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婉沁倏地看了一眼云菁，然后又迅速地别回了脸，站起身道：“我怎么进的「讯合」？因为我大学三年专业课第一，奖学金全拿，大一就开始实习，我进不去难道你能进？”
男生面红耳赤，“你都能进，我怎么进不了？怪不得书上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接待团可是有一半的女生，他这句话让原本懒得理会两人纠葛的同学都面露不满了。
“你也知道「讯合」是大厂呀？你说就凭你两句污蔑，他们法务部会不会让你刚毕业就背债啊？”云菁若有所思，“休息室好像有监控的吧？”
然后又自认为很小声的嘀咕道：“举报人有没有奖金啊？”
“诶，同学，你哪个专业的？叫什么呀？没别的意思，同校一场，临毕业了给大家也认识认识呗。”
……
休息室突然变得落针可闻，倒是门外路过的几个人乐了起来。
“瞧瞧，咱中文系的孩子这届辩论赛没去可是相当可惜了。”
个子高挑的女教授意味深长，“要是这本事不用到写毕业论文的时候就更好了。”
几人心照不宣地摇摇头，“害，都一样都一样。”
调侃声中，那个年纪最大的教授瞧了一眼这其中一直不说话的青年道：“我看，完全可以叫那个小同学给淮礼做向导嘛，明事理又活泼。”
“老赵，这也得淮礼同意才成，哪有你这样一言堂的。”
林淮礼在众人的目光中微微一顿，“没关系老师。就她吧，确实活泼。”
————
“师兄，喝水。”
半个小时已经喝了五杯水的林淮礼：……
只要他一端起杯子，旁边那双眼睛就像是安了检测仪一样，恨不得把他从皮到骨都扒开来丈量一番，他回视过去，日更最新完结文，在企恶裙八留意齐齐散散零四这人就低头耷眼装鹌鹑。
“师妹，我是哪里得罪你了吗 ？”林淮礼生平第一次觉得他的读心术好像出了点差错，明明心里嚎叫着「嗨，帅哥，约个架吗？床上打得那种」，但是行动上就差拿水缸怼在他嘴边了。
她哪里是想床上打架？她是想坟头上香。
云菁默默吸了一下嘴角的口水，羞涩道：“不是不是，只是我见到师兄你这样的精英太紧张了，有点手足无措。”
这明晃晃的素材谁忍得住啊。
林淮礼伸手轻轻拢住杯子，果不其然她的视线又暗搓搓地落到了自己的手上。
很好，重新认识了手足无措这个词。
他揉了揉眉心，提议道：“不如去校区看看吧，我也有几年没有来过，感觉变化不少。”
虽然内心只想把屁股牢牢焊在老板椅上，但是对上他陡然间抬起来的那双漂亮眼眸，云菁的舌头不听使唤地应了一声。
她恨恨地咬了一口舌尖，又不敢太用力。
不听话的东西！怎么？跟腿用的不是一个大脑吗？回去就吃两袋子跳跳糖崩死你！全世界最没出息的舌头怎么就长在她身上了？
林淮礼握拳抵唇不可自抑地轻咳了两声，再抬眸又是刚才那杯他没喝完的水，被人稳稳地举在他面前。
“师兄，多喝热水。”
最后的最后，林淮礼肚子里灌了六杯热水终于离开了贵宾室。
……
s大占据了晋城一半的用地，珑关校区的主建筑都是早年间建筑行业大家设计，学校里又基本都是大四的临毕业学生，不用担心影响学业，所以被当地政府征用为半开放景点。
说实话，学校为了就业率也是相当努力了，每年的校会都会尽可能地邀请到各行业的精英，然后再选一个同学陪同介绍，半开放的景点踩上一圈，总有聪明的人能抓住机会。
这波操作就差把饭碗端到毕业生嘴边了。
久而久之，每年到了校会，珑关校区的人就格外多，甚至有外校的学生来踩点。
林淮礼很少公开露面，据说是当年的导师到了退休年龄，校会结束就打算回西北家乡久住，这才请到了他。
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任谁也不会轻易错过。
踏入社会的人将求体面，但是作为还未经历风雨的师弟师妹，偶尔莽撞些就无伤大雅了。借着这个由头，他们总能插上两句话。
所以等林淮礼意识到这个问题的瞬间，突然觉得多喝热水也不是什么坏事。
但他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云菁微微侧头看他。无论对方抱有什么样的目的，被戳穿后的演技有多么拙劣，他好像都不会有太多的情绪波动，说话轻缓有礼，和她构想的身居高位之人毫不相干。
