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任外面如何狂风暴雨,它自岿然不动的感觉。
裴玉轩也感觉到了这个钟的奇特,剑气撞上去的时候,仿佛打在石壁上一样。他手上剑光不停闪烁,一个接一个的剑招不留空隙地使出,想一举打碎苏梨这个乌龟壳。
“……苏师弟这个钟,有点儿意思啊。”混元宗的弟子剑修比较多,符修几乎没有,因此底下的弟子们对苏梨的招式都很陌生。比起裴玉轩的剑招,他们对苏梨的符篆研究兴趣更大。
剑修自动代入了裴玉轩,脑海里也是一番不留情面地出招,都想知道这个龟壳到底能撑多久。
如此猛烈的攻击,众人还以为苏梨只能苦苦抵挡。但没想到他一只手输送灵气,另一只手竟然还腾出空来在空中画符。
底下观战的弟子们倒吸一口凉气,有人失声道:“单手画符???”
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苏梨露的这一手,已经教众人知道了他的水平。只有符篆高手才能脱离符纸朱砂等道具,单以灵力在空中画符。而且左右手各自施术,这对符修来说难度极大。画符本就需要凝聚所有的专注力,一笔不能断、一笔不能错,一心二用之下难度更是倍增。
再看苏梨画的符咒,如行云流水、挥洒自如,他们虽看不懂,但却能感受到其中隐隐蕴含的天地感悟,还来不及等他们感悟,符成,苏梨单手结印,飞快念动咒语,向着裴玉轩的方向猛力一推:“杀!”
裴玉轩悚然一惊,飞身闪躲。巨大的灵力爆炸响彻整个演武台,刺眼的白光叫人看不清场中的情形。
被爆炸风波吹得头发东倒西歪的弟子们,在烟尘散去后都是一脸呆滞。
“……”他们算是明白了,论修为苏师弟确实只有元婴前期,但论这一手画符的功力,他已经可以出去开山立派了。难怪,他敢越阶挑战大师兄。是他们有眼不识泰山了!
沈曜嘴角勾了勾,露出一抹轻笑。
苏梨在戒指空间中,何止只过了一个十年?他痴迷于符篆阵法,学习了几千种符篆和阵法的画法,有许多在修真界都已经失传了。别说防范了,许多人就连见都没见过。
也就是他修为还不够,这张符若是让沈曜来用,当场就能炸得裴玉轩尸骨无存。
裴玉轩在场中显出身形来,一身刻了阵法的法衣都变得破破烂烂,他抬起头来时,眼中是对苏梨的难以置信。
苏梨刚用了一张杀伤性大的符篆,脸色有些苍白。裴玉轩眸子沉了下去,右手一挥,拿出了比之前还要认真的态度。足下一点,又再度勇猛地朝苏梨冲了过去。
在台上观战的裴良和晗日长老一行人脸色都不是很好看,他们没想到苏梨竟能给裴玉轩造成这么大的威胁。这才刚一交手,裴玉轩就被搞得浑身狼狈,他自己看着倒还好。这不符合他们一开始想象的发展。
“咳咳,苏梨这孩子,倒是挺有两下的。”青岚长老在一片静默中有些尴尬地咳了咳,“进境快,人也有天赋,还是第一次见轩儿被逼成这样。”
青岚长老对苏梨并没有什么意见,她是个医修,整日与药草为伴,心性比较平和豁达。其实一开始她就不太赞同给裴玉轩找炉鼎,但裴玉轩是整个宗门的未来,他的教养轮不到她来指手画脚。
她说第一次见裴玉轩被逼成这样的确是事实,裴玉轩不论在任何年龄段都甩了同龄人一大截,从来都是压倒性胜出的他,确实从未被人逼到这份上过。
在她看来这是件好事,有人在旁刺激裴玉轩才会成长得更快,更何况一个宗门里当然要多出一些优秀弟子,这样才能将宗门发扬光大。站在一个长老的角度上来说,她这样的态度并没有什么问题,但以晗日长老为首的“毒唯”,听了却不大舒坦。
“哼,雕虫小技罢了,现在才刚开始,他的灵力够不够他支撑下去还两说呢。”晗日长老阴阳怪气地嗤道,“一个符修,在相差两个境界的前提下,想要战胜一个剑修,简直是痴人说梦。”
青岚长老皱了皱眉,有些不悦地瞥了晗日长老一眼。她觉得晗日长老的态度有些不妥。作为长老,看到门下弟子成长起来难道不是好事吗?虽然他是裴玉轩的师尊,心有偏颇在所难免,但也不应该对别的弟子是这种瞧不上的态度吧?像是不盼着对方好似的。
“正是,也不知道从哪里学了些旁门左道,上来就迫不及待地展现自己。”跟晗日长老同个鼻孔出气的阳泽长老紧随其后,冷哼了一声,“没给对手造成伤害不说,反倒消耗了大半灵力,实在是愚蠢。”
青岚长老眉头皱得更深,这话真的没有带个人偏见吗?苏梨本就是修为低的那个,灵力不如裴玉轩浑厚,不上来就放大招难道还要打持久战?
