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在怨灵中发出,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灵魂化作金色的光点,消失无踪。这是,超度。
玉阳子瞪大了那双鹰鹫一般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凌楚云。他不会看错,那个光芒是……
不过,看样子当事人本身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即使如此,若他也被那光芒圈进去,那也够他吃一壶的。
玉阳子不愿恋战,他跳到半空中,口中默念咒语。在他脚下沉重的漆黑棺材逐渐缩小,直到变成巴掌大小才飞到玉阳子的手中。他把棺材往自己的怀里一揣,招来一团黑云,在所有视线都集中在凌楚云身上的时候,逃窜而去。
“玉阳子!”黑无常大喝一声,想要去追,却被白无常拉住了。
“穷寇莫追。”白无常收起自己的招魂幡,转头看向凌楚云。那张娃娃脸上蒙上了一层怀疑的色彩,双眉蹙起,嘴唇抿紧。
怨灵没有了,凌楚云却还是不敢抬头。直到顾清风来到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楚云,没事了。”
凌楚云抬起头,早已泪流满面,他看见顾清风担心的面孔,哽咽了两声,居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顾清风将他搂紧自己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没事了,没事了。”
凌楚云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的看过一只怨灵会是什么样子,扭曲的面孔看不出人形,凄厉的嚎叫让人心惊。他甚至能够感觉得到,那种发自内心深处的绝望、恐惧以及残暴。无数怨灵的怨气直冲他的心窝,他觉得自己几乎都被那种情绪感染,从心底里泛起无尽的绝望。
顾清风收紧了手臂,怀里的身体在不住的颤抖。这不是单纯的害怕,这是共鸣。凌楚云,和那些怨灵所产生的共鸣。他吸收了所有的怨气,所以怨灵得以超度,而他……
黑白无常走过来,站在一边,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凌楚云似乎没有再哭了。顾清风低头看了看他,发现对方已经在自己的怀里晕过去了。他揣在胸口的捉鬼令还在散发着那种柔和的光晕,但比起之前已经弱了很多。
“走吧,先回去。”顾清风收起判官笔,将凌楚云打横抱起。
黑白无常紧随其后。化作一道青烟,消失无踪。
阎王殿内,顾清风尽量轻柔的将凌楚云放在了阎王宝座上。对方还没有醒过来,不过看脸色已经好了很多。
牛头马面正忙的不可开交,看见顾清风回来了,立刻迎上去。
马面向着顾清风行了一礼,皱眉道:“顾大人,地府突然之间涌入大量亡灵,这是怎么回事?”
顾清风左手一挥衣袖,生死簿落在他手中,他将生死簿往空中一抛,书页迅速翻过,一页页纸张停顿片刻又飞快的翻过:“是玉阳子。”
马面面露惊诧之色:“锁魂钟里的……玉阳子?”
顾清风点头:“没错,这些亡灵都是因他而死,如今得到超度,自然来地府报道重入轮回。”
空中的生死簿停留在最后一页纸上,片刻之后,生死簿重新合上,落在顾清风的手中。
顾清风打开那最后一页,只见上面写着:“亡灵四千七百五十六,得超度者三千又一。”
顾清风凛眉:“还有一千多个亡灵在玉阳子的手中。此次他修为耗了不少,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重新修炼。”
玉阳子修炼的是万魂术,即以一万只生魂作为饵料,将这些生魂炼成魂丹,他便以魂丹续命。一颗魂丹可续命千年,在千年大限之前必须再炼就一颗魂丹,他才可以继续活下去。万魂术极其阴狠,对施术者的反噬也很大。若是没有在大限来临之前服用新的魂丹,施术者便会被万千怨灵撕扯至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玉阳子用此术活了上万年,身上到底背负了多少怨灵的怨气,无人得知。或许,他自己也早就不在乎了。对于修道之人来说,从修炼鬼术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经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顾清风叹了口气:“算起来,玉阳子大限将至,为了续命,他一定会再次蛊惑民众,收集生魂。为下一次的万魂术做准备。只要他还想继续活下去,就会露出破绽。”
“顾大人。”白无常走上前来,看了看昏睡的凌楚云,视线落在顾清风的脸上,“刚刚在与玉阳子缠斗之时,那阵金光,到底是什么?”