在这一刻，她意识到为什么她以林淮礼为蓝本去刻画纪梵清的时候总会有种微妙的违和感，这导致她不得不重复地、频繁地想从林淮礼身上得到灵感来补全这个人物。
她靠着回忆作画时先入为主地将傲慢、居高临下、骄气强加在他身上，所以绘制出来的只是披着和林淮礼相似容貌的另一个人。
他们本就是不同的个体。
待她意识回笼的时候，林淮礼已经和最后一个人做了告别。
初秋的晨风裹挟着枯叶清冽而缱绻，拂过少女的长发在她那张白皙的面容上铺上了几层凌乱的线条，在暖阳下显出斑驳的光影。明暗交错间，衬得那双时常藏起来的眼眸亮得宛若精雕细琢的钻石。
林淮礼垂眸错开了目光，手指微蜷。
思路豁然开朗，云菁的心情舒畅，决定拯救一下林淮礼三步一师弟，五步一学妹，十步一仰慕者的坎坷路途。她弯起眸子指着不远处的小路，“师兄，那边比较安静，沿着塘河也可以完整地看完珑关校区的所有建筑，你要跟我走吗？”
好半晌都没有得到回复，她迟疑了一下，讪讪收回了手指头。
难不成她搞错了，其实林淮礼是个闷骚型的，就喜欢人家拦他，是个把自己伪装成猎物的狩猎者。
这种灵感迸发的时机最怕有闲工夫想象，她琢磨完这句，脑海里不由得开始构思了一张林淮礼衣衫凌乱，双眸垂泪地被自己五花大绑地捆起来，蜷缩在人来人往的公路上，娇弱地喊‘救救奴家’的画面。
嘶——
刺激。
“不是要去吗？”
微沉的嗓音从身旁响起，刚干完亏心事的云菁莫名感受到一阵危险的气息，她眨了眨眼睛，嘴唇下意识地弯出一个乖巧的弧度。
下一秒，就见刚刚还不疾不徐地跟旁人讲话的人大步流星地朝着她手指的方向走去。
身高优势在这个时候展现得淋漓尽致，云菁跟了几步没跟上，颇为嫉妒地扫了一下他笔直而修长的腿。
呵，跨那么大步，真不怕扯到蛋。
可能是她的怨气太重，林淮礼突然放慢了步子。
眯着眸子估量了一下两人之间的距离，云菁站定，善意提醒，“师兄，你走反了。”
刚好，社交距离，打不着。
第13章
“你运气是真好。”
午饭过后才是校会的重头戏，台上校领导照例发表讲话。接待团的任务完成，齐齐坐在台下。孙婉沁等了许久不见云菁先开口，只好自己打破了僵局。
云菁仰头看向礼堂上空只只打在她身上的灯光，抬手遮了一下，“哪里好了？马上要把我头发照秃了。”
孙婉沁张口而出的嘲讽卡在嘴边，沉默了几秒，语气僵硬地问了一嘴，“那你要跟我换个位置吗？”
“不用了，”云菁诚恳道：“你正常点，我害怕。”
“……”
孙婉沁胸膛起伏，扭头把目光移回了台上，校领导已经走完了流程，把林淮礼请了上去。
他长身鹤立，骨节分明的手指按住麦克风，微微倾身，轮廓分明的样貌在灯光下糊了一层柔和的滤镜，一时叫人忽略了他的身份，引得台下一阵轻呼。
“跟他逛了一上午，没什么收获？”
云菁眼观鼻鼻观心：收获了一堆瑟图灵感算不算？
看她不回答，孙婉沁撇嘴，“「讯合」可是林氏控股的核心子公司之一了，我也用不着跟你们一样抢着和他套近乎。只是好心提醒你，抓好这个机会，就凭你走出去十个教授八个都认不清的样子，跟我做同事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云菁往她身边挪了挪，“你这么关注我？暗恋我？”
孙婉沁：……
她拳头紧了紧，真的难以想象这样一张美丽的皮囊下有着那么欠打的性格。
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就云菁这张脸，很少有人不会关注她。再加上今年最好的那位让她接待了，等到校会结束想方设法打探消息的人只多不少。
云菁浅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因为灯光照射而泛着酸涩的眼眶，仰脖间和台上的人目光交汇。
林淮礼移开视线又淡淡开口，“所谓的经验，想必大家听了太多，已经没什么觉得新奇的点了。”
怎么觉得这话在点人，云菁讪讪收回了打哈欠的手，坐直了身子。
等到台下一阵阵否认声渐渐平息，林淮礼才继续，“所以剩下的时间，留给各位来提问。”
比起那些格式化的单人演讲，这确实更激起人的兴趣，放眼望去，会场上空举着密密麻麻的胳膊，这个时候，就需要打光师来挑选幸运观众了。
