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羽秋能吃能睡,哪怕在不熟悉的环境,入睡也毫无负担。
在树叶沙沙的催眠声中,哪怕隔壁病床传来呼噜声,江羽秋也昏昏欲睡。
直到一条手臂伸下来,在江羽秋的侧颊碰了碰,像是不喜欢江羽秋脸颊的触感,那只手很快又伸了回去。
江羽秋挠了挠被碰到的地方,翻了一个身,接着睡。
施闻钦夜视能力很强,哪怕病房暗得像糊掉的低像素照片,他也能在扰人视线的颗粒感画面中将江羽秋的五官,清清楚楚收进目中。
甚至江羽秋左脸压出来的红印,施闻钦也没有漏看。
在床上等了一会儿,见人没有清醒的迹象,施闻钦难以理解,为什么江羽秋能睡得这么沉?
施闻钦只好再伸出手,比刚才更用力地推了推江羽秋。
这次他避开了江羽秋的脸,推的是他的肩膀,施闻钦觉得自己没用力,江羽秋却像一个没有骨头的软体动物似的,居然朝前拱了一下。
施闻钦赶紧将手收回来。
这次江羽秋醒了,揉了两下眼睛。
眼皮间的褶皱他揉得更清晰,甚至变成了三层眼皮,眼睑有一排绒绒的睫毛,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施闻钦看了一会儿,又推了他一下,这回的力道要轻一些。
江羽秋抱着被子,下巴艰难抬起一点,看向病床上的人,声音含糊不请,“干嘛?”
施闻钦没说话,只是凑近了江羽秋一点,让江羽秋听见自己的肚子在叫。
他想江羽秋像早上那样问他是不是肚子饿了,需不需要买点吃的。
江羽秋什么也听不见,浓烈的困意让他五感封闭。
见施闻钦不说话,江羽秋酸涩的眼睛不自觉闭了起来,下巴磨蹭了两下被角,又钻进舒服的被窝。
很快,他的肩膀又被人推。
江羽秋恼了,声音跟着重了一点,“到底干嘛!”
施闻钦觉得江羽秋的耳朵出问题了,他的肚子叫得那么响,江羽秋居然没有听到。
在床上不满地坐了一会儿,施闻钦屈尊似的走下床。
这下江羽秋终于知道施闻钦要干什么了,有点火大地从床头柜子里把施闻钦没吃的包子拿出来,然后塞给了施闻钦。
施闻钦抱着凉掉的包子,用力拧着眉头看江羽秋。
“爱吃不吃。”江羽秋警告他:“再吵我,明天的早饭还是这个。”
说完身子卷进被子里,没再看施闻钦。
施闻钦是很有骨气的,宁可饿死,也不愿意受这样的气,他把包子扔到一边,上床给了江羽秋一个后脑勺。
第二天醒过来,江羽秋看见桌子上的包子,又看了看病床上的那个后脑勺,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继续饿着他。
江羽秋心里也是有气的,但气归气,施闻钦毕竟是财神爷,是他发家致富的关健,而且又受着伤。
算了,出于人道主义,总不能真把人饿死。
早饭江羽秋给施闻钦买了虾饺,还有一份鸭血汤,觉得这下他总该满意了。
施闻钦咬了一口虾饺,眉心拧了拧,很嫌弃的样子。
江羽秋额角突了突,勉强忍耐下。
施闻钦放下虾饺,转而端起鸭血汤,喝了一口,脸色微变,目光四扫,像是要找垃圾桶吐。
江羽秋的火气再也按不住,手往桌子上一拍:“给我咽下去!”
