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落在青年的笑脸上。
有点暧昧。
“上次看到你画那个芦荟,太漂亮了,忍不住买了个玻璃球摆着看。”青年把光源递到他掌心,期待地问,“好看吗?”
这种廉价小玩意压根入不了段知影的眼。
但段知影知道自己在发神经,所以他回答:“好看。”
整片空间都昏暗,唯一的光源是遥远的月光,和二人眼下被捧在段知影手中叮叮当当唱着歌的玻璃球。
二人在频闪的光中对视一眼,呼吸都屏住一瞬。
段知影见青年尴尬咧起嘴角,眼神躲闪。
不待他主动找话题,他先听见青年说:
“好奇妙,现在你闻起来和我一样。”
段知影:“……”
“啊!”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太暧昧,青年一惊,改口,“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们还是陌生人但是你已经沾了我的……完了好像听起来更怪了!”
开始了。
段知影莞尔。
仓皇的尬聊小剧场。
尴尬得不行的青年赶忙翻了条毛巾给他,说:“你快把头发擦干!”
没话了,青年或许是难以自处,又慌张说:“太冷了,我去给你热杯牛奶。”
“现在不是停电了吗?”他忙开口。
“啊?”青年被问懵了,“但是有煤气啊。”
“……”
“……你知道什么是煤气……吧?”
“知道。”段知影生硬道,“我的意思是停电了,屋子里太黑,你会看不见。”
“可这里是我家啊!”青年笑,“而且人的眼睛有暗适应功能,不至于一点都看不见。”
“哦……”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嗯?”
“你没有乳糖不耐吧?”
“没有。”
“好!等我!对了,这里是我的书房,明面上的东西,你都可以用来打发时间。”
“谢谢。”
青年转身离开。
段知影借手中光源,环视书房一圈。
桌面摆着计算机,插架中塞着杂志,其余的书都关在头顶的玻璃柜里,整齐有序,毫无杂物。
他靠近,打开玻璃门看,见各种书被分门别类摆放,有心理学的专业书,有国内外的推理小说,也有标题字体颇有张力的漫画书。
他随意翻了翻,几乎没找到与那个青年有关的私人信息。
但此行并非全无进展。
段知影已经得知,对方是个严谨细心的人,会在意他头发没干,会在温牛奶前确认他是否乳糖不耐。
对方又是个很注重隐私和有条理的人,哪怕这是自己的家,书房明面上依旧不会摆放杂物,也不会把不想为人知的私密物摆在台面。
对方还是个边界分明的人。
允许他在书房里打发时间,但会提前说好,只能看明面上的东西。
这样的人,如果不想被他知道姓名,除非他调用特殊手段,否则,大概很难得逞。
站在昏暗的光线中,段知影一些晦涩的心思也逐渐弥漫。
名字。
段知影面无表情,却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心痒难耐。
这是他有史以来,求知欲最强烈的一次。
但也是有史以来,最纠结于是否要满足自己的求知欲的一次。
最终,段知影决定放弃。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他想。
他刚要拉上书柜玻璃门,却见书与书间有个反光的东西闪了一下。
他凝眸,伸手探过去,摸到一张卡片。
段知影将它抽出来,见背面印着大学校门图,其下标注“校园一卡通”。
他翻到正面,赫然见青年与现在几乎无差的证件照,拘谨地直视着镜头。
被定格下来的画面,却很漂亮。
他看到旁边的姓名栏,印着三个字:
温妙然。
第46章 重燃
“温妙然。”
“喵呜?”
听到段知影的喃喃, 妙妙支楞起脑袋:
温妙然?!
哪有温妙然?!
此时已是黄昏时刻,段知影开完会回来,到黎黛的片场接回了小猫。
黎黛还有晚上的戏份没拍完, 段南寻留在片场陪她,她告诉段知影自己在本地租了处院落休息, 把地址发给他,让他随意找个空房落脚。
段知影驱车前往目的地的半路, 经过一间艺术馆。
他就近将车停了, 抱着猫过来停在画馆橱窗前,盯着一幅画,发了很久的呆。
被他单手握着贴在胸口的小猫, 一起盯着那幅画看——
那是一幅很抽象的画。
只有两种颜色, 黑与白。
上空极致凌乱的黑色线条, 像铺了细密浓稠又粘湿的发线, 中间一片白许是掺了点极浅极浅的金粉色,像泛红的皮肤。
中间的白色上缀着最为浓密的一洞黑色,长而翘的线条似是睫毛。画幅末端的白色, 红意更深, 像人体血脉贲张的脖颈。
妙妙本来是看不出这种图案的。
奈何段知影抱着它在画前站了太久,久到它百无聊赖,开始看图硬贴意象。
就跟有些人无聊的时候盯着天空, 会开始找哪朵白云像冰淇淋或天使的翅膀,一个原理。
看着看着,妙妙有些飘飘然:
原来我还是只颇有艺术细胞的小猫咪呢!
