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恐小猫爆改大佬全家!》作者:李轻辞.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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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怕肌肉僵硬会酸痛难受, 他也未曾转身求助过其他医护人员, 而是独自站在那里,和小婴儿静谧地交流。

  黎黛看得眼热,视线微微模糊。

  她抽吸一口气, 将泪意憋回身体里。

  “他练了很久。”

  一个护士用气声轻轻说着, 站到了黎黛身边。

  黎黛转头,见那护士面带笑意,示意她看自己臂弯的婴儿教具。

  看到那模拟的假婴儿, 又回想起护士刚说的“他练了很久”,黎黛重新看向段知影的方向。

  她虽没亲眼目睹,却已经可以想象出所谓的“练习”画面,可以想象到那个年轻男人第一次真实触碰到那个小小婴儿时的情形。

  “对不起。”

  黎黛心一惊。

  她听到男人的身体里穿出一个很低很低的声音,是她久违的温柔,令她陌生到初听时, 险些没认出来。

  她恍然,原来自己已经这么久没有听到儿子如此温情的声音了。

  也大抵是与尚不通语言的婴儿独处,才会让封闭多年的心悄然打开一条缝,让段知影难得愿意对这世界,倾吐片刻心声:

  “白天太突然,哥哥状态也不好,怕伤到你。哥哥没有讨厌你。”

  黎黛眼酸,再也抑制不住情绪,抬手掩住了嘴。

  她听见段知影脆弱得几乎要破碎的低音,颤抖地祈愿:

  “你是我们的希望,你还没有经历过任何伤痛。

  “礼颜,哪怕疏远我,也要好好长大。

  “不要被我拖累,你要快乐长大。”

  *

  妙妙坐在副驾上,看向行车中的段知影。

  车内并未点灯,只有窗外的流光划过男人线条起伏的侧脸。

  光被浓密的眉睫遮蔽,丝毫透不进那双眸子里,阴影投落在他的面颊上,随车流动,像一闪而过的黑色的眼泪。

  段知影没说话,但妙妙却能感受到,他的情绪很不好。

  它的视野很低,并不能看到窗外的风景,并不能判断段知影要开车去哪。

  好在,车载的实时地图显示了沿途路况,从几条路名和几个眼熟的店铺名来判断,妙妙初步得出答案:

  是前往出租屋的方向。

  妙妙知道,段知影不能轻易回忆温妙然。

  但出租屋里又有太多和温妙然有关的记忆。

  所以,只有当段知影的心情,糟糕到无以复加的程度,到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更失落的程度,他才敢去那里看看。

  上一次妙妙知道的这种情况,是段书逸的演唱会后。

  大量与温妙然强相关的中伤、谣言、风波、曲折出现,让段知影不得不直面,直到亲手终结一切后,他才遍体鳞伤地躲进那个小屋疗伤。

  而今天,段知影再次选择了去那里。

  是因为,又发生了让他十分难过的事吗?

  妙妙没料到,原来和段礼颜相处的不顺,会让段知影如此挫败。

  可转念,妙妙又理解了段知影的心情。

  因为段知影最适应的表达爱的方式,是纵容——

  答应陪段书逸一起出差奔赴演唱会,答应黎黛将送小猫改为探班,答应段南寻一起难得地喝一次酒。

  可碰上不会主动提出需求的段礼颜,段知影就会无措。

  面对一张与自己相似的童稚的脸,面对与自己几乎相仿的寡言隐忍的个性,段知影不懂得,如何主动给予爱。

  就好像一个人独处,却无法享受孤独,因为内心不得平静,因为他从始至终未曾自洽。

  毕竟段知影许久未曾善待自己。

  要一个虐待了自己整整七年的人,有朝一日突然擅长爱惜自己,其实是一种苛责。

  这便是段知影此时面对的困境。

  和段礼颜的相处,是一面镜子,让他看见了镜中不堪的自己:

  自温妙然死后,他就面目全非,不曾爱过自己。

  他不是不爱段礼颜。

  他只是不会。

  *

  得知自己刚出生时,曾被那个看似冷冰冰的哥哥那般小心地抱着哄过,段礼颜本绷紧的小脸果然舒展,蓄着腼腆的笑。

  小孩很好哄,哪怕没有那段经历的记忆,只要得知自己喜欢的哥哥也很疼爱自己,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因为心情好,段礼颜也很好哄睡,黎黛和段书逸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让小孩乖乖上床入眠。

