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不言侧头看着他。
“就小学还好吧，老师会顾及小朋友的反应慢，讲课会更有耐心，所以我都能听懂。可是上了初中以后，老师上课的速度快起来，我就开始不行了。”
“我奶奶最开始还想着让我上培训班，但是别人一两遍就能懂的东西，我要听五遍才行。我劝奶奶别给我报培训班了，没用的。”
“后来我就知道了，我就是那种，得有人给我把每一道题拆得很细很细来讲，我才能听懂的，那种傻子。”
宋铭一叹气，有点沮丧，“所以我就放弃了，我一点也不想学习，不想去学校，哪怕我的同学......都还挺好的。我特别特别怕别人发现我是真的傻。”
他嘬了口咖啡，真的心酸起来。
沈不言过了很久才说，“你其实挺好的，可能你自己没发现吧。”
宋铭一扯起嘴角，“你是指我很帅吧，这个自知之明我从小就有，毕竟我唯一的闪光点。”
沈不言笑着点头，“这个也算，我是说除了成绩之外，你身上有很多很值得珍惜的东西。”
他指了指自己，问宋铭一，“我是谁？”
宋铭一无语，“沈不言啊。”
沈不言点头，哄小孩一样，“测试完毕，你不是傻子。”
“你只是比别人学得慢一点，但是你会活很久的，慢一点就慢一点，你最后也会跟别人一样，甚至比其他人更好。”
宋铭一理解为什么沈不言能这么坦然地生活了，他的内心一定很强大。
以及，这就是沈不言每天早上都要盯着习题发呆的原因吧。
其实他也在努力。
自己不可以再提成绩的事，对两人都是一种伤害。
宋铭一想开了，并且直接丢了自己原本的思路。这个话题太悲伤，他不想再继续。
沈不言以为他还是不高兴，又说，“月考结束之后，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宋铭一不解，“为什么是月考之后？”
沈不言提醒他，“不是说月考要突飞猛进？就当庆祝。”
宋铭一右眼皮一跳。
他总觉得不会那么顺利。
自己说不定根本没法变成学霸。
系统可不能骗他，不然就丢大脸了。
岑安拿了两张调查表和一支笔过来，“新店开业，你们觉得有什么需要改进的，给点意见？”
郑骁跟在他后面，“我觉得可以在左边再开一个窗口专门卖饮品，可以吸引更多游客。”
岑安没好气，“我没问你。”
宋铭一看到他们就想到刚才的画面，总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氛围就是跟别的人不一样，就像那种鲜榨的葡萄汁，又甜又涩的感觉。
他拿了笔，非常诚恳地写道——希望有榴莲做的甜品。
岑安看了建议，噗嗤一笑。
宋铭一郁闷，“我字已经丑到让你想笑了？”
“抱歉，我不是笑这个。”岑安摆手，“你喜欢榴莲？”
“是啊，世界上没有比榴莲更好吃的水果了！”
郑骁闻言惊讶，“开什么玩笑，世界上没有比榴莲更臭更难吃的东西了！”
他在宋铭一对面坐下，打算拉长战线据理力争，岑安赶紧说，“那我考虑下，让甜点师做榴莲千层，你们到时候记得过来试吃啊。”
宋铭一眼尖地看到岑安露出的一截手臂有半个牙印，另一半被衬衫挡住了。
沈不言的建议也只有一条。
加一面留言墙。
岑安觉得这主意不错，“刚好我们大学发了一些卡片，给你们先写吧，写完我把你们的贴到最显眼的地方。
宋铭一把自己的卡片交给沈不言，沈不言见是空的，“内容呢？”
宋铭义一点不客气，“我口述，你来写。”
“就写，这次玩得很开心，最喜欢鬼屋项目，希望鬼屋主题每个月更新，我定期带朋友打卡。”
沈不言想扔笔。
宋铭一催促，“你不帮我写我就找郑骁，他的字也不错。”
沈不言无奈地下笔，“你要不去看看他的卡片内容？”
留言墙还没布置，岑安已经把员工写的几张卡片贴了上去，岑安正在阻止郑骁贴自己的卡片，争抢中卡片掉落，宋铭一接住，上面是郑骁直白的喜欢。
他思考了一下，决定帮助郑骁，绕过闹别扭的两人打算把卡片贴到正中央。
“给我放在最上面！”
宋铭一单手撑桌借力把卡片贴到最上面。
他不去看那边两个人，正好沈不言写好了两张卡片。
他怕沈不言耍赖没给他写，抢过来看，确认无误就贴上去。
另一张是沈不言的。
——九月，小宋小沈到此一游。
“你的字真好看啊，”宋铭一说，“能不能再加一句，‘一次不够，下次再游。’”
第13章