第十六章 恶道(六)
世人都说,天道不可违。可这天道,难道就从来没有错过么?他不懂。他用了几万年的时间,一样没有弄明白。伏羲说他执念太深,女娲说他戾气太重。这两位上古大神,都没有教会他如何去爱。
直到,那个人的出现。笼罩在柔和金色光晕中的那个人,眼底总是带着化不开的柔软。他是世间所有善念的化身,他对人类的所有情绪都感同身受,他明明看起来那么的不堪一击,却镇压着这世间最黑暗的存在。
锁魂殿前,一道寒光自上而下,在那扇墨色的石门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判官笔在顾清风的手中,变成了一把巨斧,寒光闪现,气吞山河。
“如果,你们不守信用,我不介意,连九天,都一并毁了!”顾清风手执巨斧,温和谦恭自他脸上消失,只剩下眼中的愤怒,还有满脸的桀骜不驯。
面对顾清风的怒喝,没有任何人回答他。
他冷笑一声:“神又如何,天道,又如何?你们不过是一群缩头乌龟!以神谕控制世人,以所谓天道蛊惑人心,你们,又何曾没错过?”
顾清风抬头望着那漆黑的一片虚空,双手握紧,眼神森冷。似乎已经发泄了所有的怒气,他反倒冷静了下来。地府幽冥,九天之上,他总想着要找一片清净之地。可到头来,他还是逃不脱那些大神的掌控。他不过是万千生灵中最不起眼的一个,甚至,他都不能算在五行之内,三界之中。他本不该出世,可天道偏偏让他诞生。他的身上,流着战神之血;他的手里,是战神的武器;他浑身的戾气与执念,就如同战神一样,不死不灭。
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有想要守护的人。他只要让那个人能够安稳的活着,不用背负苍生,不用承担天下,他便知足。即便是如此的愿望,也是大神口中有违天道的做法。无魂有魄的存在,到底算什么人呢?
锁魂殿的上空黑气涌动,一道金光划破层层叠叠厚重的黑气,柔和的嗓音带着悲天悯人的慈爱,却又有毋庸置疑的权威:“守钟人,你,这是何苦?”
顾清风猛然抬头,这是,女娲的声音。
“女娲!”顾清风大喝一声,“我此生所愿,你明明知晓。什么天下苍生,我根本就不在乎!”
这一次,女娲没有再说话。金光消散,只留下一声绵长无尽的叹息。
顾清风垂下双手,手中巨斧恢复成判官笔的模样,被他紧紧攥在手中。
凌楚云做了一个梦,他不知道,原来变成了阎王还可以做梦。当他还是孤魂野鬼的时候,他可是一次梦也没有做过,就连托梦这种每只鬼都会的技能,他都办不到。
然而此刻,他居然做梦了。
他梦见自己站在一口巨大的铜钟面前,他看见一个身型瘦削的男人在和一个面容精致的少年聊天。他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他只是看见少年的脸上露出无奈又可怜的表情。不知道少年说了什么,那瘦削的男人突然挥舞起一柄巨斧,巨斧挥动,面前的铜钟被他一斧子劈开,碎作无数碎片。少年来不及阻止,他的眼角挂着一颗泪珠,落在男人的心口,在那里留下一个伤痕。
凌楚云感觉自己一阵心痛,他捂住自己的心口,不解地皱眉。他为何会如此悲伤,为何感觉自己仿佛要溺死在这充斥着绝望的梦里?
少年在他的眼前消散了,他看见那个瘦削的男人手忙脚乱去抓那四散的魂灵,最后只扯住了一片金色的碎魂。男人将那片碎魂捂在怀里,整个人都蜷缩成一团。过了好一会儿,男人猛的抬起头,他转头看了一眼凌楚云,眼神中充满了惊惧……
“顾清风!”
