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门窗紧闭的卧室微风拂面,满墙小红花摩挲而动,哗哗作响。
他听到了少年稍显拘谨的声音亮起,轻轻吟彻在耳侧。
[你、你好,霍先生,我、我是明洛,我很……很高兴见到你。]
可是明洛刚说完,小鱼就忍不住抓抓脸,莫名其妙,他的心就痒痒的,也乱乱的,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他却比以往所有紧张。
小鱼团成球,盘缩在男人的肩膀上。
[我在慌什么呀?我说话都成了小结巴。]
[一定是霍先生太有气场了……]小鱼慌里慌张地扯扯耳朵,同时不再瑟缩,他在男人的肩膀上左右环游,[对!霍先生就是很厉害,所以我才这么紧张,不紧张,不紧张,霍先生不会吃人的……不对,霍先生不会吃鬼的,我现在可是所有人都看不见摸不着的小鬼怪,超厉害!]
明洛乱七八糟地宽慰自己,他很棒!他厉害!小鱼的胸膛慢慢鼓了起来,殊不知自己自诉的这些话语已经被男人听到。
虽然看不到明洛现在的神色,可是光是听到这个声音,还有感知到肩膀上游动着的凉感,霍秋绥就能想象出这条小鱼的害羞模样——
转了七圈还不停下。
男人忍俊不禁,只将脸侧到另外一个方向,喉结不动声色地滚动了几滚。
嗯,好可爱的小鬼怪。
第45章
正式和霍秋绥认识, 明洛发现霍先生比之前听话多了。
[是我之前误会了,霍先生好乖哦。]
实际上他实在不应该用“乖”这个形容小孩儿的词语形容霍先生,但是霍先生终于从之前不愿意配合医生治疗, 到现在主动按时按点的吃药, 甚至每吃完一粒药,都环顾四处找他所在的方向,让他吹出一阵风,他再继续吃药。
不懂这是男人另类的撒娇,虽然霍秋绥的高需求把明洛累得不行,他的尾巴啪啪啪地一直要拍, 但是明洛愿意, 他高兴。
[怎么样让霍先生吃完所有的药呢?]要是可以不这么拍拍尾巴就好了……
吃完最后一粒药, 霍秋绥听到明洛轻轻地喘息,有点心疼了……难道明洛要很努力才能卷起一阵风……但男人垂下眼眸,放下手中的水杯,突然眼睛低落了起来。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麻烦……”
[????]
霍秋绥瞳仁黯淡, 他侧过脸, 英俊的脸部半面展示在光下,另外一半沉浸在灰暗的阴影中。从明洛的角度,恰好看到他阴影中的脸, 晦涩不明, 还有对方双手轻轻握成拳头,正搁置在薄毯覆盖的膝盖上:“我的身体残缺不全,还坐在轮椅上,现在精神上也有点问题……每天要吃这么多的药,甚至我神经方面的症状还不能完全痊愈……我……”
[我什么!]明洛顿时紧张了起来。
他被暴风雨淋过,所以知道病痛的折磨与痛苦。即便他现在变成了没有病痛感的小鱼, 依旧还记得当时的感觉。
生病是很无奈,而且痛苦的,尤其那种看不见未来的绝症,没有人能治愈,自己独守那一片地,看着别人热烈欢愉,而当事人只有一片荒凉,甚至看见荒凉的丘壑终究形成一个坟墓。
簌簌风起,吹拂着霍秋绥的额发。
[霍先生很好!]
明洛努力宽慰霍秋绥,只是他或许不善言辞久了,宽慰人的话也磕磕巴巴的:[霍先生是世界上最厉害的霍老板!]
霍秋绥听到了,可他的睫毛轻轻颤抖着,故意压下满意的心绪,他只当没有听见少年的声音,继续用着低哑声线道:“如果你不在了,我不知晓……我会选择一个什么样的结局……这样的世界不如一了百了……”炸了就好。
[死了就好?!]明洛却品出了别的意味,他立刻飞到霍秋绥面前,[霍先生原本的打算是要求死吗!]
霍秋绥掌心按在脸颊上,两只手掌遮住了他脸上的所有表情,他忍着笑,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他怎么会一心求死?就算死,他也要拉上这个世界给他垫背。
但是明洛显然误会了。
[怎么办……霍先生难过的快哭了!]
明洛急成一条飞速旋转的陀螺小鱼:[不可以死掉!霍先生,这个世界很美好的,有美好的事物,还有很多漂亮的景色,草莓蛋糕也很好吃!七个军区,数千个星球,还有好多好看的风景!]
