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批小白鼠已经送到了实验室。江明月将小白鼠分组,挨个儿测量、登记生理数据。忙活了大半天,终于想起了疑似骨折的林逸,打算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她没备注林逸的手机号。好在他那张名片还在她车里,她找到名片拨出电话。
“江小姐。”电话接通后,林逸先开了口。
江明月问:“你检查结果出来了吗?情况怎么样?”
“确实骨折了,刚刚办理了住院。”林逸说。
这么严重?都住院了。
江明月把几种可能的伤情状况在脑中飞快地过了一遍,又问:“需要手术吗?”
“不用。”
“医生怎么说?”
“说养一段时间可以恢复。”
江明月安慰道:“嗯,伤筋动骨一百天,骨折确实要慢慢养。”
“我知道了,江医生。”林逸的声音似乎带上了笑意,听上去温煦又从容,如同春风化雨,“谢谢你关心我。”
江明月客套两句:“应该的应该的。你在哪个病房?”
她打算等下周上班后再去病房探望一下,看看实际情况。
“住院二部,1501。”
江明月听见这个楼层,意识到是特需病房。她沉默数秒后出声:“林先生,你能换普通病房吗?保险不报销特需病房的费用。”
电话里的人低低地笑起来:“没事,不用你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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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洛当晚没有回去。
江明月本以为孙洛只是回来得比较晚而已。结果她睡了一觉起来,还是没看见孙洛,这才意识到他整晚都没有回来。
江明月当即给孙洛打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孙洛的声音懒洋洋的:“姐?什么事啊?”
江明月问:“你去哪里了?”
“我这不是……怕你看见我来气嘛,昨晚就跟我女朋友在外面开了间房……”
只听声音,江明月都能想像出孙洛那个嬉皮笑脸的样子了。
“给你钱是让你这么用的?”
江明月逐渐感觉这位表弟做的每一件事都在自己承受范围之外。
孙洛没说话,也不知道是无言以对还是不敢吱声。
江明月着急上班,没再说下去。中午休息时,她给舅妈打了个电话,把孙洛这两天的所作所为详细说了一遍。
舅妈在电话里叹气:“月月,不好意思啊,你给小洛的2000块钱我马上打给你。”
“我给您打电话也不是为了要钱。”江明月委婉道,“我就是觉得,小洛做的这些事,好像稍微有些出格了。马上要开学了,小洛也要开始复读,我看不如让他回家待着,做几套卷子,好好收收心,您觉得呢?”
舅妈显然听出了江明月赶人的意思,连声应承道:“月月你说得对,这孩子都被我和他爸爸宠坏了,一点分寸都没有。我这就给他打电话,让他赶紧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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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孙洛的电话打到了江明月这儿。估计是被他妈教训了一顿,听上去恹恹的:“姐,不是说好了对我爸妈保密的吗?”
江明月相当冷漠:“我没答应你。”
“我老妈还让我去找那个被撞的人赔礼道歉,晦气,海城这么大,我上哪儿找那个碰瓷的道歉?姐,你是不是认识那个人?有没有那个人的联系方式啊?”
“他住院了,就在附院。你要来吗?”
孙洛嘿嘿笑道:“来!我妈说了,只要好好道歉,就给我加零花钱。”
江明月还真不太敢让这个不靠谱的表弟一个人去找林逸,万一又惹出了什么事,还是得她来收拾烂摊子。
她让孙洛先来找她,她陪他一起去探望林逸。
探望病人,肯定不能空手去,何况孙洛有肇事责任。江明月从网上订了一束花。今天是门诊日,她下班比较早。工作结束后就换好衣服,带上花束,领着孙洛去住院部。
特需病房的装修跟酒店差不多,冰箱电视俱全。林逸住的这间是个套间,附带一个会客室。
江明月到的时候,林逸正坐在会客室的乳白色皮沙发上打电话,从电话的内容来看,应该是在处理工作。这个状态下的他成熟又干练,下达指令果断而冷静,周身充斥着一种矜贵高傲的上位者气息。
这样的林逸,与江明月印象中那个温润清和的林逸相比,可谓是大相迳庭。唯有身前固定肋骨的胸带,昭示着此人目前是一名病人。
林逸看到江明月,很快就结束了通话。眉目间的凌厉在须臾之间尽数隐藏。
江明月将探望花束摆在茶几上,瞥了眼孙洛。
孙洛得到她的眼神示意,立马上前一步,规规矩矩地道歉:“叔叔,对不起,因为我的不小心,让你受伤了。我向你道歉,请你原谅我。”
一席话说得毫无起伏,跟背课文一样。一听就是事先写好的稿子,照着背了一遍。
林逸的视线从江明月送来的花束上移开,淡然望着面前的少年:“我跟你姐姐是朋友,平辈,你不能叫我叔叔。”
话语中似乎藏匿着一丝不悦的警告,但又无法从那他泰然自若的神情中窥见一二。
孙洛心想,这人事儿可真多啊。
第29章 不熟 “那天晚上你不是挺会亲的吗?”……
这时, 病房又进来一个人,人还在门口,就喊话问道:“大少爷, 现在感觉怎么样?”
