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朗思考了一会儿,说道:“对抗。”
“有一点点抽象。”陆朝深说。
“等会儿就知道啦,”麦朗拍拍胸脯,“导游稍后为你讲解。”
出门后,小麦导游宣布了他们在芬兰的第一站——静默教堂。
赫尔辛基的主城区并不大,街上全是积雪,马路中间被来往的车辆碾出其原本的颜色。
市中心有一个叫做康比的广场,类似于国内的步行商业街。静默教堂坐落在康比广场的西北角,也是康比购物中心的入口。
后天就是圣诞节了,广场和购物中心挤满了人,打破了陆朝深对于芬兰人口稀少的固有印象。
走的人多了,地上的雪被踩化,有些地方甚至算得上泥泞。
陆朝深牵着麦朗,尽量不要踩到太多泥巴。
“到了。”麦朗提醒他。
陆朝深环视一周,说:“这哪有教堂?”
麦朗抱着他的肩膀,转到正确的方向:“就是你面前这个大木桶。”
陆朝深看了一眼,除了名字有“教堂”两个字以外,他无法把面前的柱状建筑物和教堂联系在一起:外形由条纹状的木条横向堆叠,酷似一个超大的浴桶。
从入口进来,厚重的木门上贴着“Be quiet(噤声)”的标识语。
陆朝深拿着摄像机,跟着麦朗步入祷告室,木门一关,像是耳边突然戴上了降噪耳机,瞬间将所有的声音隔绝在外。
凝固了温暖的空气,锁住了周身的寒冷。
圣经被摊开,摆在最前方,没有神父的念词,只有温暖但微弱的天光,伴随着原木的味道,从顶部的圆盘边上的缝隙间弥散开来,充盈在像是一棵千年古树的内部。
市内的喧嚣和嘈杂在人的身体搅起一片浑浊,坐在里面五分钟,灵魂像是被静置一般,所有乱七八糟的情绪和想法都被沉淀在底部,最后留出澄澈透明的一部分。
出来后,两个人也跟着沉默了一会儿。
陆朝深站在外面,拍了一张静默教堂的全景照。
“他们为什么会在这么吵的地方建一个这样安静的教堂?”
麦朗回过神来,文绉绉地说,“个人拙见,应该是Sisu精神。”
“Sisu精神是?”陆朝深问,“和你说的那个对抗有关吗?”
“是的,”麦朗说,“但Sisu的本意比较难解释,中文没有直接的翻译,因为有多种意思,你可以简单地理解为‘坚忍’。”
“与北欧其他国家的那种自洽和随性的生活节奏有所区别,芬兰的Sisu相比起来会更加强硬一点,是一种不屈向上的精神,是一种内敛的勇敢。”
麦朗举了一个例子:“冰岛的火山喷发没办法控制,所以当地人更主张享受当下,但芬兰的困难是大部分能够克服的。”
比如,极夜与寒冷。
为了与寒冷对抗,芬兰人发明了桑拿,桑拿房遍布全国各地,据说数量比厕所还要多。
这种精神在赫尔辛基的建筑风格上也有体现,陆朝深之前收集素材的时候,比对过北欧国家的建筑风格,芬兰算是最特殊的。
芬兰与俄罗斯毗邻,历史上也有诸多牵扯,所以不管是教堂还是居普通楼房,赫尔辛基的建筑少了一点中世纪的典雅复古和繁杂的细节,多了一份庄重,肃穆和宏伟,大多采用完全对称的形式,抛开颜色用料,还能品出一点东方的建筑美学。
“大概能理解了。”陆朝深说。
走出康比广场,路过总统府的门口,麦朗突然停下,拉着陆朝深手,指向西南方向。
距离他们目前所在位置的50米的地方,居然有一片很大的露天游泳池,正冒着腾腾热气。
四周寒冷刺骨,一些穿着泳衣的人们,大步流星,跳进泳池,有一种气候温暖的假象。
陆朝深惊呆了,问:“他们不冷吗?”
“水是恒温的。”麦朗说,“而且他们都从桑拿房出来,根本不会冷。”
好神奇。
“你想不想去体验一下?”麦朗问。
陆朝深举了举相机:“今天有这个活动安排吗?”
“无所谓啊,没安排我们也可以去,”麦朗说,“而且...粉丝也想看。”
陆朝深笑而不语,粉丝想看什么,不言而喻。
时至今日,麦朗对于这方面不怎么感冒,相当于展示健身成果了。
可是.......
没人告诉他要脱光衣服进去啊!!!
