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了指墙上挂着的浅蓝色毛巾,“我想用那条。”
那是所有毛巾里最干净的一条。
虞弦却说:“那是我的擦脸毛巾。”
岑知木不说话了,低头看着自己走过的地方,他的脚底黏糊糊的,啤酒渍和之前在楼道里踩到的灰尘混合在一起,在虞弦家的地板上留下一小串脏脚印。
“……”
他不说话,虞弦也不说话,他拿着洗过的毛巾,抓住岑知木的脚腕给他擦脚。
岑知木别扭地挣扎了两下,被虞弦没有温度的目光扫视了一眼,老实了。
虞弦给他擦干脚底,找了一双干净的袜子让他穿上,随后便不再管他,拿起拖把打扫家里的地板。
岑知木坐在洗手台上穿袜子,听到客厅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好奇地扶着门框往外看,只见虞弦正把一堆啤酒罐扔到垃圾桶里。
他们家有好多空酒瓶。
“虞弦,”岑知木穿好袜子,从洗手间里走出来,“你爸呢?”
虞弦没理他,走到玄关处,从鞋柜里拿了双又大又笨的拖鞋换上。
那双拖鞋的尺码很大,一看就是大人的鞋子。
虞弦穿着不合脚的拖鞋,把原本穿在脚上的那双比较合脚的拖鞋踢给岑知木。
虞弦不和岑知木说话,也不跟他玩。
打扫完卫生后就坐在房间里写作业,岑知木不急着回家,很想在虞弦家里逛逛,又觉得没有虞弦的陪同,到处乱走显得很没礼貌。
他进了虞弦的房间。
虞弦的房间很大很空,角落里摆着一架小小的电子琴。
房间里只有一把椅子,虞弦已经坐在上面了,岑知木无处可坐,只好去研究那把电子琴。
他没有学过电子琴,站在没有接通电源的电子琴旁边乱弹一气,进行了一段无声的演奏,假装自己是一个伟大的艺术家。
一曲结束,他还装模作样地冲着虞弦的方向行了个王子礼。
虞弦翻过一页书,声音凉凉的,“要是累了可以去床上坐。”
岑知木说:“不太累,虞弦,你会弹琴吗,怎么没听你弹过?”
他们家和虞弦家是对门,要是虞弦在家里练琴,他不应该听不到啊。
还是说……
岑知木忽然想到了什么,蹲下身,摸索着找到电子琴的电源。他把电线扯到外面,发现插头的地方满是灰尘,甚至还沾着一点蛛丝,显然是很久没有人动过了。
他吹掉上面的蛛丝,看向虞弦:“喂,你弹琴的时候从来都不插电吗。”
不插电的话,电子琴是没有声音的。
虞弦嗯了一声。
岑知木想不明白:“为什么?”
他们楼下有一户人家的孩子学二胡,每天傍晚,楼道里都能听到二胡的声音。
赶上节假日,二胡声能响一下午。
只要不在休息时间扰民,大家是不会说什么的。
更何况虞弦的学习成绩那么好,是大人口中那个“别人家的孩子”,就算他弹琴扰民,也会被大人们原谅。
而且就虞弦这样的性格,他肯定不会选择在大家休息的时候练琴。
——故意在休息时间弹琴,制造一些噪音扰民,听起来比较像岑知木能干出的事情。
所以他为什么要拔掉电子琴的电源?
虞弦沉默了很久,久到岑知木以为他不想搭理自己时,才听到他的声音:“没有为什么。”
第03章 我不喜欢
岑知木在虞弦家呆到九点多,他妈妈一直没来找他。
他窝在虞弦的床上睡了一觉,中途被热醒一次,揉着眼睛叫虞弦的名字。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书桌前亮着一盏小台灯。
听到他醒了,虞弦放下手里的书,走到床边看着他。
岑知木说:“我有点热。”
虞弦找来一个小风扇,拿到床边,对着他的方向吹。
徐徐凉风吹来,岑知木清醒了不少。他抱着膝盖坐在床头,尖下巴抵在膝盖上,小声问虞弦:“我妈是不是不要我了,为什么还不叫我回家。”
虞弦沉默地坐在床边。
他没有妈妈,回答不了岑知木的问题。
一时间,房间里很沉默,只有窗外的蝉鸣声。岑知木发了会儿呆,又说:“我好饿。”
虞弦打开房间的灯,推开卧室门去了厨房。
岑知木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他。
虞弦家的面积很大,装修华丽,但是家具不多,显得很空。
尤其是厨房里,干净到看不见任何食物。
虞弦开了几个柜子,又打开冰箱看了看,最后只找到两包小小的苏打饼干。
他把两包饼干都给了岑知木,又接了杯温水递过来。
岑知木很快吃完了饼干,喝掉杯子里的水,肚子还是很饿。
他不知道的是,从早上起床到现在,虞弦一直饿着肚子,家里唯一的两块饼干被他吃掉了。
岑知木吃完饼干,心想,今晚可能要在虞弦家睡觉了,不知道虞弦愿不愿意收留他。
他正要问虞弦能不能让自己住一晚,门口忽然传来了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
虞弦的脸色微变,在岑知木的肩膀上推了一下,让他赶紧回房间。
岑知木手里还抓着水杯,稀里糊涂地躲进了虞弦的房间。
他拿着空水杯,趴在卧室的房门上偷听外面的动静。
外面响起很重的脚步声,虞弦的爸爸醉醺醺地问他:“我的拖鞋呢?”