林逸说:“我感觉骨折的地方非常痛, 喝水都疼。有止痛药吗?”
门口的方修远听得一愣。就在今天早上,他问林逸状况如何, 对方的答覆是“有明显痛感,不过可以忍受”。上午林逸还在病房里开了个视频会议, 状态尚可。怎么短短一天之内,这位大少爷的病情好像加重了许多?
方修远一边琢磨一边往里走, 看见江明月的时候怔了下,旋即热情地打招呼:“你好, 江医生。”
江明月微愣。
医院职工很多,江明月也不是所有人都认识。眼前的方修远她就毫无印象。
而且她穿的是便服, 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认出她的。
方修远下一秒就解答了她的困惑:“去年医师节,医院组织了文艺汇演, 你上台唱歌的对不对?我在你后一个节目,那个演小品的。”
江明月回想片刻,再看看方修远的胸牌, 终于把人和名字对上号了,客客气气地打招呼:“方主任。”
方修远问:“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江明月有些尴尬:“我弟弟开车……不小心把林先生撞骨折了……那个, 病历有吗?我看看病历行吗?”
这下轮到方修远尴尬了:“病历还没写。”
按照医院要求,首次病程记录要在入院八小时内写完。不过骨科手术多,医生普遍忙不过来,病历后补也很正常。
“我现在找人来写。”方修远掏出手机打电话,“小沈,来住院二部补个病历。”
孙洛道歉完了, 自我感觉任务已经完成了。脚底百无聊赖地碾着地面,一副想找机会溜走的样子。
江明月已经收到了舅妈的吩咐,说是让孙洛今天就坐高铁回家,不许再留在海城。
“你回家的高铁票买了吗?”她问。
“买了,晚上就走。”孙洛经江明月这么一问,成功找到了一个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的理由,“那个,姐,我先走了,我去高铁站了。”
江明月点头:“我送你去。”
“不用,我打车。”孙洛临走前总算说了句中听的话,“姐,你这几天为我操了不少心,这次就不麻烦你了。”
他边说边往病房外走,走出了病房门,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但又不自觉地回头看了一眼。
他总觉得里面那个男的压迫感很强,而且看他姐的眼神,不对劲。
-
接到方修远电话后,沈归时很快赶了过来。
方修远走到病房门口,远远地朝他招招手:“来了?帮我补个病历,一会儿还有个急诊手术要上,做好加班准备啊。”
“好的,方老师。”
沈归时大步走来。进了病房,才看见绑着胸带的林逸,和一旁面带关切的江明月。
沈归时的脚步一顿:“师姐也在?”
江明月轻轻点头。两人在医院一向低调,从没有过多的交流。
方修远口述林逸的病情。
沈归时抽出林逸的CT报告单扫了眼。
【左侧第6、7肋骨不全骨折,请随诊复查。】
哦,肋骨断了两根。
“方老师,这种轻微伤有必要住院吗?是不是太浪费医疗资源了?”沈归时认真问道。
方修远指了下林逸,调侃道:“这人心理有问题,钱放着不花他难受,非要住院不可。他想住就给他住吧,心理治疗也是治疗。”
江明月见伤情轻微,心里总算踏实了不少:“林先生,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有什么需要,你随时联系我。”
林逸笑了笑:“好的。谢谢你来看我。”
沈归时的视线在林逸上扬的唇角上停了两秒,默不作声地转身,去外面电脑上补病历。
江明月跟着他走了出去。
林逸看着他们俩一前一后离开,转眸望着方修远:“你没长手?”
突然被辱骂的方修远:?
“你不能自己写病历?”
“这不是有现成的实习生用嘛,给人家一点锻炼的机会,也省得我忙不过来。”方修远自然而然地说着,“而且这个实习生学习能力很强,不管学什么,学一遍就能上手,很有我当年的风采,我现在上手术特别喜欢带上他,比我的一助二助都好用。”
林逸冷淡道:“你很认可他?”
方修远隐隐感觉林逸的声音沉了下来,但他也没当回事,自顾自地往下说:“不只是我认可,所有他轮转过的科室,带教老师都对他赞不绝口。要不是他的培养方向早就定好了是神外,各科室都能为了抢他打起来。这么优秀的学生,谁不想要?”
方修远毫无保留地把沈归时夸了一通,猛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你要止痛药是吧?你等着,我现在去给你开。”
林逸说:“不用了。”
“又不用了?你这人怎么反覆无常的,是不是内分泌失调啊?”