陆朝深先去前台寄存相机,麦朗一个人去更衣室的时候,直接懵了,里面竟然连单独的换衣间都没有。
但来都来了,不可能又临阵脱逃吧。
麦朗在原地磨蹭了好一会儿,找到一个没人的角落,然后遮遮掩掩,扭扭捏捏地换了条泳裤,拿着一条浴巾,进入了昏暗的桑拿房。
麦朗坐在木阶上,桑拿房里的其他所有人身上都是光溜溜的,一/丝不挂,就只有他穿着防尴尬的泳裤,实在是格格不入。
每隔几分钟,桑拿房就会新进来一个本地大爷,然后奇怪地看他一眼。
最后,麦朗自待不下去,出门找陆朝深。
“怎么不进去?”陆朝深问。
麦朗说:“进桑拿房,好像要把衣服全脱了…”
陆朝深抬了抬眉:“脱呗。”
“是所有的衣服都要脱,”麦朗扯了一下泳裤,“这个也要。”
作为一个南方人,陆朝深确实也没去过类似于北方大澡堂的场所。
但仔细想想,都是男人,没什么可怕的。
“脱了以后的效果可能会更好吧。”
陆朝深说着,正准备进更衣室,麦朗把他拉住了。
“哥,我们要不去一个私人的桑拿房?”
陆朝深勾了一下嘴角,问:“为什么?”
麦朗给他说悄悄话:“我不好意思。”
-
穿好衣服,陆朝深在附近找了一家小型的桑拿房,属于私人营业性质的,几平米大的地方,贵得离谱,包场的话,两个小时300欧(折合人民币2000元)。
不过好在里面什么都有,私人淋浴间,小露台,还有单独的储物柜和毛巾。
房间内的模板也是特质的,防火防水。
桑拿房没有别的人,陆朝深很大方地脱光了衣服,
出于“礼尚往来”,麦朗就算害羞,也不想占这点小便宜,于是也跟着脱了。
两人共处一室,坦诚相待——认识那么久的第一次。
陆朝深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这一小孩儿吃什么长大的?
虽然他之前有感受过和看到过麦朗穿内裤,但当真正看到的时候,还是不免受到巨大的视觉冲击。
麦朗更尴尬,坐下之后,搭了一条毛巾搭在腿上,挡住了关键部位。
陆朝深舀了一瓢水浇到门口的石头堆上,水瞬间沸腾变成了水汽,一股热浪顿时铺开。
视线被水汽模糊,麦朗的目光也不可避免地被吸引了过去。
他偷偷看了一眼陆朝深修长的腿,发现对方好像并没有注意到他。
再偷看一眼。
嘿嘿,也没有被发现。
陆朝深的身材属于苗条哪一类型的,既不过于瘦弱,也不过于壮实,腰腹上有薄肌,能看得出来,不是经常健身,但也会做身材管理。
往下游走,陆朝深的腰线也很漂亮,中间的人鱼线伸向小腹,再到....
麦朗看起劲了,不经过大脑思考的话脱口而出。
“哥。”
陆朝深也看向他。
“你的身体,好美。”
“.........”
第54章 礼物 我会黏你一辈子
陆朝深闭上眼, 装作没听到。
桑拿房里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高湿度的空气中只有通风扇发出的“嗡嗡”声,麦朗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红着脸清了清嗓子, 赶在浑身的气血膨胀之前, 收回了视线。
看是不能看了。
再看下去,只凭这一条小小的毛巾肯定是遮不住的。
桑拿房内的温度在50度左右, 陆朝深在里面昏昏欲睡地蒸了十几分钟,麦朗拉着他去隔壁的私人游泳池待了会儿, 再进去继续蒸。
少量多次, 反反复复过了一个多小时,来自暖石的热量挤走了身上的最后一丝寒意。
结束的时候, 陆朝深穿好衣服走出去, 一阵神清气爽迎面而来。
他算是能懂芬兰人为什么这么喜欢桑拿了:即使身处零下七度的赫尔辛基,也感受不到一丝冷意,余温被羽绒服包裹住,全身都是暖乎乎的, 多活动一下,还会感到热。
回民宿的路上, 陆朝深的手机突然收到一个来信提醒。
邮件的主题是:「该取你的专属明信片啦!」
陆朝深本以为是什么垃圾邮件, 刚想划走, 麦朗也看到了,问:“这是什么?”
“一封邮件,不知道谁写的。”陆朝深把手机偏了一点,两个人一起看。
发件人是Santa Clause(圣诞老人)。
「亲爱的陆朝深:
你好呀!我是住在耳朵山上的圣诞老人。
你的明信片已经准备好了, 明天记得来罗瓦涅米的圣诞邮局找我领取哦,期待和你见面,我已经迫不及待把这份惊喜交到你手上了!」
麦朗看完后, 很惊讶地说:“哥,有人给你寄明信片。”
陆朝深拿着手机想了想,他的好友就那几个。
“说实话,我很好奇是谁。”
麦朗跟他一起分析:“会不会弟弟妹妹给你的?”