  奔波了一天的段书逸本该疲惫,可却因黎黛方才意味深长的话而心绪起伏,毫无困意。

  如果黎黛所知道的往事,仅仅只是“抱婴儿”这种程度,不至于让她这么多年回忆起来,还带着哭腔。

  段书逸有种隐约的直觉:黎黛还有事情没说。

  而这件事,或许与他自己有关。

  果不其然,刚走出段礼颜的卧室,段书逸就看到了厅中的黎黛。

  黎黛独坐沙发上,还在小儿子的套间里等,显然不会是等已经睡着的段礼颜,只能是等才刚从段礼颜房间出来的段书逸。

  “妈。”段书逸走到黎黛身边。

  黎黛抬头,看到段书逸,露出一个平静的笑,“陪妈去花园里散散步?”

  “好。”

  庄园里有片温室,种着反季的花。

  黎黛带着段书逸在花园里一圈一圈地逛,看白羽似的昙花,看娇艳的朱丽叶玫瑰,看通透的大叶洋桔梗,看罕见艳丽的百合。

  “这些花很好,但大多反季,或者珍稀。如果不是被园丁费尽心思呵护,被我斥巨资养在这里,它们早就死了。”

  黎黛平静的声音,微微刺痛段书逸的心脏。

  他认知中的母亲向来温柔和善,在家几乎不会用“死”这种刺耳的词,和他们说话。

  因而他确定,母亲所说的“花”,和刻意使用的“死”字,都别有深意。

  黎黛驻足,顶着昂贵的温室灯光看回段书逸,这光适合植物,却不太衬人,使她本保养得当的美丽容颜,一瞬苍老了数十岁。

  “演唱会之后,南寻说你们已经和解,我以为你已经解开心结了,但你其实还是不敢相信,知影一直都很疼你,一直都没怪罪你,对吧?”

  段书逸没说话。

  只是垂在身边的手指默默蜷紧。

  她说对了。

  他在后台听见段知影亲口说出希望他健康快乐时,他甚至不敢在心理想法里,补全哥哥对自己的感情。

  他只推测到“哥哥可能也……”,便转移了思路。

  因为他认定自己不配再从段知影那里得到半分亲情。

  “看来我说对了。”黎黛苦笑,“这也正常,毕竟他不说,你不知道,总是会怀疑的。我猜,他后来和你坐一辆车,同意陪你去演唱会,你都以为,是因为小猫?”

  段书逸错愕抬眼,虽没开口,“难道不是吗”的疑惑,已然写在脸上。

  “也不能说妙妙一点功劳都没有,但归根结底,只是因为他疼你。”

  “妈。”段书逸心灼难耐,“你是不是还有事想告诉我?是不是哥还发生过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你大哥让我瞒着你,他不想你自责。”

  “妈!告诉我!”

  段书逸难以自控提高的声线,触动了黎黛岌岌可危的心防。

  她的呼吸间掺了水汽声,她眨眨眼,睫毛湿润,热泪还是翻滚而下。

  “段知影死过一次。”

  “……”

  “他之所以选择活下来,是为了你,段书逸。”

  *

  段知影并未参加温妙然的葬礼。

  温妙然死后,他表现得堪称完美,冷静得黎黛难以置信,以为他在强撑。

  温妙然的尸体被送去火化的那天,段知影甚至没去现场。

  数不清的市民亲自到殡仪馆送行,一柄柄撑开的黑伞下,没有一面有段知影出席的痕迹。

  他只坐在家里,平静地打了好几通电话,理智且妥当地处理了很多事情。

  等他难得闲下来,就看见母亲恳切拉着他的手,听见她几近哀求似的问他想不想哭,说只要他想倾诉,妈妈一直都在。

  他没有笑,也没有哭,只是沉默抽回自己的手,沉声稳定道:我没事。

  声音没有一丝波澜起伏,没有半分压抑的颤抖。

  他没有强撑,他真的没事。

  段知影如此深信。

  他当然没事。

  内心毫无苦痛,心脏和大脑像是被打了麻醉剂,意识与身体切割,他感受不到内心的悲喜,也感应不到眼睛是否酸涩。

  他又不想哭。

  既然他不想哭,那就说明他没事。

  没事的段知影甚至在当夜猛然惊醒,狂笑不止:

  他笑自己冷血,初恋死了,自己一滴眼泪都没掉。

  感情也不过如此嘛,死了心上人,连所谓的“痛彻心扉”都没有。

  那些因爱恨情仇死去活来的歌也好、故事也好,都在矫情什么?

