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冰说:“是啊。”
江明月顺着往下问:“大哥是做什么工作的?”
贺冰毫不设防,问什么答什么:“我大哥身体不好,一直没去工作。”
“你们父母也是做生意的吗?”
“是啊。”
“做什么生意?”
“做大型医疗器械的。”
江明月点点头。
这就对了。
王院长有一段时间负责医院的大型医疗设备的采购工作,明面上都是招标,但这里面多少有些利益输送关系。难怪王询愿意帮贺霜解决论文问题,为她的保研保驾护航。
江明月刚刚蹙着眉心问话,那语气那神态,太像大夫问诊了,贺冰一不留神就全交代了,这会儿总算察觉到不同寻常了。
“喂,你查户口呢?”贺冰把话题扭了回来,“想问什么过会儿再问,你先向我妹妹道歉。”
江明月微冷的眸光挪到了贺霜的脸上:“你怎么不问问你妹妹今天做了什么呢?”
贺霜对上她的眼眸,竟然有点想往后退,但她忍住了,理直气壮道:“不就是一只猫吗?那猫死透了没?它活该!你也活该!谁让你拒绝我……啊!”
江明月又给了她一个耳光。
这下贺冰也冒火了:“你他妈想干嘛!不管我妹妹做了什么,你好好说不行吗?你又不是没长嘴!”
江明月说:“好好说?你妹妹又听不懂人话。”
贺霜扒拉着贺冰的手臂:“二哥,你放开我!我要打回来!”
贺冰犹豫再三,还是没松手。
他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和林逸具体是什么关系,但他能确定林逸对这女人不一般。顾忌到这一点,贺冰一直没把自己妹妹松开。贺霜什么德性他清楚,骄纵自大,任性妄为,最近几年的脾气更是反覆无常,还有了暴力倾向。贺冰怕她伤了人,事后被林逸连本带息地讨回来。
林逸真干得出这种事。而且他不会光明正大地对付你,他会暗中给你使绊子。你只会觉得自己莫名诸事不顺,却找不到原因。
贺霜气得嚎啕大哭。
被人连打了三个巴掌啊!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平时有求必应的二哥竟然也不帮自己了!
贺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贺冰心疼得很,腾出一只手给妹妹擦眼泪,然后掏出手机拨号:“林逸你人呢?快来休息室!你带来的人把我妹妹打哭了!”
贺霜趁这个时机挣开了贺冰的钳制,飞扑到江明月面前,扬起手来,想还江明月一巴掌。
她穿的是泡泡袖公主裙,袖长大约到小臂中间。随着她抬手的动作,宽大的袖子往下滑落,露出了枯瘦的臂膀。
江明月眼眸微凝。
贺霜的右侧肘关节静脉附近,长了很多红疹,密密麻麻的一堆红色小点。
江明月刚想再看清楚一点,贺霜就被贺冰架住了,还往后拖了两步。
贺冰好言相劝:“我的姑奶奶,我知道你委屈,你先消停一点行不行?”
贺霜踢了贺冰好几下,贺冰都没再松开她。
而贺霜左边的袖子也因为扭动挣扎的动作卷了上去。
江明月特意往手肘部位看了一眼。
和右边手肘一样,那里也遍布着细细小小的红疹。
这是怎么回事?皮肤过敏有这样的吗?
-
林逸来得很快。
贺冰拿眼神点了下江明月,叫苦道:“这位,当着我的面甩了我妹妹两个耳光。林逸,我看在你的面子上,都没让我妹妹还手。”
贺霜的脸都肿了,眼泪流了满脸,又急又恨地指着江明月:“林逸哥!她打我!”
林逸瞥了眼贺霜那张微微肿胀的脸,下意识地牵起江明月的手检查了一遍。
应该是用右手打的。右边手心通红。
“你们认识?”林逸问的是江明月。
贺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么轻柔温和的声音竟然是林逸说出来的。
江明月从沉思中回神,平淡道:“不认识,单纯有仇。”
林逸似笑非笑地盯住了贺冰:“怎么回事?”