感受到头顶上炽热灯光慢慢挪开，云菁呼出一口气，赶紧掏出包里的眼药水。
她这明亮的大眼睛，万一瞎了得错过多少帅哥。
……
灯光晃了几圈，最终停在了云菁头上。
……？
灯光老师你睁睁眼啊！她也没举手啊！
就在她打算慷慨赴死时，灯光老师似乎看出了她脸上的悲愤，灯光微微移动，偏到了隔壁的孙婉沁身上。
孙婉沁站起身子，面上很镇定，但是刚开口就破了音，看得出十分紧张。
她在林淮平静的目光下渐渐缓和了过来，“林师兄，就在今天早上我接到了转正通知，正式成为了「讯合」的一员，我本来应该很高兴，但是有人对我说，我得到的这一切不过是因为性别红利，因为面试的人员里有很多优秀的异性被刷掉，只有我一个女生被留了下来……当然，我在此之前并不这么觉得。可是我把这件事情和亲人说的时候，他们说，我得了便宜还卖乖。”她意识到自己并不像是在问问题，卡顿了很久，像是自问一般，“我真的是吗？”
“如果非要说你留下是吃了某种红利，那我觉得不是性别红利，是努力红利。”
林淮礼的话还没说完，前排突然站出来一个男生，云菁认出了他，就是白天在休息室和孙婉沁吵起来的那个人。
他手上不知从哪拿来的麦克风，义正严辞，“我觉得这话不能听一面之词，这位女同学我刚好认识。据我所知她面试前拿到的所有资料都是上届的师兄给的，并且当时面试的除了她都是男生，很难不推测作为男性的面试官会不会因为性别因素对她格外宽待。”
“所以这是你的推测是吗？”林淮礼示意校领导不必插手，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去，刚刚温和有礼的表象一瞬间消失。
男生讪讪道：“我这是合理推测……师兄我不是说公司的面试官……就算面试没问题，那资料总是男生给她的吧？她这不算吃了红利吗？”
孙婉沁气得眼睛都红了，手揪在座椅把手上直哆嗦。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云菁看着自己搭在上面的蕾丝袖口都快被拧烂了，心口一阵发疼，这衣服五万呢！换成大猪蹄子能塞满厨房了。
她抬起胳膊，声音嘹亮，“请问师兄，我能发言吗？”
“自然可以。”
云菁嗖地一下站了起来，及时地挽救自己的衣袖于水火，歪头给了后排男生一个极为友善的笑容，“同学你是不是天生大脑缺根弦嘴上爱抹开塞露所以没朋友啊？”
“你怎么骂人？”
“不是啊，我就是看你面试这么重要的事情连资料都借不到，做出的合理推测啊。”云菁无辜摊手，“找个异性帮忙就叫吃性别红利啦？朋友间的合理帮助，就因为对方是异性就被认定是来之不正，女生要努力向上，就不能接受一切异性的帮助，不然就是靠着男人上位。以后男生女生多说句话，你不得把人送到绞刑架？哦不对，你只敢把女生送上去。把所有社交关系简单化为男女矛盾，是因为你核桃仁大的脑容量只够装这些吗？”
她一口气把袖子险被损坏的怒气全撒了出来，喷得男生嘴巴长合了好几次都讲不出反驳的话来。
会场宁静了片刻，然后掌声自台上到台下，经久不息。
久到男生缩回了座位上，还愤恨地留了一句，“有本事什么都不靠啊。”
林淮礼看了气势汹汹地云菁一眼，眸中闪出微微的笑意。他不急不缓的开口，“有的人从出生就背负着社会的枷锁，或许是性别偏见，或许是贫富限制，在这种情况下她们所付出的努力要比常人更甚才或许能达到外人看到的高度。可即使如此她们所借助的正当社会资源也极容易被污名化，仿佛这是一件多么羞耻的事情。其实说起来，我能站在这里，不可否认的一点是有前辈的建设和倾囊相授，吃的是血缘红利。但是我从未听见有人当面这样对我讲。”
“因为污名化别人的努力的那类人从来都是挥刀向‘更弱者’的，因为他惶恐，惧怕自己心目中的‘更弱者’将自己远远地甩在后面。”
……
当天校会结束，云菁是拖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孙婉沁爬回的寝室。
很好，袖口还是被拽脱线了。
她双手扳正孙婉沁的肩膀，几乎是头抵着头的距离，冲她扬起唇温柔道：“我有事对你说。”
孙婉沁眼神闪躲，脸上因为哭泣而发红的脸更是加深了一个度，她磕磕巴巴道：“你有病啊……凑那么近干啥？嗝……你有事说事行不行？”