施闻钦似乎被江羽秋的音量吓到了,眼睛上下的间距都大了许多。
他含着那口鸭血汤,吐也没法吐,脖颈向上抻了一下,喉咙用力滚动,硬生生把汤咽了下去。
江羽秋这一声吼,把同病房的方明琅爸妈都吓到了,两人齐齐看过来。
江羽秋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冲他们一笑,然后低头咬着虾饺,他的嚼牙用力咀动,像是要嚼碎谁的骨头似的。
施闻钦看了一眼江羽秋,觉得他脾气很大,很不好相处。
-
终于熬到下午,江羽秋陪施闻钦做了两点半那个检查。
检查结果要到明天才能出来,医生建议施闻钦再留院观察一天。
施闻钦可能是得到了充足的休息,今天的精神要比昨天好,但还是不会讲话。
江羽秋不知道他从小就是哑巴,还是大脑受损导致语言系统出了问题。
检查结果没出来前,医生只是叮嘱江羽秋让患者保持良好的心情,多休息,少运动,少思考,避免大脑劳累。
施闻钦把这些话完全听进去了,检查回来就躺在床上休息,精神状态比江羽秋二大爷的裤腰带都松弛。
施闻钦舒舒服服躺在床上时,江羽秋惆怅望天。
施闻钦不恢复记忆,他就拿不到钱,想要到钱,就得让施闻钦恢复记忆……
唉,现在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江羽秋翻出自己的手机,把耳机插进施闻钦耳朵里,循环播放洗脑言论——
【江羽秋对我好,我要报答江羽秋。】
病床上的人露出稍许烦躁,下巴往被子里埋了埋。
江羽秋去洗手间的工夫,耳机就从施闻钦的耳朵跑到了床脚。
江羽秋:?
他走过去,捞起耳机再次靠近施闻钦,没想到对方突然睁开眼。
施闻钦推开江羽秋拿着耳机的手,张口说出了他俩认识以来的第一句话——
“烦!”
江羽秋愣在原地,一时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施闻钦说得很清晰,烦,这个字也代表他的真实感受,他真的很烦江羽秋把噪音放进他的耳朵里。
拍开江羽秋的手后,施闻钦没去看他的脸色,翻了一个身。
身后长期没动静,施闻钦没太在意,稀里糊涂睡着了。
等他再次醒过来,窗外的天完全暗了下来,一直烦人的江羽秋不在了。
这本来没有什么,江羽秋也不是二十四小时都会待在病房,但施闻钦就是觉得不对劲,因为江羽秋的杯子不见了。
杯子是江羽秋昨天早上从那个简陋的,施闻钦不想多回忆的出租屋拿的,说是怕他去医院的路上会吐,所以准备了一杯热水。
实际却是,江羽秋自己用了那个杯子,里面的水施闻钦一口也没喝上。
当然,江羽秋后来又给他买了一个杯子,现在正躺在施闻钦的枕边。
施闻钦拧开杯盖打算喝口水,突然瞥见枕头底下有一抹红。
他掀开枕头,发现是两张百元钞票。
施闻钦隐约感觉到什么,去了一趟护士台。
护士那里留了江羽秋的联系方式,值班的女护士帮施闻钦给江羽秋打了一通电话。
他不方便说话,全程都是护士在跟江羽秋沟通。
施闻钦很清楚地听到,江羽秋在电话里跟护士说,他不认识自己。
施闻钦的眼睛缓慢转动了一下,忽然想起江羽秋之前说过的一句话——
“你给我老实点,不听我的话,我就把你扔这里不管了。”
这一刻施闻钦明白,他被江羽秋扔在了医院。
很奇怪,这很奇怪。
江羽秋的意思是他不老实了就会扔下他,但这两天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没有任何“不老实”的行为。
甚至早上江羽秋发脾气吼他的时候,他也把那碗腥得像掺了鸭屎的东西咽下去了。
江羽秋说那是汤,施闻钦实在无法苟同,感觉随便一只鸭子吐两下口水,加点水,也比那玩意儿好喝。
但他还是咽下去了,他没有不老实。
江羽秋却把他丢到了这里。
第5章
江羽秋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时,正在出租屋泡方便面。
“是江先生吗?我是省二院住院部的护士,您的家人醒了,正到处找您呢,挺着急的。”
护士的措辞让江羽秋感到惊奇,他无法想象施闻钦着急的模样,因为他看起来挺……狼心狗肺的。
施闻钦同样不满。
他想说自己没有到处找江羽秋,发现人不见了,直接就来护士台了,他做事是条理的,不是那种没脑子的人。
但护士语速很快,根本没给施闻钦插嘴的机会,最重要的是,护士接下来问到了施闻钦最关注的问题。
“江先生,您现在在哪儿呢?”
施闻钦不由地把耳朵挪近手机,也想知道江羽秋现在在哪里。
江羽秋:“我在家呢。”
护士说:“那没事就赶紧过来吧,陈医生说您家属的情况需要晚上陪护。”
江羽秋放下调料包,想了一下措词:“他不是我的家属,我不认识他,是前天无意中捡到的。”
护士很吃惊,“啊?”