林逸冷笑:“所以在你眼里,我不仅心理有疾病,内分泌还有问题?”
方修远语重心长:“林逸,我理解你,其实我在和我老婆在一起之前,也常常会产生一些负面情绪。但是自从回国结了婚,我的精神状态一下子好了很多。你也去谈个恋爱吧,调节一下情绪,别一天到晚只顾着工作。上次你说想要什么样的来着?”
方修远记性不错,很快想起了上次聚会时林逸提出的要求:“哦,你想要温柔漂亮的医生。诶,你觉得江明月怎么样?”
林逸刚刚收到了邮件提示音,现在正在手机上查看邮件,听见这一句,滑动邮件的手指不禁顿住。
方修远以为他不知道是谁,十分积极地给他介绍:“就是刚刚那个江医生,她是我们医院生殖科的,听说她对病人态度特别好,性格肯定温柔。长相嘛,大美女,有目共睹。还是个医生!你看是不是满足了你所有要求,怎么样,喜欢吗?”
林逸缓慢而艰难地摇头。
不是喜欢。
他只是因为没有特别顺利地把她变成自己的所有物,所以才对她尤为在意。
方修远说:“我就说你心理有问题吧,都找到了百分百满足你要求的人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我跟你说,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明天我给江明月发会诊通知,给你们创造一下见面的机会。”
林逸没说话。方修远挥挥手:“我还有个手术,要准备一下,先走了。”
-
沈归时把电脑里的病历模板找了出来,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
江明月已经下班了,但她很想陪沈归时多待一会儿。这两天她都没见到他。
沈归时察觉到她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病历敲到一半,忍不住侧首:“看我干什么?你不是来看林逸的吗?”
江明月坦然承认:“嗯,我表弟——就是来海城住我家的那个亲戚,开车把林逸给撞骨折了,我过来看看严不严重。”
她说到这儿,才渐渐觉得沈归时刚刚问话的时候,情绪不太对。她思忖片刻,蓦地反应过来:“你是不是在吃醋?不许我看别的男人?”
沈归时没吭声,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脑敲病历。
江明月见他在专心工作,也不计较他有没有回答。直到沈归时敲完病历点了提交,垂眸问了句:“不可以吗?”
那声音听上去都有些委屈了。
江明月立马毫无原则地哄人:“可以可以,你想干什么都可以。”然后还耐心地解释,“我跟林逸不熟,只是见过几面而已,你没必要吃他的醋。”
沈归时想问“那宋远呢”,话到嘴边转了几转,又收了回去。
江明月又说:“我那个表弟今晚的高铁,回他自己家了,我今天回去收拾一下,明天搬回海城名邸。”
沈归时露出笑意,一张脸清俊又柔和:“好。”
两人一起去等电梯。
电梯停在一楼,迟迟不上来。
江明月扯了扯沈归时的衣袖:“你把白大褂脱了。”
“怎么了?”
江明月靠近他,用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音量说:“我想亲你。怕被人看见,影响不好。”
沈归时很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像是从胸腔里溢出来的,听上去低沉而含蓄。
江明月眼波横过去:“笑话我?”
“没有。”
“那你倒是脱啊。”
“……”
沈归时单手去解白大褂的扣子。单薄的夏季白大褂很快褪了下来,被他随意地团了团,拎在手中。
江明月谨慎地看了看四周。
特需病房的楼层一向清净,很少有人过来。江明月确定周围没什么人之后,两手扶着沈归时劲瘦的腰,踮脚亲了上去。
唇瓣轻柔地相贴。她始终不得要领,只好隔着衣服戳了戳眼前人的腹外斜肌:“那天晚上你不是挺会亲的吗?再发挥一下。”
沈归时看到楼道尽头好像有个人影,他按住江明月的手:“有人来了。”
不用他说,江明月也听见身后传来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江明月,嘴炮中的巨人,实践中的矮子。
听见有人过来了,再想想自己刚刚的所做所说,她的头瞬间一热,第一反应就是把脸埋进沈归时的怀里,死死挡住自己的脸。
然后她又听见了沈归时低低的笑声,经由他胸腔轻微的震颤,传递到她的身上。是无奈的、轻柔的、温情的笑声。
沈归时抬手抱住了江明月。看到走过来的人,他笑意微收,不自觉地将怀中人揽紧了一些。
电梯到了。
来人进了电梯,转身和沈归时对视,直到电梯门缓缓合上。
“好了,人走了。”沈归时轻轻拍着江明月的后背。
江明月从他的怀抱里出来:“刚刚那人是谁?是同事吗?”
“不是。”
江明月彻底放下心来。
沈归时接着说:“是跟你不熟的林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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