常意涵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双手捂住脸，只是食指和中指分得太开，露出了一双兴奋的眼睛。
“这衣服五万块。”云菁的笑容猛地收了回去，把右手的袖子伸给她看咬牙切齿，“刚才问了师傅，修复也要八千。老板wx还是zfb？”
孙婉沁哭得更大声了。
常意涵虽然昨晚跟孙婉沁有了一点矛盾，到底是于心不忍，“婉沁家里有点复杂，估计现在没钱了，我先帮她垫着吧。”
“不用，我有钱。”
“你的钱不是都转给你堂哥买房子了吗？”常意涵挠挠头，“你别勉强。”
孙婉沁抽泣了一会才缓过劲儿，“没有，不转了。”
常意涵惊喜道：“你终于想通啦！”
之前都传孙婉沁之所以总爱贪小便宜是因为家在农村，是贫困户。
其实不然，她父母是个体户，很能赚钱，但是从小就教她要省吃俭用，一家子都过的十分贫苦，甚至连大学的学费都是她兼职赚的。因为她的二伯父一家从小就说，孙婉沁是个女孩儿没什么用，以后她的父母还是得靠自己儿子养老。于是孙婉沁的父母给侄子上高价补习班，买代步车，给生活费，可最后也没供出来另外一个大学生。这两年更是离谱，娇生惯养的堂哥花销太大，父母赚得钱不够给他买车买房，主意就打到了孙婉沁身上，要求她把钱上交。孙婉沁不肯，就大过年把她赶出了家门。
眼见硬的不行，他们又打上了亲情牌，没事还骑着自行车跑十几公里到学校来给孙婉沁送饭，终于让孙婉沁送了口。
寝室知道内情的人是恨铁不成钢，但奈何是人家家事，也不好多说。现在看她头脑清醒了，常意涵也替她松了一口气。校会她也参加了，自然明白这里面少不得今天经验分享的功劳，她挪揄道：“这不得请菁菁再吃一顿饭？哦，还有林师兄，等我搞到了联系方式一定发给你，这可难得了，你到时候请客可别忘了我。”
云菁若有所思，转身翻出了手机，点到了刚被通过的好友申请。
菁子迟早有金子：「师兄，您今天说的话算数吗？苍蝇搓手.jpg」
下一秒，那边回复：「自然。」
林淮礼斟酌了一下，他既然答应去了校会，自然也是同意了这其中的潜规则——给陪同的师弟师妹一个工作机会。他白天看云菁似乎对这个没有兴趣的，便没直接提，而是委婉表示可以答应云菁一件事。
菁子迟早有金子：「那我可以卖了你联系方式赚一笔吗？」
菁子迟早有金子撤回了一条消息。
菁子迟早有金子：「我可以分享师兄你的联系方式给仰慕您的同窗们吗？」
第14章
林淮礼到北城的时候才下午四点，彼时温廷正趴在电视前和杜凯激烈争辩。
“为什么给伯康哥哥的剧本那么坏呀？怎么会没有人喜欢他呢？”
杜凯毫不留情地给他弹了个脑瓜崩，“固定镜头能看出来什么？他不招人喜欢肯定有原因啊。”
电视上正投屏着《难得心动2》的第二期直播，经过近两天的自由相处，节目进行到了让嘉宾互选初见心动对象的阶段。
除了蒋星澜选择了梁集旭，剩下两个女嘉宾都选了卢然。
卢然和梁集旭却都选择了郑施，伯康选择了蒋星澜。
也就是说这次配对只有卢然和郑施算是双向奔赴。
人气极高的伯康没有被人选上，弹幕上一片不解。
见林淮礼回来，温廷像是找到了靠山一般，“小舅舅，还好你没去，凯凯叔叔真是太坏了，欺负人。”
“天地良心，我可没设置这上面的剧本好吧。臭小子你怎么还当着我金主的面给我穿小鞋啊。”杜凯赶紧反驳，“这可都是直播，又不是剪辑过的，我怎么欺负人嘛。”
“淮之哥，你可管管你外甥吧，一副画就把他收买了。”
“才不是一副画，”温廷脸上洋溢着骄傲的神情，“他还是个优秀的漫画家，小舅舅也喜欢的。”
杜凯“哦？”的一声，“这是我能听的吗？我以为你舅舅的日常就是工作和应酬呢，原来也爱看这东西。什么漫画？也给我看看。”
“《生死判官》！”温廷蹬蹬两下窜到了楼上，不多会儿就从书房跑了回来，他举着一本漫画书炫耀，“第一部的典藏版！小富猪太太的第一本漫画！他居然是男孩子呀。”
杜凯愣了一下，然后觑了一眼林淮礼。
这不是他们礼合传媒刚签下来的那个吗？
林淮礼抬眼漫不经心道：“这是池思邢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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