“不过……”霍秋绥话题骤然一转,“你喜欢星际旅行么。”
[昂?]
“我想结束前,来一场星际旅行。”
[霍先生想来一场星际旅行,我也好想……不知道他会不会带我去,如果不行的话……不对哦,没有不行的可能,我好像已经离不开他了,最远也就保持十米的距离,这样的话……我也只能跟着他去了]
[我就偷偷摸摸的跟着他,不被他发现……]
可是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对于素来坦诚的明洛来说,这无异于等同于让他说谎。
[可是这样好像不太好,霍先生也需要自己的私人空间,我的存在对他来说就是一种叨扰,霍先生人很好,所以他才不会多说什么,但是我不可以这样……我一直偷偷摸摸的跟在霍先生后面,我好坏的。]
明洛垂着脑袋,兀自反省点头:[这样做是不对的……]
小鱼还在继续检讨自己,霍秋绥听到以后,心跳陡然跳快了几瞬。
他甚至兴奋地攥紧了拳头。
怎么会呢?他怎么会觉得明洛跟着他不好呢?他恨不得明洛只跟着他,作为一个高需求异世界的人类,他很需要明洛全身心的关注他,尤其是注意力全部放在他身上才最好!如果明洛这种程度就是坏的话,那他简直就是邪恶大魔王。
霍秋绥清了清嗓子,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打断了明洛的自我反省:“明洛,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吗?”
小人蓦然抬起了脑袋,很快卷起一阵风:[真的吗!]
霍秋绥特意等到那股风吹拂着他的发丝,他才浅浅噙着笑意:“你是我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我想和你一起去旅行,除了你,我不相信别人。”说到这里,霍秋绥哀怨地侧过脑袋,这张英俊的面上流露出一股受伤的神色。
明洛的一颗心早就烂得稀巴烂,他哪里受得了这个,他恨不得立刻冲上去给霍秋绥一个小鱼的抱抱,可是他现在什么都做不到。
明洛只能着急地扯着头发,继续听霍秋绥难过地说:“明洛,你知道的,这里的人都很坏,他们伤害了我的腿,我不知道他们还会想夺走我的什么……只有你陪在我身边,我才能安心,如果你不在了,我连药都不想吃。”
[不可以不吃药!]
霍秋绥含着笑忽略他这一句。
嗯,有他在,他会好好吃药的。
只是当下,他抬起头循着有风的地方看去,那双眼黝黑而发亮,似乎能看透明洛的所在:“所以,我可以请求你,和我一起来一场星际旅行吗?”
-
明洛晕晕乎乎地答应了霍秋绥星际旅行的请求,甚至明洛发现霍秋绥已经很快做好了星际旅行的准备,首先要处理的就是少年的尸体。
不管放在哪里他都不放心,所以霍秋绥选择随着旅行,一起携带,就放在冰封的棺材里,极致的低温可以保证明洛尸体不会腐坏。
但再看到自己的身体,明洛总觉得怪怪的。
小鱼停留在那具沉睡着的身体旁边,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注视过自己的模样了,原来他变成了这个样子,很瘦,很白,头发有些偏长,在冰霜泛起的灵柩中,安静地闭上了眼。
“好了,你的躯体就放在这里,你放心,除了我,我不会让任何一个人触碰到你的身体。”
说着霍秋绥取出一个毛绒小窝,目光微灼:“来看看。”
[啊?]
“你可以睡在这里面,很柔软,也不会睡着了飘滚到别的地方。”
[呜?霍先生怎么知道我睡着了会到处乱飘?]明洛懵懂地眨眨眼,其实事实的确如此,有好几次,他醒来都在地上。
霍秋绥不回答他的疑惑,只认真解释:“这里有围边,很安全。”
明洛进去试了试,的确刚刚好!
于是三日后出发,霍秋绥带上了小白狗白白,一百个机器人,还有小鱼明洛,以及好几个私密箱子。
明洛保护他的隐私,并未可以去看。
不过霍秋绥自始至终没有遮掩。
出发当日,天气极好,小白先一步被机器人001牵着冲上星舰,而明洛则站在新的毛绒小床上,由霍秋绥亲自带着上去。
明洛以为的搭乘星舰是购买星舰船票,按照霍先生现在的身家,或许会和他的大哥一样,走私人航线,甚至包机。但明洛没想到的是,整艘巨大的豪华星舰就是霍秋绥的。
[这……这么大,全都是霍先生的吗……]从未搭乘过星舰,甚至从未离开过首都星的明洛目瞪口呆。
没见识的土老包小鱼无论跟着霍秋绥去哪儿,都“哇”“啊”“呀”一片。
明洛:[哇哇哇!好大的休息室,还可以看全息电影!]