虞弦没有说话。
虞弦的爸爸抬高了声音:“拖鞋呢?”
岑知木低头看了一眼,他穿着虞弦的拖鞋,那么虞弦脚上那双,估计就是他爸爸的鞋子了。
他想出去跟虞叔叔打声招呼,又想起虞弦对他说过的话,虞弦让他不要出去。
他正纠结着要不要听虞弦的话,外面又传来虞叔叔的声音:“这是饭,你自己热热吃吧。”
然后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砰!”,房门震动了一下,虞叔叔进了隔壁的房间,用力关上了门。
岑知木把卧室门打开一条缝,从门缝里看虞弦,“虞弦!”
虞弦背对他站着,脚下没了拖鞋,只穿着一双袜子。他看着茶几上的东西发呆,听到岑知木的声音,转过头,冲卧室的方向勾了勾手指。
岑知木拉开房门,脚步放得很轻,朝虞弦走过去。
茶几上扔着两个塑料盒,一个盒子里装着炒饭,另一个盒子里装着红烧肉。
红烧肉已经凉了,闻起来又咸又腻。
虞弦说:“我去热一热。”
虞弦把炒饭分到两个盘子里,大的那份给岑知木,小的给自己。
一份红烧肉有八块,他全都夹到了岑知木的盘子里,自己用剩下的汤汁拌饭。
岑知木说:“你也吃肉。”
“不吃,”虞弦说:“我不喜欢。”
十点多的时候,岑知木的爸爸结束了应酬,回到家发现家里的大门开着,岑妈妈坐在沙发上生闷气。
“这是怎么了,儿子呢?”
他边说边往岑知木的房间走,想看看岑知木在干嘛。
不料岑妈妈告诉他:“你祖宗在对门。”
岑爸爸一愣,“怎么回事?”
岑妈妈便把下楼扔垃圾时从小刘那里听到的话复述了一遍。她说:“岑知木这个小混蛋,居然抢人家零用钱,我短他吃还是短他喝了?”
“木木怎么可能会抢钱,”岑爸爸不信:“你说他欺负人我倒是信,抢钱不太可能。”
他说:“木木的手表绑了我的账户,又不缺钱,为什么要抢其他小朋友的零用钱。”
“我怎么知道,”岑妈妈这个人很爱面子,岑知木干的事情让她颜面尽失,她没好气地说:“还不是被你宠坏了。”
岑爸爸还是觉得不可能。
他去敲对面的门,准备把岑知木接回来。
“爸爸。”门开了,岑知木从里面跑出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腿。虞弦站在他身后安静地看着。
“宝贝儿子,”岑爸爸一把抱起岑知木,亲了亲他的脸,“跟爸爸说说怎么回事。”
岑知木说:“我不知道,我妈从外面回来之后就打我。”
“她打你了?”
岑爸爸黑了脸,抱着岑知木回家,跟岑妈妈吵了一架。
岑妈妈说:“小区里的人都知道岑知木抢钱,门卫亲眼看见了,我的脸都让你祖宗丢尽了。”
岑爸爸这个人很护短,他抱着岑知木,要去找门卫要个说法:“哪个门卫?”