凌楚云大叫着醒过来。他捂着自己的心口,大口的喘息。就算没有空气进入肺腔,他依然重复着这样的动作。
直到他渐渐的平静下来,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地府阎王殿内了。
黑白无常与牛头马面正以一种十分奇特的眼神望着他,让凌楚云浑身都不自在。
“那个,顾大人他……不在。”白无常眨了眨眼,望着这一惊一乍的阎王爷。
凌楚云坐好,尴尬的抬手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哦,那啥,我就是……被吓着了。”
已经做好了准备,接受一众下属冷嘲热讽的凌楚云,却没有等来预料之中的嘲讽,反而大家都开始安慰他。
黑无常用他那副僵硬如铁的嗓子说:“大人无需介怀。玉阳子毕竟是上古魔物,您初次遇见那样的场面,受到惊吓,在所难免。”
白无常也难得的对凌楚云笑了笑:“就是,若不是大人在紧要关头发动了捉鬼令的威力,我等还不未必占得了上风。”
凌楚云面露不解之色,指着自己的鼻子,不确定的看着白无常:“你说,我发动了捉鬼令?”
白无常点头:“是啊。捉鬼令是用锁魂钟的碎片所铸,当年锁魂钟被毁,伏羲与女娲两位大神以其碎片铸成捉鬼令,用以收复镇压外逃的恶鬼邪灵。”
凌楚云越听越糊涂,他一个什么都不会的阎王,居然还能催动这种上古神器?难不成这上古神器就这么容易被催动?还是说……
凌楚云把怀里的捉鬼令掏出来,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又站起身来,转着圈把自己看了个遍。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同的呀。他第一次接触捉鬼令的时候,那一闪即逝的光芒让他以为是顾清风施了什么法,难道其实是因为他?
“捉鬼令本就是为地府阎王专门铸造,你既然已经继任阎王,能催动捉鬼令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顾清风的声音响起,说话间他已经走进了阎王殿。
路过白无常身边的时候,顾清风淡淡瞥了一眼对方。只那一眼,便让白无常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你回来了?”凌楚云看见顾清风,眼露惊喜。
“嗯。”应了一声,顾清风来到凌楚云的面前,“捉鬼令你收好。”
凌楚云点头,一边把捉鬼令收进怀里,一边问:“你去干什么了?”
顾清风:“不过是去看了一些地府的古籍。”
“那个玉阳子怎么样了?”凌楚云问。
顾清风:“跑了。”
“什么?!”凌楚云大惊,“居然让他跑了!那,现在怎么办?”
“等。”顾清风面色一沉,“等他按捺不住,自乱阵脚。”
第十七章 恶道(七)
人一生的际遇,很多时候都取决于一个选择。所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或许,在玉阳子踏入无量山后山山洞的那一刻,他便已经没有了回头之路。
黑漆漆的山洞充斥着未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血腥气,让人反胃。越是往里走,这种血腥气就越浓烈,玉阳子不得不捂住自己的口鼻,以免被这气味熏晕过去。
后山山洞一直都是无量山的禁地,被封百年无人问津。这里面到底有什么,没有人知道,也似乎没有人想要去探究。修道之人,顺应自然,遵从祖训,既然是祖师留下的规矩,百年来也没有人敢去打破禁令。
然而,这一切对于玉阳子来说,似乎都不再是问题。
阴暗潮湿的山洞内,血腥气越发的刺鼻,山洞深处传来不知什么声音,在狭窄的通道中被无限放大,让人心惊。