“应该不是,”陆朝深说,“他们不知道罗瓦涅米这个地方,而且我去芬兰也没给他们说过。”
麦朗摸了摸下巴:“那会是谁呢?”
“没事,到了就知道了。”
很巧的是,信件中所提到的“罗瓦涅米”,是他们芬兰之旅的第二站。他们将在那里度过今年的圣诞节——同时也是麦朗的生日。
芬兰有二十多个行政区划,其中大部分都集中在南部,北部只有一个,名为“拉普兰”。
而罗瓦涅米不仅是拉普兰地区的中心城市,还是联合国官方唯一认定的,圣诞老人的故乡,每年都有很多游客去往圣诞老人村,旅游热门程度仅次于首都赫尔辛基。
不过说到底,圣诞老人只是一个虚构的人物,陆朝深有些不解,问:“为什么罗瓦涅米就是圣诞老人的故乡呢?”
“因为它符合传说中对圣诞老人家乡的描述,”麦朗回答道,“在北极圈线上,靠近生产三文鱼的凯米河,还有一座遍地都是驯鹿的耳朵山。”
三文鱼是圣诞老人最爱的食物,同时,耳朵山也可以帮助圣诞老人听见全世界儿童的心愿。
陆朝深又问:“你相信吗?”
“当然信了。”麦朗肯定地说。
陆朝深笑了笑,没说话。
麦朗继续说:“我记得小时候过圣诞节,我爸会装扮成圣诞老人,晚上趁我和我姐睡着,悄悄地把我们想要的礼物放在一个巨大的羊毛袜子里。”
“你一般都会要什么礼物?”陆朝深问。
麦朗说:“游戏机或者其他电子产品。”
“那今年呢?”
麦朗不选择回答,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又或许是天亮的时间已经过了,麦朗先醒了。
他们这次在赫尔辛基订的民宿依旧是分开睡的,未经陆朝深的允许,麦朗不能串床。
麦朗隔得老远,轻轻地喊了一声,见陆朝深纹丝不动,偷偷笑了笑。
好诶,计划得逞。
麦朗悄悄咪咪地摸过去,跪在床边,然后一头扎进陆朝深的怀里,拱啊拱。
“哥一起—床—了。”
“G—e—t—u—p(起床)”
陆朝深被他强行唤醒,头发乱乱的,还有点恍惚。
“几点了?”
“八点了。”麦朗用哑声说,“我们该去坐极地列车了。”
两城之间有直达航班,但圣诞节前后的航班非常少,去罗瓦涅米的人又格外得多,所以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坐长达十几个小时的极地列车。
时间比较赶,陆朝深捏了一下他的脸,起床收拾东西。
赫尔辛基中央火车站位于市区的正中心,属于开放式的,进出站无需检票。
已经停靠好的极地列车全名叫做VR,拥有白色的车身和红色的花纹,内部和国内的卧铺火车差不多,但因为价格更贵,基础设施也更完善,像是把一个小型的公寓搬了上去。
每个房间都配备有厕所和洗漱台,麦朗预订的双人间,上下铺,旁边是窗户,如果是夏天,就能看到沿途壮阔苍茫的雪景,可现在的北欧正处于冬半年的黑暗统治之下,从赫尔辛基往北走,日照时间只会越来越短。
甚至让人感到莫名的低落。
毫无疑问,芬兰是世界上幸福指数最高的国家,社会福利体系完善,涵盖了医疗、教育、养老、失业多个方面,从摇篮到坟墓,政府全面包揽。
因此,芬兰也是抑郁症患病几率指数最高的国家之一。
陆朝深在列车出发后的一个小时,看到过太阳高高挂起。
中途眯了一会儿,再次睁眼的时候,窗外已是一片黑灯瞎火。
像是在夜晚的海底中前行。
“又到晚上了?”陆朝深躺在下铺问。
“是的,”麦朗在上铺探出头,“罗瓦涅米现在的白天只有两个小时。”
陆朝深闻言,叹了口气。
好在车上的WiFi还行,玩玩手机,看看电子书就这么熬过去了。
芬兰时间晚上十点半,窗外逐渐闪起了一些亮光,车上的广播也提示,他们即将到站。
下载本书
当前页码:第52页 / 共57页
可使用下面一键跳转,例如第10页,就输入数字: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