两人帮岑安招待了下客人，看时间差不多了就返程，离开时岑安送了他们四个招牌猫猫头麻薯。
经过这次公交车坐过站事件，沈不言认定宋铭一就是路痴，他担心宋铭一走丢，跟着一起坐到他家那站，看着人走进小区，他突然叫住他。
“宋铭一。”
宋铭一回头，“怎么？”
“哦，没什么，以后你出去玩一定要叫上我。”
宋铭一白他一眼，“这话得我说吧，你找到好玩的地方就得告诉我知道吗！我跟你一起出发就不会坐过站了！”
听起来还是自己的错了？沈不言笑起来，看着宋铭一挥挥手走进小区。
他慢吞吞溜达回自家的破小区，手里拎着Q版幽灵涂鸦袋。
里面是他在游乐场买的小零食，有可爱的幽灵软糖，打算送给一楼奶奶家的小孙女吃。
敲门时老人家正在做晚饭，小姑娘在客厅看电视，听见沈不言的声音就叫喊起来，“奶奶，阿言哥哥来啦！”
小姑娘把门打开，还很礼貌地拿了拖鞋让他换上，邀请他，“哥哥，我们一起吃晚饭！”
“我吃了晚饭才回家的，给你带了礼物。”沈不言笑起来，变魔术似的，手里突然出现一包糖果，小姑娘很开心，甩着小辫子一蹦一蹦地去找奶奶，展示她得到的新礼物。
奶奶年轻的时候是厨师，现在就在家带孩子，每天变着花样做好吃的。
沈不言很小的时候特别馋，有天闻到这户人家里飘出的香味，在人家门口蹲了一下午，一连好几天，他终于被门里的老人发现，老人家喜欢孩子，经常邀请他吃饭，然后他就跟这家人熟起来。
老太太做好饭出来就拉着他，关心道，“又去找妈妈啦？”
“这次不是，”沈不言笑着摇摇头，“出去玩了，跟朋友一起。”
“那就好，你这个年纪的孩子还是应该多跟朋友玩，不要总那么闷着。”老太太露出欣慰的表情，又提醒他，“不过还是不要老是在上学的时间跑出去，太耽误学习了。”
沈不言乖乖点头，“不会影响学习的。”
已经把糖果放进自己房间里的小姑娘捧着她的作业本出来，要沈不言给她检查。
老太太给沈不言盛了碗番茄蛋花汤放茶几上，让他先喝了再给小姑娘改作业。
沈不言嘬了一口，有点烫，又放回茶几上。
他翻开小姑娘的练字本，小孩子的手还没什么力气，写的字歪歪扭扭的，但是看得出来很认真，一笔一划都很平整。
写的静夜思，明月的月少了一横，他用铅笔轻轻圈出来。
小姑娘就叫杨惜月，她老是写错自己的名字，不是“日”字多一横，就是“月”字少一横。
沈不言突然想到，这个小姑娘也是突然之间出现的。
小沈不言跟老太太熟络之后总是去她家串门，会带自己劳动课的手工折纸，或者校门口买的小风车当上门礼物送给老太太。
他一直以为这是一个孤独的老奶奶，所以总想去看她，让她家里热闹一些。
直到上初中，也是某个吃完饭的晚上，他拿了些水果来一楼敲门，开门的是他之前没见过的小姑娘。
他以为这孩子是刚被父母送回来的，结果老太太乐着，“小月儿刚还在问呢，言言哥哥怎么还不来看她呀？”
沈不言仍然记得当时他背脊发凉的感觉。
这事让他难受了很久，好多天没去看老太太。
他回过神，小姑娘已经跑到他身边，期待着哥哥告诉自己真棒，都写对了。
沈不言用铅笔轻轻敲她的脑袋，“又把‘月’写错了，你看看是哪里错了？”
小姑娘撅起嘴巴，“哎呀，又是少了一横嘛，我以后不会忘记啦。”
说着就抓着笔画了一横。
沈不言问，“小月儿，今天秋游去哪里玩了？”
“去了紫金公园，我跟李小佳还有乐乐老师，”小姑娘比划着，“划船，采花，还坐摩天轮！”
她拉着沈不言，“哥哥，老师说还想去玩，要让家里的大人带去，你可以带我去吗？”
沈不言没听说过这个公园，也不知道现在他能否到达这个地方，所以跟小姑娘拉钩，答应以后带她去。
他又问，“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小姑娘眼神变得迷茫，忍不住咬手指头。
他把小姑娘的手指抽出来，转移她的注意力，“那个糖特别好吃，但是一天只能吃一个。”
小姑娘立刻问，“为什么呀？”
“吃多了会跟动画片里的小猪一样胖。”
爱漂亮的小姑娘果然吓得不轻，发誓自己每天只吃一个。
他和祖孙俩聊了会儿，回到家，翻了翻书柜最顶层，如果没记错，初中的一些资料他没丢，都放在了顶层最外面了。
第二天回学校上课，宋铭一振作起来，决定还是再拼一把，哪怕他无法跟剧情描述的一样一朝变学霸，至少要考个大学吧。不然，万一哪天原主回来，发现自己把他的生活过得乱七八糟，会很生气吧。