玉阳子默念咒语,打了一个响指,一簇火苗在他的指尖闪烁。微弱的亮光照不透浓重的黑暗,却将玉阳子那张英俊的面孔映照的透露着一丝诡异。
山洞很深,越往里走,不知名的声音就越响,玉阳子也听得越来越清晰。那声音仿佛是从一个濒死之人的喉咙里发出来的一样,带着临近死亡的恐惧,还有无力回天的绝望。就像是喉咙被人紧紧的扼住,只留下一条几乎可以忽略的隙缝,留着一丝空气进入,刮擦过干涸的喉咙,发出喑哑撕裂一般的声音。
玉阳子的内心深处开始感到颤栗,他忍不住握紧了腰间的佩剑。那柄剑是他的师傅传给他的,被施了道家的法咒,可以辟邪驱魔。
突然之间,一阵铃铛声传来,乍听之下似乎凌乱至极,可仔细听过去,那铃声却是道家的镇压符咒。
“禁锢咒?”玉阳子不禁皱眉,自言自语,“难道这里面禁锢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好奇心,驱使着玉阳子要去探个究竟。
铃铛声混杂着喑哑的呼气声,越往山洞深处而去,这些声音就夹杂在一起越发的让人心惊胆颤。直到,玉阳子踢到一堆铁链,他才停下脚步。
借着手指尖的一点火光,玉阳子看到了自己脚边层层叠叠的铁链。这些铁链都是由精铁所铸,或许是因为年代久远,又或者是因为山洞内阴暗潮湿,铁链有些微的锈蚀痕迹。
沿着铁链往里面望去,玉阳子就看到了被铁链锁在山壁上的一个干瘪老头。由于常年不见天日,那老头的皮肤苍白如纸,眼窝深陷,眼下是一片乌黑,两腮凹陷,嘴唇皲裂。他似乎没有牙齿,嘴唇皱缩在一起,没有丝毫的血色。这张脸,在玉阳子指尖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更加的阴森可怖。如同稻草一样的花白头发散乱在这张脸前,杂乱不堪。
老头的四肢被铁链锁住,整个人呈大字型紧贴着山壁。他身上只有一件破烂不堪的道袍,那道袍早就看不出颜色,只是胸口的那一个圆形徽记让人看出他是无量山的道士。除了锁链,老头的手腕和脚腕被扎入黑色的铁钉,贯穿血肉。他的脖子上也有一根横贯而过的铁钉,黑得发亮。在他的心口处,一颗十字困心钉钉在那里,可是那里早已没有鲜血流出,干涸的血迹发黑,附着在那件破烂的道袍上。
老头似乎感觉到有人来了,他动了动四肢,铁链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禁锢咒再次响起,声音比之前更响。老头对此置若罔闻,他抬起灰白的双眼,盯着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玉阳子,从嗓子里发出喑哑撕裂的声音:“你是谁?”
玉阳子跨过那些堆叠缠绕的锁链,往前走了一步。他定定的看着眼前形状凄惨的老头,眉头越皱越紧:“你是……清风观的祖师?”
那老头猛的睁大了双眼,发出嘶哑的笑声:“呵呵呵呵,祖师?”
玉阳子指着他胸口的徽记:“这个,我在祖师爷的画像上看到过。”
空气似乎凝固,过了好一会儿,那老头才发出一声叹息一般的声音,只是说话的语气里充满了嘲笑:“是啊,曾几何时,我也是被尊称一声祖师伯的。要不是我的好师弟,我怎么会被关在这里,不见天日,整整百年!”
他猛然睁大了双眼,似乎是在吼叫。
“祖师伯?难道你是……祖师爷的师兄,研习鬼道的那个墨清道人。”玉阳子瞪大了双眼,“你不是应该……不是应该……”
“应该死了,对吧?”墨清道人讽刺的扬起嘴角,“可惜啊,我的好师弟想尽一切办法都不能杀死我。所以,他用这禁锢咒,封住我的魂魄和肉身,将我禁锢在这里,永生永世!”
“他为何杀不死你?”玉阳子问。
墨清道人没有说话,他盯着玉阳子,将这个样貌俊朗,仙风道骨的年轻人上下打量一番,随即发出桀桀的笑声:“嘿嘿嘿,你想知道么?”