  死了个人而已。

  区区死人而已。

  在温妙然火化后的第二天,段知影重回了车祸发生的街头。

  他站在马路一端,平静地看着斑马线正中的位置。

  那里曾经坐着他闭眼的、年仅十一岁的弟弟。

  那里曾经停着一辆失控的卡车,承受过巨大的冲击力,以至于前保险杠都被撞得扭曲。

  距离车头约七八米的位置,是一滩汩汩冒出的血,直到干涸成段知影已经忘不掉的形状,旁边还有一盒散落满地的曲奇。

  血迹上面,躺过他的初恋。

  他身着雾霾色上衣、白色裤子的心上人,温妙然。

  只不过,现在一切都被清理干净。

  没有一点白线,没有一点血迹,甚至似乎没有一点磨损。

  人来人往,一双双脚踏过他注视的位置,车来车往,一个个轮碾过他凝望的方向。

  段知影平静地看着那个位置许久,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以至于他身边匆匆行过的路人,没有一个会想到,他或许也来缅怀此地曾逝去的一位青年。

  毕竟至少那些善良的市民来到此地,都会眼含同情的泪。

  而这个莫名站在路边的人,毫无泪意。

  离开那个街头,段知影按计划前往温妙然的出租屋。

  恰好老房东从出租屋出来,眼眶发红,老太太得知租住在此的那个温柔青年意外殒命,难过了很久。但生活还要继续,得知有人预约要买房,她今天特地来收拾租客的遗物。

  段知影主动解释:提前联系要把这间屋子买下来的,就是他自己。

  他办事效率堪称神速,当天就拟定合同打款交接,只有房产证的转户需要时间,他和老太太说清楚,已经委托好律师之后来补办。

  若不是过程中段知影并未压价甚至提出比市价更高的购买价,若非段知影执意要求屋子“保持原样”,老太太本以为这小孩和原本的租客毫无关系,只是得知这老屋子死了人成了凶宅想低价购入的捡漏客。

  交接钥匙后,老太太还特地仔细打量段知影的神情:

  这孩子真和那个孩子有关系吗?

  怎么朋友死了,这孩子一点都不难过呢?

  段知影在新买下的老房子里,待了一整夜。

  他抱着温妙然衣篓里还来不及洗的衣物,躺在温妙然还没换过的床单上,他深深呼吸,试图捕捉温妙然的气息,却只能嗅到冬日空气的寒意。

  他就那样躺着,一夜没睡。

  第二天,他将温妙然未洗的衣物和床单丢进洗衣机,洗好,一件件晾在阳台上。

  他破天荒提起扫把,将地板清扫干净,他将冰箱里的食物清空,将垃圾打包,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

  他回到隔壁自己家,将其中与温妙然有关的素描取走,再回到温妙然家,将卧室旁那间小书房,布置成他的画室。

  他将和他有关的每一幅画都挂起来。

  每一次挂画时,他就会和他的片段,保持仅咫尺的距离。

  他的视线扫过他定格的、不再颤动的睫毛。

  他的额角触过他泛红的脸颊。

  他的鬓角蹭过他粉润的唇瓣。

  他的指腹抹过他浅浅留疤的锁骨。

  他的鼻尖厮磨过他红热的后颈。

  他将他的爱意装满整个房间,而后,头也不回地将房门关闭。

  没有回头看一眼。

  段知影出门,驱车前往殡仪馆,取走了那份提前办好手续的、无人有资格认领的骨灰瓷瓮。

  他怀抱初恋的尸骨,稳稳行车。

  车却没走上任何一条他熟悉的道路,而是越行越偏,离家越来越远。

  公路越抬越高,直到一侧呈茂密的野山,一侧是高崖下鳞动的海面。

  段知影望向天际与海的交接。

  今日天气很好,阳光明朗,金色的光点在水波面闪动,蓝天白天,风景开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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