身上的酸胀感被缓解，林无漾微颦的眉头终于舒展开，身子微动，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陷入沉睡。
荆野的手落在林无漾的脊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擦着，他低垂下眉眼，能够清晰的看到林无漾的脸。
也能感觉到林无漾身上体温。
更能够听到林无漾鲜活跳动的心脏。
是真实的，活着的。
荆野低下头在林无漾的额头落下了一个很轻的吻，狭长的丹凤眼尾微扬，氤上了一圈红意。
*
林无漾这一觉睡的很安稳，等他醒来的时候才发现榻上只有他一个人。
荆野不在他旁边？
林无漾怔了两秒才确定这件事情，他眉头微挑，起身下床。
脚刚从榻上起来之时，身上的月牙白云纹纱已经附在身上，头戴玉冠，面如白瓷，羽睫乌黑，唯有纯色朱红，像是被熟透了樱桃被碾磨出的汁液染过。
林无漾打开璃影殿的门，就看到了站在灵泉旁，负手而立，面色不善的荆野。
荆野听到声音，侧过脸斜睨了林无漾一眼，不过很快就收回视线重新放在了灵泉之上。
有丝丝缕缕的异香从灵泉里散出来，林无漾‘嘶’了一声。
他怎么把黎兰给忘了。
林无漾走到荆野旁边，看着灵泉之上淡淡荡起的波纹，叹了口气：“出来吧。”
听到林无漾的声音，黎兰才扒着泉边的石头露出了半个头，怯怯开口：“无恙神尊，风祈上仙。”
荆野半眯着眼睛，狭长的丹凤眼里透着肃杀之气，森冷骇人：“我记得我警告过你，想活命就老老实实的待在偏殿。”
这尾魅鲛身上的异香太重，离得稍微近点儿都能沾上。
他不喜欢璃影殿内有任何一点儿不属于林无漾的和他的东西存在，更何况是个讨厌的鲛人。
黎兰看到荆野就害怕，他求救的看向林无漾，裸露在外的肩膀处有些颤抖：“神尊和上仙数月都不在，璃影殿外我也不敢出去，我是鲛人，鲛人长久无水虽然不会死，但却很痛苦，我都已经干的掉皮，实在没办法了才来到了灵泉中，还请神尊和上仙恕罪。”
黎兰说完才从灵泉里面想要起来，方才察觉到荆野的气息他动都不敢动，现在林无漾来了他才放下点心。
黎兰的手撑在台边，刚准备起身却发现怎么都动不了，他抬眸去看，就看到荆野正用灵力把他朝着水里按。
林无漾抬眸去看荆野有些不解。
荆野慢悠悠地开口：“他不穿衣服。”
鲛人上岸幻化出双腿之后不着寸缕，他怎么会让林无漾看到别人。
“这样啊，”林无漾点了点头：“那就让他在这玩吧，我们去梅林逛逛？”
干的都掉皮了，着实可怜。
荆野‘嗯’了一声，转身时视线落在了林无漾脖颈间的红痕处，嘴角扯出了一抹浅浅淡淡的笑，拉过他的手朝着梅林走去。
按压着黎兰的灵力消失，他才重新从水里冒出了头，视线落在荆野和林无漾相握的手上时歪了歪头，嘴里吐出个泡泡。
外界仙魔大战，这两人还有闲情逸致去梅林，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
黎兰近日来一直惶惶不安，他被困在璃影殿，只能靠着泡泡和族人交流，知道魔尊姬矣和上古凶兽结契，无恙神尊要以元神为阵与姬矣同归于尽，是风祈突然出现，才拦下了无恙神尊。
还有——
黎兰想了想风祈看他的那种眼神，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没曾想风祈竟然是凤凰遗脉，怪不得能得无恙神尊多年来悉心教导。
看着泡泡里的族人在大海中游荡，黎兰叹了口气：“早知道烂海里算了。”
以前他都不能跟风祈争，如今风祈的身份放在四海八荒都尊贵异常，他更不能争了。
所以他来这干嘛的，当宠物的。
笑死，随时怕被杀。
*
梅林
大片的红梅万年不败，红色的花瓣落在地上铺出一片花海。
林无漾的白靴落在红梅上，鼻尖的清香让人的心情都变得愉悦。
不管璃影境外是什么样的一幅景色，可结界之内是难得的安宁。
荆野倚靠在一株梅树上，看着林无漾：“我现在依然觉得不真实。”
林无漾转头看他：“什么不真实。”
“你是神。”
他起初在无上空间听那位主神说的时候只觉得荒诞，以为是自己疯了做的一场梦。
可是碎魂之痛让他知道这些看似荒诞离奇的事情都是真的。
原来他和林无漾相遇的世界，只是很小很小的一个世界。
荆野原本是坚定不移的唯物主义，可是后来医学没有办法救治他的爱人，于是他开始信奉神佛。
可没想到他的阿漾，本就是神。
怪不得那个时候，林无漾不止一次跟他说那个世界没有神佛。
林无漾闻言，嗓音清润：“你现在也是。”
“我不是，”荆野摇了摇头：“我心里没有天下苍生。”
除了林无漾，其他的任何人都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
林无漾歪了下头，突然跑到了荆野的面前勾住他的腰，潋滟的桃花眼弯成了半轮月：“你心里有我，是我一个人的神。”