“想。”玉阳子斩钉截铁的回答。
“万、魂、术。”墨清道人一字一顿的说。
玉阳子:“那是什么?”
“长生之术。”墨清道人面露神秘诡异的笑容,双眼紧紧盯着玉阳子,“你想活,你想长生不死,就要像我一样,无心无念,无情无欲,只求长生!以万魂入鼎,炼就魂丹,可续命千年。”
墨清道人所说的话,就像一段咒语,深深印刻在玉阳子的脑子里……
“噗!”一口黑色的血从玉阳子的唇边落下,就算他跑得够快,还是被捉鬼令的金光所伤。他的大限将至,竟然在修炼之时回忆起万年前的往事。他按住自己心口的位置,那里早没有了正常人的心跳。
“你最好不要作乱!”玉阳子低喝一声,“当年,是我将你带出来的。我既可以将你带出来,就可以将你送回去!”
一个喑哑撕裂的声音突然想起,带着一丝嘲笑:“呵呵呵,你的大限将至,还不赶紧炼制魂丹!”
玉阳子握紧拳头,他费尽心思收集的那些魂魄在前几日的混战中损失惨重。如今,他的手上只有不到两千只魂魄。要集齐一万只魂魄,时间紧迫。
“闭嘴!不用你来提醒我!”玉阳子一甩衣袖,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他从自己那口黑色的棺材上跳下来,佝偻着身子,向前走去。
第十八章 恶道(八)
距离素水镇五十里外的庆城是前朝都城,这里繁华异常,车水马龙。此时,正值庆城一年一度的丰收节,城内张灯结彩,锣鼓喧天,正是一派热闹的景象。
街边小贩竞相叫卖,各种物品应有尽有。店铺的门头上挂满了彩灯,让整座城都宛如白昼。庆贺节日的游/行队伍在主街上跳着舞前行,杂耍表演仍人应接不暇。
那些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们,也在今天这个热闹的日子里由丫鬟陪着,一同上街游玩。遇见倾心的少年,便将手中的扇子、手绢塞进人家手里,表达心意。
丰收节,对于庆城来说不仅仅是庆祝丰收的节日,更是少年男女可以公开表达情意的特殊日子。在这一天,没有礼教约束,相互喜欢的年轻人可以互赠礼物,甚至许下终身。
就在如此热闹喧嚣的节日氛围里,在街角不起眼的黑暗中,一个佝偻着身体的干瘪老头眼神贪婪的注视着那些活蹦乱跳的鲜活人们。这是多好的机会,他怎么可能放过呢?
“嘿嘿嘿,真是天助我也。”玉阳子躲在街角的黑暗里,一双眼睛鹰鹫一般,露着森森的寒光。他在原地坐下,双手结印,一时间,无数怨魂从他那破烂不堪的衣袖里飘出来。他默念咒语,那些怨魂就像接收到什么指令一样,一起向着热闹的人群飞去。
黑压压的怨气在人们的头顶集结,狂风乍起,彩灯熄灭,整个庆城似乎被一团看不见的黑气团团包围住。人群中爆发出女人的尖叫声,孩子的哭泣声,还有无数人惊惧的抽泣声。
“这怎么回事啊?”
“难道,闹鬼了?”
“啊!!!!!死人了!!!!”
前一刻还在欢度节日的人们,下一刻就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沉浸在节日之中的街道,在一瞬间仿佛变成了修罗地狱。人们四散逃开,可不管他们逃到何处,总有一只冰冷的手掐住他们的脖子,让他们无法呼吸。
玉阳子用禁术抢夺人的生魂,很多人是在有意识的情况下,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魂魄离体。紧接着,那些生魂也加入到害人的队伍之中。
空中的怨气越发浓重,仿佛要压降下来。欢呼声变成了哀嚎,张灯结彩的街道如同被洗劫过一般,破败不堪。
玉阳子站在城中最高处,发出狂放的笑声:“成了!成了!”