贺冰茫然。刚刚太混乱了,他只知道妹妹挨打了,别的都不清楚。
江明月以为林逸是在问她,便主动讲了起因经过,只不过口吻并不中听:“是这样,我们实验室里养了只橘猫,今天上午被贺小姐的高跟鞋活活踩死了。不巧,刚刚在这里遇见了贺小姐,我实在没忍住,动手打了贺小姐。当然,贺小姐也不用觉得难堪,这区区几巴掌与小猫临死前的痛苦相比,不值一提。”
林逸垂眼看贺霜,眸光说不出的幽冷。
原来是她。
贺冰察觉到林逸身上气息变了,连忙将妹妹往后一扯,自己上前一步挡在贺霜身前,调解道:“行了行了,我妹妹确实做得不对,她现在知道错了。”
“凭什……”
贺霜的话才喊到一半,贺冰转身捂住了她的嘴,吼了一句:“你先闭嘴!”
贺霜呆了呆。
贺冰继续放低姿态,冲江明月说:“这位姐姐,我有罪,我刚刚不该让你道歉,应该我跟你道歉,郑重道歉,你别跟我妹妹计较了,行吗?”
江明月没吭声。
但并不是默认了。
她只是考虑到林逸在场,自己毕竟是陪客,没必要徒生事端。
林逸问她:“饿不饿?去楼下吃点东西?”
江明月点了下头,从沙发上拿起自己刚刚脱下来的大衣。
一直站在旁边的成雷清楚地看到,自己老板本想拉住江小姐的手,结果江小姐伸手去拿了衣服。
成雷连忙说:“江小姐,衣服我来拿吧。”
江明月道了声谢,将大衣递给他。
几人朝休息室门外走,贺霜轻轻喊了声:“林逸哥。”
林逸置若罔闻,倒是江明月回头看了她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贺冰吼了一嗓子,贺霜一身气焰像被浇灭了,看上去萎靡又消沉。
待几人走远,贺冰揉了下贺霜的头:“别林逸哥了,你在这儿只有一个哥,那就是我。”
贺霜眼神空洞。
贺冰叹气:“妹妹,算我求你了,你别再惦记林逸了,你看看林逸刚刚对那个女人的态度,得知你被打了,第一反应是去看人家打人的手有没有受伤。幸好你哥我聪明,没让你真的打回去。就凭林逸这份在乎劲儿,你弄断人家一根头发,林逸都能把你变成秃子。”
贺霜问:“我哪里比不上江明月?”
“江明月?”贺冰重复了一遍,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刚刚那个女人?”
见贺霜点头,贺冰不禁沉默了。
妹妹,有自信是好事,那也要看实际情况啊。不说别的,就单说江明月那个身段,谁看了不迷糊。贺霜太瘦了,单薄得像一张纸。
贺冰终究没忍心打击妹妹,只是说:“女孩子各有各的美。走,我们也去吃点东西。你多吃点,看你这两年都瘦成什么样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不给你吃饭呢。”
贺霜推开他:“你先去,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行,你休息够了再下来。”贺冰知道她心里难受,默默地出去了。
贺霜听见关门声,从包里翻出一枚注射器,十分熟练地扎进自己的手臂。
血液被倒抽入针管,和针管里原本的内容物混合后,又打进了体内。一番操作结束后,贺霜轻舒一口气,满足又惬意。
她推开休息室的窗子,随手将注射器扔出窗外。
窗外,江水滔滔不绝,很快淹没了一枚小小的针管。
-
林逸和江明月顺着旋转楼梯来到一楼餐厅。
下楼梯的时候,江明月走在没有扶手的一侧,林逸走在她身边,顺势扶住她的小臂。见她蹙着眉心,不知在想些什么,但并没有抗拒,林逸的手慢慢下移,直到覆住她的手背。直到下楼之后,才不着痕迹地松开她的手。
江明月一直在想贺霜手肘部位遍布的红疹。细细密密,有深有浅。
等等。
她忽然想到一种可能。
也许那根本不是红疹,而是——
针孔。
有新有旧的针孔。
这个念头冒出来,江明月顿时头皮发麻。
她抬头问旁边的人:“你跟贺霜熟吗?”
林逸否认:“不熟。”
江明月保持怀疑:“不熟她管你叫哥?”
林逸便多解释了两句:“我和贺冰从小到大都在一起上学,交情还行。但我跟贺霜没见过几次,她喊我一声哥只是因为贺冰的关系。”
“贺冰,就是贺霜她二哥?”