她心中怪异的感觉更甚。
以前是因为宗门里只有一个裴玉轩能称得上百年难得一遇的修炼天才,所以长老们的偏爱和看得要紧青岚长老能理解,但现在冒出一个天赋毫不逊色裴玉轩的苏梨,长老们的态度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不是对好苗子的看重,而是怕裴玉轩地位受影响的危机感,这颠倒主次的态度让青岚长老很是莫名其妙。
沈曜嘴角挂着淡笑,没有理会长老们之间的微妙。
混元宗的高层并非是铁桶一块,长老们也是人,心中各有各的考量,对裴玉轩好不过是各种利弊衡量过后的结果。
裴玉轩作为小辈确实很值得欣赏,加上又是掌门之子,被长老们看着长大,显而易见的前途无量,还是下一任掌门候选人,跟他打好关系有利无害。
可他们并非撬不动,事实上,除了裴良和晗日长老外,谁会真的对裴玉轩死心塌地?
只有手中的利益足够吸引人,令这些长老们倒戈向苏梨是件很简单的事。
晗日长老和阳泽长老大概没有注意到,往常和他们统一战线的其余长老们这次并没有做声,反倒是在看到苏梨露了那一手后一脸的讳莫如深。
沈曜知道,他们已经开始动摇了。
他盯着场上的裴玉轩,心情甚好地勾了勾嘴角。
裴玉轩啊裴玉轩,当你的主角光环不断被剥落,到时候你可还能有书中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力?
仙门小丑八怪(十七)
灵气形成的震荡不断在台上轰然炸开, 在裴玉轩全力以赴的情况下,苏梨只有不停闪躲的份。
裴玉轩似乎铁了心不给苏梨出招的时间,苏梨再没有机会对裴玉轩使出像之前那样杀伤力大的招数。
“噗~”苏梨坚持不住下, 募地吐出一口鲜血。
台下面露期待的一众弟子忍不住失望地叹了口气, “到底相差了两个境界,还是太勉强了。”
这样的结果他们并不意外, 只是好战的本性让他们想要看到苏梨更强有力的反击而已。
若是真的能以弱胜强, 那这场比试就更让观看者心满意足了。
人群中有裴玉轩的拥趸趾高气昂道:“本来就是苏梨不自量力!还真以为自己是修炼天才,谁都不放在眼里了,竟敢跟大师兄争!”
这话里若有若无的酸意让其余人都沉默了, 大师兄固然是所有弟子膜拜的对象,是指引他们前进的标杆, 是宗门的骄傲与希望,但……除了大师兄以外, 他们这帮弟子之中修为最高的就是苏梨了。
苏梨作为唯二进入元婴期的强者, 轮得到他们嘲讽吗?
十年从筑基到元婴,当然是天才。
苏梨敢以元婴前期的修为挑战元婴巅峰的大师兄, 这难道不是一种令人钦佩的勇气?
方才出声的那名弟子, 并不知道自己为裴玉轩说话起了反作用,反而让一些弟子对裴玉轩和他拥趸不喜。
就在所有人以为战斗在苏梨的颓势之下会很快结束之时,场上忽然又出现了一些变化。
柔和的灵光亮起,裴玉轩持剑的身形募地一顿,眼前出现了一片迷雾, 一瞬间演武台和周遭的人都消失了, 独留他一人仿佛到了一个空旷的荒野。
他举目四望, 一片茫然,无论往哪个方向奔跑, 周遭都是一样的景致,似乎没有尽头。
裴玉轩明白,他八成是踏入阵法之中了。
他不由得咬紧了唇内的软肉,立马就尝到了一股血腥味,一股暴戾的情绪在胸膛中冲来冲去。
该死的!他明明都已经压着苏梨不让他有施展的机会了,到底什么时候设的阵法?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力依照书中曾教过的破阵之法去寻找阵眼,只是到处都一片雾蒙蒙,他几乎毫无头绪,只能漫无目的地边走边找。
落在阵外人眼中,就是他突然一下静止不动了,被连成线的灵力阵吞噬,就如被一片迷雾罩住,里面发生了什么外人再看不见。
苏梨终于松下一口气,又咳出了几点鲜血,如红梅一般,被他不在意地随手抹去。
剑修的剑意不是开玩笑的,苏梨感觉自己灵府都被震伤了,吞下一颗药丸之后才舒服了些。
方才虽然明着是他被裴玉轩压着打,但他也不是像无头苍蝇一样满场乱跑,在裴玉轩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他一步步完成了阵法的设置。
都知道他画符是一把好手,却忘了他是符篆和阵法双修。戒指空间里的阵法,同样有许多珍贵又罕见的上古阵法。
这样的阵法,其中的奥妙又岂是一心扑在剑上的剑修能够领悟的?