荆野低垂下眉眼去看林无漾，心尖颤了颤。
林无漾能成为混沌主神，不仅仅是他的灵力强大，更是因为他有神性。
他把天下苍生看的重于自己的性命。
荆野与他不同，他一直觉得别人的生死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他甚至恨死了这个世界的人，都是因为他们林无漾才抽去情丝修了无情道，也是因为他们他的阿漾才一次又一次以自身性命只想换取他们安稳。
可是现在，荆野突然就不恨了，经历了那么多世界，他只想能够好好的跟林无漾在一起，即便是片刻也行。
有没有情丝又有什么要紧呢，如果林无漾注定无法爱他，那他爱林无漾就可以了。
更何况，就如同林无漾曾说过的，没有情丝林无漾尚且对他狠不下心，如果有了情丝——
“你说这话，”荆野抬起林无漾的下巴，嗤笑着开口：“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荆野发现了，从林无漾昨天说了永远不会再丢下他之后，就有什么东西在变化，这点变化很小，可林无漾身上再小的变化，都会在他这里被放大无数倍。
以前林无漾对他，不论是哪个世界都始终有一层很薄但却时时刻刻存在的疏离，很容易被忽略，可也确确实实存在。
但从昨天开始，荆野能感觉到那层疏离褪去了，像是两颗心之间的透明的那层膜被扯开，彻底的相贴在了一起。
林无漾听着荆野的荤话也不生气，抱着他的腰，仰起头，细碎的吻落在了他性感的喉结处，低低的开口：“这片梅林无人能进出。”
隐晦的邀请，让情，欲在一瞬间升腾而起。
荆野的喉结滚动着，看着林无漾的视线变得晦暗又浓稠：“我看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昨天还嚷嚷着抬不起手，求着他放过，今日倒是主动凑过来。
“阿野，”林无漾的伸出舌尖在荆野的喉结上打着圈：“你舍得让我疼吗？”
林无漾这句话刚落下，就被荆野掐住了，等他反应过来之时，背已经贴在了梅树上。
唇被含住的时候，林无漾的手勾住荆野的脖颈，给了最热烈的回应。
林无漾对于情事淡薄，可如今他却每时每刻都迫切的想要感受荆野。
可能是因为生死攸关之际，各种情绪迸发，只有激烈的情，事才能安抚他那些不甘和不安。
如果姬矣没和凶兽结契，他这一世完全可以杀了姬矣。
可他献祭都像是命定之事般无法扭转。
如果他是普通人就好了——
他的修为和情丝，这两个只能留一个。
他没办法舍下苍生。
所以他没有办法融回情丝，真正的爱荆野一次。
有愧疚在林无漾的心尖散开，让他有些难受。
可是很快这点儿难受，很快就被腰上的酸痛覆盖，林无漾低呼了一声。
荆野见他回神揉捏的力道才变轻了一些：“是不是我对你太温柔了，才让你在这个时候都敢走神？”
大片的红梅花瓣铺成了一张没有尽头的榻。
白玉梧桐落在红梅之上碰出极致的色。
有风吹过，把梧桐吹的晃动颤抖，颤颤巍巍的被击打出汁液，落在梅花瓣上，像是清晨的第一滴朝露般甜腻。
凤凰羽毛落在梧桐之上，带着阵阵的痒，有梅花瓣被衔起放在了白玉之上，然后又被凤凰羽一点一点的清扫干净。
荆野的神色带着无尽的痴色落在了林无漾的身上：“我的阿漾，真漂亮。”
林无漾睁开眼眸，有一片花瓣落在了他的眼尾上，眼眶之中含着蒙蒙雾气，这副样子倒真是像极了这梅林之中诞出得妖精。
林无漾的手难耐的握紧，掌心带起的梅花被捏出了红色的汁液，与他的唇同色，都是极致的艳丽，散着幽幽的香。
到了后面，林无漾忍不住低声求饶，唇瓣处红肿不堪。
像是破烂不堪玩偶般可怜。
“三界内最尊贵的神，饶是连生祭元神都不怕，更何况是这种快活事儿呢，徒儿相信师尊——”荆野轻笑着，动作却变得更急更快，嗓音沙哑低沉的在林无漾的耳畔绽开：“受得住。”
天色从白到暗，林无漾被抱出梅林时已是深夜，他歪在荆野的怀里，赤着脚上星星点点红梅汁液旖旎又暧昧。
黎兰怔怔的看着荆野抱林无漾进璃影殿的背影，手中的土豆‘啪’的一声掉在了灵泉里。
荆野脚步微顿，侧头去看他，眼里丝丝缕缕的冷意散开：“管好你的嘴，不然这灵泉就是煮鱼的水。”
黎兰闻言终于回过神，忙不迭地点头：“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
黎兰说完就沉到水里去了，可是他想到什么又立刻出来，冲着荆野的背影开口：“天帝今日来了一趟，在结界外传音，说让神尊忙好去一趟紫宸殿。”
PS：黎兰“我当时很震惊，没想到无恙神尊跟我撞号了。”
第78章 疯批徒弟的强制剧本
荆野闻言脚步未停，抱着林无漾把人放在了床上，放在床上时，林无漾的衣衫变成了单薄的睡衣，脚上的红梅汁液也消失不见。
他脱了自己的衣服躺在林无漾旁边，抱着他睡了过去。
等林无漾再清醒过来的时候，没发觉身上有任何不适的感觉，荆野正在旁边支着身子在看他。