“对。”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就餐区,找到席位坐下,身着白衬衫的服务生送上两杯香槟和餐前甜点。
江明月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张太太跟自己提过,林逸是海外留学回来的。
“这么说,贺冰也是在国外读的大学?和你一起?”
得到林逸肯定的答覆后,江明月提出了自己的疑惑:“那贺霜为什么不出国读书?”
以她的家境,自费留学的学费根本不是问题。为什么没有像她哥哥那样出国留学?
林逸刚好知道一些内情,都如实告诉了江明月:“她父母年轻时都是医生,机缘巧合之下才辞职经商的。贺霜留在国内学医是她父母的决定,两位长辈想让最小的女儿弥补他们无法继续从医的遗憾。”
江明月摇头:“长辈有遗憾不能自己去弥补吗?为什么要强加到孩子身上?何况贺霜根本不适合学医,她对生命一点敬畏心都没有。还不如趁早退学回家,换个专业从头开始。”
餐前甜点是一份红酒雪梨。雪梨大约和冰糖一起煮了很久,吃上去有些甜腻。江明月吃了一口就放下了叉子,又陷入了沉思。
针孔。
注射后的针孔。
其实她对这方面不太了解,平时上班也接触不到,所以她现在也只是猜测。
林逸看了她好几眼,见她始终漫无目的地望着一个方向出神,不由问:“在想什么?”
“我怀疑贺霜……”江明月顿了一下,没把真实想法告诉林逸,“……她二哥,私生活混乱。刚刚在休息室,他和两个小姑娘暧昧不清。”
“……嗯。”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说……”
他妹妹贺霜,会不会也有些异常举止?
没等江明月说完,林逸便道:“我和他不一样。”
江明月愣了几秒,才说:“我知道。以你的身体状况,也很难像他那样。”
林逸:“……”
就在这时,江明月看见贺霜从旋转楼梯上徐徐走了下来。
贺霜一扫刚刚的萎靡不振,看上去神采奕奕,精神焕发。
林逸觉得自己有必要跟江明月解释一下他的“病情”,总不能让她一直这么误会下去。
“明月。”林逸开了口。
江明月腾地站了起来:“我去趟休息室。”
林逸问:“怎么了?”
江明月匆匆留下一句:“我有东西落在那儿了,我去找找。”
-
休息室内空无一人。
窗子开着,冷风灌了进来,泛着凉意。
跟过来的林逸看见江明月将沙发角落、茶几抽屉都翻了一遍,最后蹲在地上,翻起了垃圾桶。
他问:“要找什么?我帮你找。”
一无所获的江明月摇了摇头,去休息室自带的洗手间洗了手,正打算走,视线忽然定格在那一扇大开的窗子上。
江明月心念一动,走过去眺望窗外。
下雪了。
雪不大,雪花小小的一团,纷纷扬扬地落在江面上。
夜色下,荡漾的水波浮现出粼粼冷光,很快将雪花消融。
-
江明月在窗边站了片刻。
冷风夹杂着雪珠子扑到了她的脸上,吹得她脑子乱糟糟的。
她现在没穿大衣,身上只有一条针织长裙。林逸将自己的西服外套脱了下来,披在她身上:“没找到吗?具体是什么东西,很重要吗?”
“……没什么。”
江明月打算回去以后跟沈归时讨论一下。
她最后看了眼涌动的江面,对林逸说:“算了,走吧。”
第38章 魂牵梦萦 “你今天一直跟他在一起?”……
晚宴正式开餐。
主办方的代表来给林逸敬酒, 客套地问起他身边的江明月:“这位是……”
林逸侧身介绍:“我朋友,江明月江小姐。”
主办方代表又敬江明月:“幸会,江小姐。”
主办方代表一直站着, 林逸始终坐着, 姿态悠闲。江明月犹豫一瞬,也没站起来, 只是与对方轻轻碰杯:“你好。”
主办方代表与林逸就邻省某几块地皮的价位和规划问题谈了几句。林逸金融出身,视角比较宏观, 全程不置可否,只是隐晦地提了提:“地产产业链对经济增长已经构成了一定拖累, 政策方向必然会有所调整。”
桌上,江明月手机屏幕一亮。
沈归时发来一条语音消息。
江明月把手机音量调低, 放到耳边。那个清朗的音色在问:“下雪了,什么时候回来?”
江明月环顾着觥筹交错的宴会厅, 低头发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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