“我怎么知道,”岑妈妈呛他:“你去问包打听啊。”
“去就去。”
岑爸爸身上还穿着衬衣西裤,领带都没解下来,抱着岑知木去包宁宁家要个说法。
路上,岑知木搂着他的脖子,把便利店门口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他委屈地说:“爸爸,我没抢钱。”
“爸爸知道,”岑爸爸单手抱着他,揉了揉他的头发,“交给爸爸。”
到了包宁宁家,岑爸爸很和气地问:“包姐,我听说你到处跟人说我们家木木抢人零用钱,有什么证据吗。”
包打听说:“李哥看见的。”
岑爸爸嗯了一声,站在门口向里面张望,“包宁宁呢?”
包宁宁躲在房间不敢出来。
她以为这件风波已经过去了,没想到岑知木的爸爸会带着他找到家里来。
她很害怕,害怕包打听知道她请岑知木吃雪糕会生气。
说不定还会打她。
包打听一口咬定岑知木抢包宁宁的零用钱,她说:“我一个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可能平白诬陷一个孩子,是人家李哥看到的。”
岑爸爸说:“你不要着急,我没说你诬陷孩子。”
他说:“我们来假设一种可能,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解呢。”
“木木都告诉我了,那天他和宁宁互相请对方吃雪糕,你把宁宁叫出来问一下,看看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包打听脸色一沉,转身进了包宁宁的卧室,不顾她的挣扎,强行把她拖了出来。
她面色难看,问包宁宁到底是怎么回事。
岑爸爸放下岑知木,蹲下身平视着包宁宁的眼睛,语气温和:“宁宁,你告诉叔叔,那天在便利店门口到底发生了什么,弟弟真的抢你的零用钱了吗?”
包宁宁低着头,瘦小的身体一直在抖。
包打听在她后脑勺上用力戳了一下,“死孩子,你说话啊,哑巴了吗?”
包宁宁“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不管包打听怎么问,怎么骂,她只是哭,一句话都不说。
岑知木失望地看着她。
岑爸爸叹了口气,拿出自己的手机,说:“我这里有木木的账单,17号那天下午,他确实在便利店花了五块五毛钱,我可以把账单调出来给你看。”
“包姐,”他望着包打听的眼睛,“如果木木真的抢了包宁宁的钱,你应该带着包宁宁来找我和木木的妈妈,我们会解决好这个问题。你不问缘由,仅凭门卫的一面之词就到处宣扬我们家木木欺负小朋友、抢零用钱,你自己觉得这件事请做的对吗?”
他说:“请你立刻在业主群里澄清这件事,我把丑话说在前面,要是你解决不好这件事,我会用自己的方式解决。”
说完,他不等包打听缓过神来,抱起岑知木离开。
包宁宁还在哭,包打听的丈夫骂她大嘴婆,就那么五毛钱也要到处宣扬,“这下好了,人家家里人找上门来了!你满意了吧!等着让人看笑话吧。”
“死丫头!”
包打听伸手去拧包宁宁的胳膊,“你要死啊,家里很有钱吗,你还请人吃雪糕?我让你请他吃雪糕,我让你请!都跟你说了不许和他玩,你聋了吗!以后再让我看到你和那个岑知木一起玩,我就打断你的腿!”
这件事情过后,岑知木和包宁宁从青梅竹马变成了陌路人。
包宁宁自知对不起岑知木,每次看到他都会远远地躲开。就算在学校里遇见也不说话。
她还是很想做岑知木的新娘子,可她再也没有办法说出口了。
第04章 “木木。”
岑知木学了一个新词。
冰块脸。
比起“死人脸”和“棺材脸”,冰块脸更好听,也更贴切。
他说:“虞弦是冰块脸。”
他同桌看了他一眼,“干嘛突然提他的名字啊。”
岑知木指了指藏在桌洞里的小说,《冰山王爷俏王妃》,“我觉得这里面的男主跟虞弦很像。”
“尊嘟假嘟,”同桌说:“那你看完先别还回去,借给我看看。”
岑知木竖起三根手指比了个ok。
这时候岑知木已经升入了初中,初一的课程很无聊,岑知木和同桌都不喜欢学习,便找班里的女生借各种言情小说来看。
课间的时候,两人还会照着小说里的内容来上一段即兴表演。
今天的节目是《冰山王爷俏王妃》。
同桌用水笔假装王爷的扇子,挑起岑知木的下巴:“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本王的注意,你叫什么名字?”
岑知木说:“不对,王爷不是这样的。”
他想演王爷,同桌却说他这么漂亮,只能演王妃。
眼看两人要因为谁扮演王爷吵起来,岑知木座位旁边的窗户忽然被人敲了两下。
穿着初三校服的虞弦站在外面。
“木木,”他声音低低的,垂眼望着岑知木,“出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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