他看见,那些生魂都被怨气感染,化为厉鬼,遇到活人便上前撕咬,直到对方的魂魄也脱体而出,成为下一只厉鬼。
仅仅一个时辰,庆城便成了一座死城。
玉阳子将所有的魂魄装进他那口漆黑的棺材之中,将棺材扔向空中。巴掌大的棺材在空中旋转,被困的生魂发出凄厉的叫声。
玉阳子闭上双眼,口中默念咒语。棺材的旋转越发的迅速,生魂的哀哭也更加的刺耳。
天将亮时,玉阳子将那旋转了一夜的棺材收回手中。他打开棺材盖,从里面拿出一粒散发着寒光的丹丸,那就是魂丹。
没有犹豫,玉阳子一口将魂丹吞下。顿时,他感觉一股新生的力量贯穿全身。
停止心跳的心脏开始了新的律动,花白的头发变得乌黑,皮肤变得紧致,五官变得越来越年轻,佝偻的身体也挺直了腰板。
玉阳子抬起自己的手,他又变成了那个仙风道骨的俊朗少年。站在庆城的最高处,以一种傲视群雄的态度,睥睨着底下堆积如山的尸体……
幽冥地府内,凌楚云原本在休息,突然之间,他感觉心口一阵钝痛。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额角滑落下来,这种钝痛的感觉让他根本无法直起身子。
“顾……顾……清……风……”凌楚云浑身战栗,他挣扎着要去找顾清风。可是顾清风与黑白无常以及牛头马面去巡视地府了,根本没有人在他身边。
凌楚云从阎王宝座上滚落下来,因为疼痛,整个身体蜷缩到一起。
一个前来送卷宗的阴差小吏刚好走进阎王殿,看见他们英明神武的阎王大人倒在地上,顿时吓得就发出一声鬼叫。
凌楚云看着它,吃力的说:“找……判……官……”
阴差小吏丢了手中的卷宗,连连点头,一溜烟就向外跑去。
凌楚云感觉自己几乎要再死一次了,可是疼痛反而让他的脑袋更加清明起来。为什么自从他进入地府之后,他就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难道真是脱胎换骨之后才会这样的?他明明没有心跳,可这疼痛却仿佛是有人在他的心脏上不停绞动。
意识逐渐模糊,凌楚云的耳边充斥着层层叠叠的哀哭。他心想,自己恐怕又要昏死过去了。他一个阎王,动不动就昏死过去,是不是太没用了一点?还没等他想明白,凌楚云果然就那样蜷缩着身体,在地府冰凉刺骨的地上昏死过去了。
第十九章 恶道(九)
顾清风与黑白无常以及牛头马面本在巡查地府,一个阴差小吏莽莽撞撞的冲过来,脸上满是惊恐。这些阴差小吏都是地府里最低级的地精,它们不会说话,只能拼命的比划着。可是它越着急,比划得就越不清楚。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顾清风微微蹙眉,略有些不耐烦。
被顾清风的气势吓到,那阴差小吏反倒冷静下来。它转头指着阎王殿的方向,然后学凌楚云吊儿郎当的样子,最后捂着自己的胸口,倒在了地上。
顾清风面色一沉,他一甩衣袖:“我先回阎王殿,你们随后赶来。”
黑白无常与牛头马面面面相觑,还未及反应,顾清风已经在他们眼前消失。
顾清风赶到阎王殿时,只看见凌楚云晕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顾清风感觉自己走路的脚都在打飘,虽然极力克制,但依然无法让他颤抖的手指停下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好像下一刻,这个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就会再一次从他眼前消失。
“楚云?”顾清风走到凌楚云的身边,蹲下/身子,轻柔的抚上对方的肩膀,“楚云?”
凌楚云的脸色很难看,本就苍白的面孔在此刻显得更加的灰白,弥漫着一团死气。
顾清风稳定了自己的情绪,他弯腰将凌楚云抱起,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阎王宝座前,将对方轻柔的放上去。
“楚云?”呼唤着凌楚云的名字,顾清风抚上他的面颊,“小云?小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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