明洛:[呀呀呀!厨房好多好吃的,小蛋糕就有好多种!]
明洛:[星星好漂亮啊,这么近看星星,有点吓人……又舍不得移开眼]
明洛从来没有旅行过,这还是第一次,所搭乘的星舰设备和环境就冲上了星际顶配,尤其星舰航线的选择,更是精心选择而出的,星舰窗外的星河景色壮阔浩瀚,银黑色的星舰犹豫星海的巨鲸,所向披靡,小鱼每看到一颗星球,就会激动地跳一跳。
直到星海航行的第三天,明洛激动的情绪才将将平息了些。
其间,霍秋绥一直含笑不语。
有时候他也会和明洛一样,抬眼看向窗外的星河,但更多时候,他的视线发散空洞,并没有过多关注外面星球是大是小,是黑还是红,他只静心听着明洛的声音。
有时候也会提着电子笔在平板上画着什么。
霍秋绥在画小鱼,可惜霍秋绥绘画天赋没有被点亮,画出来的不好看。
明洛就看了一眼,小鱼就呼呼吹风,小鱼崽满头的黑色长头发四面飘扬。
[这是我——嘛?]明洛不愿意接受,霍先生画的……可以是任何一个人类加上鱼尾。
他看了眼自己的鱼尾,爱惜地摸了摸:[这明明是一条非常好看的蓝尾。]
霍秋绥笔尖一顿,捕捉到关键词“蓝尾”。
明洛还在嘀嘀咕咕:[我头发也长长的,黑黑的,快拖到屁股了……]
但明洛不好意思打击霍秋绥,就当他今天没看到这幅画。
明洛重新开始欣赏外面的浩瀚宇宙,不过令他惊讶的是,几大军区因为最近热搜的事情,都已经很乱了,但不影响霍秋绥的星舰航行,他们从出发到现在,居然都没有人阻碍他们,连例行查看通行文件的官员都没有。
明洛不知道某人动了各大军区星航系统的手,只惊讶赞叹:[霍先生好厉害呀!]
霍秋绥故作未听,继续涂改画册,他只一次见到过明洛的身影,可是他虽见到了明洛,但图影模糊,只记得明洛那张脸。
明洛还在一边夸夸夸:[好厉害的霍老板啊!]
霍秋绥心情不错。
明洛夸到一半,小鱼抽抽鼻子。明洛突然发现,霍先生的味道突然变得好好闻哦。
[好甜。]
明洛险些流了口水,作为魂灵,他的情绪对比内敛克制的人类,就更加外放了。他寻着香源而动,忍不住往霍秋绥那里一点一点的挪动着,最后停在霍秋绥的掌心中。
明洛提着一口气,企图让自己轻一点:[霍先生没有反应……难道……其实我很轻?]
小鱼陷下鱼尾,慢慢放松在氤氲着的甜香中。
霍秋绥还是一动不动。
小鱼嚼着香甜的空气,最终没舍得离开。
半个小时后,霍秋绥手酸了。
霍秋绥低头。
是睡着了么……
霍秋绥感知着左手掌心的重量,比浮毛还轻……
到了晚间,明洛终于从小睡中清醒,一醒来就伸展鱼尾冲到霍秋绥旁边,不等他催促霍秋绥吃药,明洛就看到霍秋绥屏幕里画出新的画,一条新的小鱼。
明洛蓦然清醒了。
[好像我!]
明洛很满意,他也很喜欢,在画上左右盘旋:[眼睛颜色对,头发对,尾巴也对,这就是我!]
霍秋绥忍俊不禁,不去打扰他。
男人只抽出轮椅暗几里的抽盒,取出几枚药丸,并未直接倒入口中一举服下,而是犹豫片刻,等他感受到潮湿海盐气息的靠近,他才又开始每日惯例的小人鱼哄吃药环节。
-
次日,明洛的毛绒小窝里多了个蓝色二头身鱼尾小人玩偶。
一睁眼就看到自己的周边,好羞耻啊!