沈曜轻笑一声,在长老们难看的面色中踏前一步:“诸位,胜负已分,就不用再继续比下去了吧?”
阳泽长老眼睛睁得浑圆,“这怎么就胜负已分了?不是还没比完吗?我们事先又没有规定时间,沈长老凭什么这么快就下定论?”
沈曜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凭我敢断定,裴玉轩破不了这个阵法。”
晗日长老不爱听这话,皱眉道:“沈长老凭什么这么笃定?我徒儿虽是剑修,但也不是对阵法全无了解,只要给他一点时间……”
“多久?一年半载吗?”沈曜讽刺的话语让晗日长老哽住了。
沈曜轻哼了一声:“你们可知,我徒儿用的是千变阵的衍生阵法?”
“千变阵?”晗日长老瞳孔微缩。
作为一个宗门的长老,他自然不会无知到连这种上古阵法都未曾听说过。可也只是听说过而已,还从未见过。
传说中千变阵是一位大能在飞升前创下的阵法,千变阵千变万化,有几百种衍生阵,曾将当时的魔界至尊困在里面足足三年。
魔界至尊尚且如此,他们又哪里敢说裴玉轩一定能破解此阵?
晗日长老和阳泽长老不禁哑然,这下再找不到可以争辩的说辞。谁能想到苏梨那个天生炉鼎体质,竟能习得这么厉害的阵法?
“你们应该要感谢我徒弟用的是困阵,而不是杀阵。”沈曜的语气高高在上,但他们现在已经顾不得计较了。
这场比试,确实没了继续下去的必要。虽然裴玉轩还没有失去战斗力,从阵中出来胜负犹未可知。可如若他十天半月都出不来,那这场比斗无疑就算是他输了。
这要是在与其他宗门的对决中发生这样的事,基本就是夺胜无望了。困都被困住了,还谈什么战力?等他出来,黄花菜都凉了。
眼见着两个时辰过去,天都黑了,就在弟子们心生焦躁时,裴良长叹一声,终于站出来宣告了比试的结束。
“此次比试,到此为止。胜者是……苏梨。”
虽然说这话时,裴良仍是一脸的端重持肃,但沈曜还是从那轻微的停顿中听出了他的勉强。
仿佛是捏着鼻子承认了自己的儿子败给了苏梨。
沈曜心情很好地嗤笑一声,走到了裴良的前头。
底下众弟子议论纷纷,虽然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但是亲耳听到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沈曜扬声道:“小梨,掌门已经宣判你胜了,快把你大师兄放出来吧!”
语气中的耀武扬威,让晗日长老撇过头不忍卒听。
苏梨点了点头:“知道了!”
随后他掐诀将阵法撤去,裴玉轩狼狈不堪的身影这才显露出来。
他在阵法中度过了不知天日的一段时间,刚出来都有点恍惚。但是很快他就记起了一切,提着剑就想冲上去对苏梨动手。
“轩儿!”沉声喝止他的,是他的宗主亲爹。
大庭广众之下,裴良自然不会许他乱来。“你已经输了,不要再做纠缠。”
裴玉轩不敢置信,他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输了。“爹,你说什么……?”
“年纪轻轻耳背呀,你爹说你输了!输了听懂了吗?你输给苏梨了,输给修为比你低两个境界的师弟了!”沈曜不介意在他心上多插一刀,嚣张的语气十分讨打,但问题是没有一个人打得过他。
裴玉轩气得都发抖了。
“唉呀,我说宗主,你好像还忘了什么吧?”沈曜拢着袖子,给了裴良一个眼神。
裴良闭了闭眼,脸色阴沉沉地宣布:“我宣布,此次修真大会,由苏梨领队。”
沈曜满意地勾起嘴角,“听见了吗,裴师侄?虽然你这次输给了小梨,不过不用气馁。你毕竟是剑修,还是有点儿用。这次修真大会,小梨的安全就由你负责了。你可要好、好、地保护他啊!”