他把给余清带的早餐递过去，拿出语文书准备早读。
虽然余清就是个每天重复那么几句话的劝学机器，但他确实帮了自己很多，宋铭一觉得每天给他带饭是应该的。自己老麻烦人家，总要有点表示。
余清见宋铭一放下书包就问，“昨天又不舒服了吗？”
宋铭一有点心虚，低声应着。
余清担忧道，“那你要注意身体，马上要月考了，不能再缺课了。”
宋铭一道，“没事，月考肯定没问题。”
为了证明确实很上心，他把课本放在早餐边上，一边嗦粉一边看。
沈不言从窗边探头，扔了一沓书在他桌上，他护住饭碗，“溅出来了！”
沈不言很不客气地把他碗边食堂送的鸡蛋拿过来剥开吃了，“你先看初中的内容吧，基础补扎实点，别再上课丢人。”
“哈？”宋铭一指着他，“你，倒一，还好意思说我？我可是比你高几十分的！”
沈不言靠窗台边，挑衅道，“看你这气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年级前十呢。”
他抽出里面的一本书，把里面的笔记翻出来给宋铭一看，“我自己也在看初中知识。”
宋铭一心里平衡了，收了这些书，问道，“你没吃早饭？”
“没呢，排队的人太多。我背着书累，先拿上来给你，”沈不言摆摆手，“走了。”
他翻着沈不言的笔记，这字真是比他好看太多了，他想了下，如果他是改卷老师，碰上这样的字迹都会忍不住多给几分。
余清一直在一旁看着，等沈不言离开立刻问，“你跟沈不言关系这么好了？”
宋铭一点头，“学渣的共鸣吧。”
“离他远点吧，成绩差会传染。”余清笑笑，“你不想一直这样吧，但他会一直这样。”
宋铭一一愣，“什么意思？”
余清看到了沈不言交给他的书，“这些资料你不需要，只有他那样的人才需要。”
宋铭一吃不下去了，把剩下的放塑料袋里系好，语气陡然冷下去，“什么样的人？”
余清冷笑着，“学不进去，说不好听的，”
“蠢得无药可救的。”
宋铭一皱眉看着余清。
同桌半个月，他没见过余清这样的表情，很陌生。
但每次他跟沈不言走太近，余清都会说一些奇怪的话。
这个时候他就不像个僵硬的NPC了。
宋铭一自嘲地笑笑，“是，怎么学都学不会，就是蠢。”
他话锋一转，“你居然会说跟你一起长大的人是傻子，我真的是很惊讶。”
余清顿住，眼神看向别的地方，声音变得委屈，“因为他一直不学好，我很失望，所以才这么说。”
他转换表情很快，立刻柔声道，“把昨天的作业看看吧，待会儿会讲。”
宋铭一被他的川剧变脸堵得无话可说。
午休前会有读报，今天读报的是班长，她读完后准备总结，陈慧让她直接下去，打开了投屏。
她的表情格外严肃，“我一直认为，无论是别人口中多么不乖的学生，只要我足够上心，就能让他们改变，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她打开一段视频，游乐场开幕式伴随着欢快的音乐，化着淡妆的主持人开始介绍这座新开的大型游乐场所。
过了一会儿，天空下起小雨，雨势逐渐变大。
“大雨也无法冲刷游客们的热情，户外项目关闭怎么办？我们还有室内项目！”
主持人热情介绍着，讲述到鬼屋时，宋铭一看到了自己的脸，还有沈不言的。
他跟对面一个穿白袍的女孩说着话，然后搭着沈不言的肩，女孩举起手机，两人带着笑看向镜头。
陈慧按下暂停键。
画面定格在宋铭一搭着沈不言的肩膀，他们跟穿雨衣的主持人离得不算近，但是奈何摄像镜头过于高清，还是能看清晰辨别出后面那两张脸。
宋铭一看着视频里笑得格外灿烂的自己，现在只想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李庆看到沈不言的脸就没忍住骂了一声，带着板凳用力往后撞，“你他妈回回请假就是出去玩是吧？牛逼啊我沈哥，课都不上就是要爽！”
沈不言把他踹回去，“闭嘴吧傻逼。”
除了李庆，其他人都低着头干自己的事，没人看热闹，更没人起哄。
陈慧让学生们准备午休，把两人叫到了办公室门口。
“你们别想着串口供，一个进去跟我说完了另一个再进去，谁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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