“是不是很像你?”霍秋绥拿起小玩偶,指尖轻轻捏捏小玩偶肉嘟嘟的脸颊。
[!!!] 明洛忍不住抠了抠脚趾,实则浅蓝色的鱼尾甩了两甩,一阵新的气流轻轻拂动霍秋绥的手指。
“看来你也喜欢。”霍秋绥甚至给这只小玩偶搭配了十几套不同的衣服,明洛不好意思地看着他的周边脱下衣服,再穿上,好像自己也被霍秋绥这么对待着。
尤其霍先生每配上好一套,还要询问他的意见:“这套红色的衣服怎么样?有四个兜兜,可以给你装很多的小红花。”霍先生连缩小般的小红花都准备好了。
好多呀……小鱼的脸颊红彤彤的。
他还想说现在自己已经是大鱼了,不需要哄小孩子的小红花,可是……最后凉爽的小风还是在男人的耳侧呼呼吹。
[喜、喜欢。]
霍秋绥含笑不语,搭配好衣服,还有别的配饰,很快男人就取出另外一个小箱子,“咔嗒”一声打开了密码箱,明洛看过去,从帽子、墨镜、领结……到鞋子,甚至还有珍珠贝壳的小脚链!
霍秋绥兴意盎然。
明洛:[!!!]
-
日暮黄昏,首都星雪停风舒,他们已经到达了首都星,霍秋绥的轮椅升级成智能轮椅,这样方便他的手放在膝盖上的毛绒小窝两边,往来之人只以为他有奇怪的爱好,喜好玩偶娃娃。
可实际上,到了首都星别墅之中,霍秋绥感受着食指上轻飘飘搭着的冰凉鱼尾,心情愉悦。
今日的明洛并不好意思睡在他的掌心里,只是在小窝里盘着,可是后面似乎睡熟了,小鱼尾巴无意识地左边动动,右边动动,慢慢就挪动到他的掌心里,其间又轮换好几个姿势地团了团,终于团出个舒服的鱼球。
他小心护着那只看不见的酣睡鱼球崽。
因为轮椅的轻晃,小鱼被颠簸着尾巴蜷缩了几下,等到平稳地带,湿咸的鱼尾又彻底的舒展开,小鱼还翻了个身,软肚皮贴着霍秋绥的掌心,脸颊不自意地上下蹭了蹭他的虎口,哼唧梦呓。
[谢、谢霍先生……我、我要小、小红帽……]
霍秋绥垂眸轻笑一声,不舍得打他睡觉,只忍着那股冲动,莫名抬手轻弹了下旁边玩偶头顶的小红帽。
“好。”
今天的小鬼怪也很可爱。
第46章
霍秋绥的别墅足足有一千八百多平, 前后的院落极大,分好几栋小楼,主楼前面有个蓝色的游泳池, 旁边还有草坪, 不过现在被雪覆盖了,而偌大的中央花园当下同样覆盖着厚厚的一层雪,此前霍秋绥没有过多的人工干预,而是任由雪花落在植株之上。
不过现在不同了,他带着明洛过来,而比他们先一步安置下来的机器人则已经开始准备收拾别墅。
到了用餐的时间, 小机器人备好了餐, 明洛惯例是不能吃东西的, 所以他就听话地坐在霍秋绥的肩膀上。
小鱼盘着尾巴看着霍秋绥吃饭,时不时比霍秋绥还要馋。
[要吃蔬菜的,补充维生素,很健康。]
[这个龙虾汤也很香的样子, 好浓郁啊……光是闻着就好香哦, 我要多闻闻!]霍秋绥安静地用餐,明洛开始疯狂地咀嚼空气,[咔嚓咔嚓……]似乎通过牙齿咔嚓咔嚓的声响, 他真的能吃到这些难得的美食。
他之前吃的很好, 到了后期为了省钱,他的生活就变成拮据了起来,有时候送来的饭菜冷了,他就将就着吃冷饭冷菜,现在看到霍秋绥有机会吃热热烫烫的饭菜,明洛心里暖融融的, 所以他比任何的小机器人都要仔细,他不容许霍秋绥浪费粮食。
于是这么一顿饭下来,霍秋绥的小腹微微凸起。
但霍秋绥难得心情不错,他用湿纸巾擦拭干净嘴角,随后丢进小机器人送来的垃圾桶里,感受着掌心上的温度,小鱼不知何时从他的肩膀飘到了他的手掌心。
这个姿势,这个位置,可能是要午睡了。
霍秋绥刚想问询明洛要不要去午个睡。
忽而,警报响起。
【Attention!Attention!Attention!】
【——有非法闯入者闯入别墅,人脸识别结果,为图片.jpg。】
看清图片,霍秋绥皱眉,下一秒,他的掌心的湿冷微微颤动着,明洛从他掌心离开。
[是……是……大哥?大哥非法闯入了别墅?是到这里来了吗?]明洛立刻飘到窗户去看,可是外面除了冬日的阳光下兴奋且勤劳工作的机器人,就没有了别的闯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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