“麻烦你们联系一下警局,给他报一个失踪案,谢谢。”
江羽秋快速说完就把电话挂了,很快那边又打来一通电话,他没有接。
江羽秋自觉仁至义尽,不仅给施闻钦垫付了医药费,还留了两百块钱应急,任谁听了不得夸他一句当代圣父!
原本他是冲着一夜暴富的想法,才将施闻钦捡了回来。
但这两天根据他对施闻钦的观察,施闻钦确诊为傅某行的概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他明明会说话,却装了两天的哑巴,这份心机令人毛骨悚然。
江羽秋虽然爱钱,但也得有命花才行!
聪明人都会及时止损,所以江羽秋果断离开医院,把施闻钦从自己的生活切割出去。
-
吃过晚饭,江羽秋躺在床上玩手机。
不知道过了多久,薄薄的门板被人敲了三下。
江羽秋看了一眼时间,想象不到这么晚谁会来找他,疑惑地走下床,打开了房门。
施闻钦站在门外,高大的身影在光线昏暗的走廊格外突显。
他抱着江羽秋给他买的水杯,神态自若,一点也不像突兀找上门的,反倒像是被主人盛情邀请的尊贵客人,在跟江羽秋罩面那刻,还矜持地抬了抬下巴。
江羽秋整整三秒都没反应过来,“你……”
怎么找过来的?
“不请我……”施闻钦还真像来做客的,朝出租屋看了一眼,“进去?”
江羽秋气笑了,“你不是嫌我烦,过来干什么?”
施闻钦很认真看了一眼江羽秋,露出些许思索,而后确定江羽秋把他扔在医院,是因为他说他烦。
他只好陈述事实,“确实。”
江羽秋:?
施闻钦说,“烦。”
确实烦。
人在血压飙升的时候,也是会发笑的,江羽秋微笑:“滚!”
施闻钦知道江羽秋脾气不好,他原谅他的坏脾气,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自己这样情绪稳定。
施闻钦说:“头疼,才会烦。”
江羽秋反应了几秒,才明白施闻钦说自己脑袋疼,所以才会烦江羽秋把耳机塞进他耳朵里。
施闻钦中度脑震荡,确实不能听太多噪音……
江羽秋气短了几分,语气也没那么冲,“好,这事算你有解释,那你干什么装哑巴?”
施闻钦否认,“没装。”
江羽秋冷冷道:“没装?那我跟医生问你,你怎么什么也不说?”
施闻钦不愿回答这个问题似的,眼睛撇向一旁。
江羽秋不依不饶,“说话!”
施闻钦还是那句话,“没装。”
江羽秋刚要怼他,忽然觉得不对劲,盯着施闻钦那张瘫着的脸看了三两遍。
施闻钦始终不跟江羽秋对视,这反而让江羽秋更加确定心里那个想法了。
“你该不会……”江羽秋高高挑眉,“是个结巴吧?”
施闻钦目光移到江羽秋脸上,很不高兴的样子,唇线拉直,“不是。”
江羽秋:“那你说句完整的话,要超过三个字的。”
施闻钦:“我不。”
江羽秋再也绷不住,大笑起来:“自尊心还挺高,结巴就结巴,装什么哑巴!”
看施闻钦这个样子,他应该不是先天结巴。
可能是脑袋受伤,导致语言系统有了一点问题。
施闻钦不满意江羽秋的笑容,也不满意江羽秋对自己的评价,但他从江羽秋的笑容里品出了其他意味——
承认错误!
江羽秋估计是知道冤枉自己了,现在正在心里自责把他扔到医院不管。
施闻钦觉得自己比江羽秋更擅长控制情绪,也要更聪明,明察秋毫,他该包容江羽秋。
于是,施闻钦主动走进了出租屋,大度地宽容了江羽秋,没让他给自己道歉。
施闻钦压根不去想,在知道江羽秋把他抛下那刻,陷入不知道去哪儿的迷茫。
“等一下!”
身后传来江羽秋的声音。
施闻钦转过头,不解地看向江羽秋。
江羽秋被施闻钦的理直气壮无语到,“谁让你进来的?”
施闻钦很自信:“我自己。”
江羽秋第二次气笑,想问他,你老几啊,你想进就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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