也就是在妙妙自满的时候,陷入某种回忆的段知影,喃喃念出了“温妙然”的名字。
惊得小猫私下寻找线索,却也只能勉强找到眼前这幅画, 或许与温妙然有点关系。
“你怎么对‘温妙然’的名字这么敏感?”捕捉了小猫的全程反应,段知影低头问。
“喵呜?”妙妙歪头看他。
很难不对温妙然这个名字在意吧!
你们几乎全家人都在心心念念这个名字呀!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交换名字的场景吗?”段知影突然又没头没脑问。
让妙妙险些怀疑自己突然听不懂人类的语言,小脑袋歪得更明显,嘴巴都呆滞张大。
我们、交换、名字?
我名字不是段书逸征得你同意后给我起的吗!何来交换一说!
见小猫表情困惑,段知影睫羽晃了晃,一些试探被眨眼间消化,溶于夕阳暖光之下。
妙妙只见,他微启唇缝,呼出热气,蒸汽在冬日形成密密的雾,将他的神色遮得朦胧难辨。
片刻,妙妙才听见段知影继续说:
“不告诉你。你自己想。”
妙妙:“???”
这人在干什么?
“是你的话,就罚你自己想起来。”段知影似乎在自言自语,说着小猫听不懂的话,“不是你的话,你知道也没有意义。”
是什么?
知道什么?
“不能告诉你太多,万一你真的不是,却因为听了太多故事学会模仿,让我产生错觉……”段知影笑了笑,眉眼却让妙妙觉得像在哭,“我会再死一次。”
再死一次。
四个字像钝针,重重袭击小猫的心脏。
妙妙在听段南寻描述那场对话时,听到其用“死”字,描述过段知影。
当时的妙妙胆战心惊。
仅仅因为第三方用这个字贴近段知影,妙妙都难以接受。
此时,亲耳听到段知影这么说,妙妙感受到的冲击只增不减。
它吓得直抖,慌乱地在段知影手中拱动,用脑袋和脸颊的毛讨好似的蹭他的手,好像在说:
你要什么小猫都会配合你。
小猫什么都给你。
不要死段知影。
不要死!
感应到小猫的恐惧,方才一句一句往外赶,犹如被魇住了的段知影猛然回神,赶忙双手将小猫捧到脸侧,与它相贴安抚:
“对不起,我说错话了。对不起。”
人有肌肤相贴的渴求,小猫也有。
被段知影细心安抚,妙妙终于冷静下来,一下一下舔着段知影的手指。
在寒冷冬日街头,一人一猫互相取暖。
画馆的馆主就是这时候出门来的,大概本来只是好奇谁在橱窗口站了这么久,走近才认出段知影,年轻女人一僵,面露惶恐又惊喜的神色:
“您是……段总?”
“你好。我们合作过?”
“暂时没有这样的机缘……”馆主笑道,“不过我早就听闻段总的大名。您是对这幅画感兴趣?”
“嗯。这幅画在售吗?”
“是我兴趣使然画的,不是售卖品。”
段知影抿唇。
馆主又说:“幸得段总赏识,我愿意将它赠予能欣赏它的人。”
“……”段知影轻笑,一些商人才可意会的暗示在眼神交流间完成,“那就感谢女士割爱。”
馆主将人迎进馆中,为段知影打包了画作,段知影主动讨要了对方的名片。
简单沟通几句后,段知影突然又问:
“这附近哪里能买到水彩?”
馆主说:“买的话要驱车十几公里。不过我这里有的是私用库存,段总不嫌弃,可以挑一套带走?”
这回,段知影主张支付市价,馆主也没推脱,照价收了。
段知影一手抱猫,一手拎着画和绘画材料,返回车上。
妙妙被放在副驾固定好的小盒子里,回头看后座的东西,好奇看向段知影。
注意到小猫视线,段知影一边启动车子,一边轻描淡写道:
“想画画了。”
想!画!画!了!
听到这四个字,妙妙险些要从盒子里蹦出来。
它兴奋极了,毕竟刚从段南寻那儿听说过段知影的往事,得知段知影的一部分几乎随温妙然的死亡一起消散,它本以为自己再也看不到段知影作画,或听到这个人说出“想”这种表达个人渴望的词!
就像不会相信一堆已经烧尽熄灭数年的炭火,忽然在冬雪之上,爆出碎光,重新燃烧出烈焰。
可现在,它听见了!
段知影说他想画画了!
“喵呜~喵呜~喵呜~”
小猫一般是不叫唤的,此时一声接一声绵延着,显然是情绪激动,不叫出声,小小的身体承受不住巨大的喜悦。
见它如此,段知影在红灯间隙揉了揉它的脑袋,莞尔:
“你怎么比我还兴奋。”
妙妙当然兴奋了。
梦想,可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小猫的脑子里依稀出现些画面,闪烁的秉烛夜读的视野,因视角主人的困倦而耷拉下来的眼皮,画面频繁看不清。
它不知道画面的当事人是谁。
但它能感知到那个人的心情——
苦涩,又甘之如饴。
疲惫,却动力泉涌。
它所体会到的,是一个人对梦想极度重视的热情,那热情贯彻了其苦难的生命。
因此,当它得知段知影对梦想重燃兴趣,几乎等于看到随温妙然一起死去的那部分段知影,正在一点一点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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