“醒了？”
林无漾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开口：“舒服啊。”
以前怎么没发现能好好睡个觉原来是这么舒服的事情。
“起来吧，”荆野亲了亲林无漾的额头和唇角：“去紫宸殿。”
他们偷的这几日闲，殊翟估计已经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般了。
林无漾点了点头，从他被荆野带回来，还没去找过殊翟。
其实现在，他不想见任何人，只想享受和荆野在一起的每一天。
璃影境内他只是林无漾，可是踏出结界他就是不再是林无漾了。
*
紫宸殿内。
林无漾颦眉开口：“降书？”
殊翟点了点头：“昨日魔族递了降书，保证千年之内不再与仙界开战。”
林无漾闻言看了眼紫宸殿紧闭的门，伸手切了个隔音界，确定门外的荆野听不到里面的任何声音后才对着殊翟开口：“你相信？”
殊翟沉默了半晌才开口：“信与不信，如今除了接下降书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林无漾以身献阵的样子历历在目，殊翟是天帝，可也是有情感的人。
如果能有一线生机，哪怕知道降书难信，他都愿意赌一把，给林无漾第二条路走。
林无漾看着殊翟，潋滟的桃花眼里情绪难辨，他知道殊翟此举为他。
“有，即刻击杀姬矣是比接下降书更好的办法，姬矣修炼禁术，又与上古凶兽结契，殊翟，”林无漾看着殊翟，嗓音清润：“若是给他千年时间，即便我以身献阵都杀不了他，你是天帝应该懂得取舍。”
现在是最好的机会，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世殊翟的修为会减退，但不论如何这对天界都是最有利的。
若是以他一人便能换取三界长久安稳，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殊翟摩擦着玉扳指的手顿了顿，他把视线从林无漾身上移开，开口时嗓音有些哑：“只要有时间就有机会，或许我们能想到别的办法击败姬矣。”
林无漾听着殊翟越来越低的嗓音，嘴角扯出一抹很淡的笑：“你看，你自己说这种话都没底气。”
“每个人都有责任，你的责任是治理天界，至于我的责任——”
林无漾说到这里顿住了，没再说下去，他看着殊翟，神色平静。
殊翟好半晌才抬起头去看林无漾，眼眶有些很淡的红：“我有时候在想，其实做个普通的仙，或者做个凡人，即便是低阶的魔，也比现在要好。”
身居高位者，手握权柄，承担的却也更多。
林无漾没说话，只是嘴角的笑意大了些。
殊翟不知道他是在笑自己异想天开，还是其他的什么。
“你想清楚了？”殊翟顿了顿，又带了点希冀：“风祈呢？你若是——你不考虑他吗？”
殊翟能看出来，林无漾对风祈的爱护之心，先掩盖真身护他安稳长大，后是凝出结界阻他于战乱之外。
若是有一个人能够劝住林无漾，那便是风祈。
林无漾闻言，伸手抚上手腕处的红线，嗓音轻柔低缓：“他说要陪我一起死。”
“胡闹！”殊翟猛然从椅子上起身，脸色铁青：“疯了！我看他真是疯了！你也疯了！”
他本指望着用风祈劝下林无漾，可没曾想风祈比林无漾还不怕死！
“你以身献阵尚且可以击杀姬矣，他凑什么热闹，你之前不是一门心思要保下他，如今怎么——”
“一个人太孤寂了，”林无漾轻飘飘的打断殊翟的话：“我大抵真是疯了，这一次也想尝尝有一个生死都能同行之人的滋味。”
林无漾顿了顿，抬眸去看殊翟，神色惬意：“我很高兴。”
殊翟的视线落在林无漾身上，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几次说不出来，最后只能愤愤道：“疯子！全疯了！”
林无漾的视线从殊翟身上移开，落在了窗边的一小枝荔枝树上，戏谑着开口：“百仙合力阻止，你都力排众议要给个天后身份，明知他要杀你，却也连句重话都未曾说过，你又好到哪里去。”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殊翟被噎了下，想到古玉，苦笑了一声：“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揶揄我，再怎么样，我和古玉也不会——”
不会死——
殊翟最后一个字没说出来，他没办法对着林无漾说出这个字。
其实对于神仙来说，大家活了太久，对生死一事反而看的淡薄许多，可如今看着林无漾，殊翟只觉得这个字太过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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