“……”阳泽长老还以为他善心大发打算安慰裴玉轩,结果就听到这么一番诛心的话。果然不愧是魔头!
裴玉轩握着剑柄的手用力到泛白,唇线抿得笔直。
他其实还有很多底牌没出,但这样的比试显然不适合他花这么大的代价。况且修真大会迫在眉睫,他不能在大会前削弱自身战力。所以方才他没有强行破阵,就这么输了心底十分不甘。
但不甘也没有办法,事情已成定局。
“曜哥,我赢了!我真的赢了大师兄!”苏梨眼睛亮晶晶的,还有点不敢相信。
沈曜好笑地捏了捏他软软的脸颊肉,“是的,没错,你打败他了。”
苏梨倒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闻言腼腆地道:“还是运气好,单论战力我确实不如大师兄。”
“但是这也说明了,你胜过他并非没有可能,不是吗?”沈曜道。
“嗯。”苏梨点头,“我会继续努力修炼的。”
沈曜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就是要拿出这样的气势,这次修真大会之后,咱们就将裴玉轩挤下首席大弟子之位!到时候,整个混元宗都尽在我们囊中!”
苏梨:“……”苏梨理解不了,他为何对这件事无比热衷。
确定成为了这次修真大会的带队弟子之后,苏梨忽然变得有些焦虑。他还是觉得自己的战力不够,连对付大师兄都棘手,到了修真大会不一定能顺利夺冠。
是的,他的目标是夺冠。
在沈曜的狼性教育之下,苏梨早已习惯什么都要争做最好的。
要是修为能再涨高一点就好了——苏梨不自觉地想。
多增加一点修为,就多一份把握。
有什么能在短时间内增加修为的办法吗?
苏梨把自己摊成一张饼,脑子里一个一个地过着:除了修魔、借助天材地宝和极品丹药,剩下的……
苏梨眼睛猛地一亮,一骨碌地爬起来,像颗小炮弹似地冲到了沈曜的房里。
“曜哥!”
沈曜捏着本书,半坐半躺在榻上,听到声音微微侧过了俊脸。
苏梨一把扑倒在他塌边,眼眸亮得发光地盯着他,激动道:“我们来双修吧!”
“咳、咳咳……”沈曜忽然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
仙门小丑八怪(十八)
沈曜是真的被苏梨这忽然来的一出给吓着了, 偏偏苏梨还为自己的机智感到非常得意。
其实筑基以前,沈曜就透露过愿意跟苏梨双修的意思。只不过当时的条件是,苏梨必须先筑基。
谁知道筑基是筑基了, 人也直接被拐跑了。沈曜为了追人, 只能跟着跑来了混元宗。
再后来沈曜成了苏梨名义上的师尊,两人就没有再提过这件事。
都十年过去了, 沈曜早忘了这一茬, 谁知道苏梨怎么忽然想起了。还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找他兑现。
月黑风高,孤男寡男, 虎狼之词,这实在有点刺激……
沈曜书都看不下去了, 故作冷静地道:“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我想快点增加修为。”苏梨豪不遮掩地道。
“……”沈曜对上他那双澄澈的眸子,心情有亿点点复杂。
感觉自己成了一个工具。这个小梨, 是不是有点天然渣啊?
沈曜冷道:“只是为了增加修为的话, 没必要一定和我双修啊,你找别人不是一样?”
苏梨被问愣了, 下意识道:“我找谁?”他第一反应就是找沈曜, 除此之外没有想过别人。
“我怎么知道?你想找谁都可以。”沈曜誓将口是心非进行到底,“比如你大师兄,你们师兄弟互帮互助,不是正好?”
“可是他修为没你高啊。”苏梨又是脱口而出。
沈曜这下是真的怒了。
怎么的,修为高就可以了吗?
他直接站起身, 从塌边走开。“你走吧, 我帮不了你。”
苏梨听出了他话里的冷意, 意识到他动怒了,忙一把抱住他的腿, 不让他离开。“我不要,我就只想和你双修,我不去找别人!”
苏梨没忘记他那套“双修只能跟亲近之人做”的理论,在他心目中,他当然是跟沈曜天下第一好。
沈曜脚步一顿,被这句话触动了心弦。
他静默了一会儿,蹲下身问道:“为什么?为什么只想和我双修?”
他直视着苏梨的眼睛,似是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
“因为我们关系最亲近。”苏梨毫不犹豫地道。
沈曜盯着他看了半晌,忍不住道:“关系最亲近,没了?”他脸上露出了一丝失望。
苏梨有些不明所以,还要怎样?
沈曜嘴张了张,不知道该怎么说。
苏梨身边对他好的,就只有他一人而已,他连个可以参照的对象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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