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我支笔。”
宋铭一递过一支笔，看他桌上债务成堆，嘴角一抽，“你一个人补得完？”
沈不言随手抽了张卷子抄，“难不成你要帮我？”
宋铭一不确定他语气里是否包含不耐烦，但沈不言昨天救了他，他得友好点，“行。”
沈不言拿笔的手一顿，递了几张卷子过去。
他不让人白干事，“晚上请你吃饭。”
宋铭一啧一声，接过试卷，已经开始点单，“不吃雪糕。我要喝奶茶，杨枝甘露也行。”
沈不言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一声。
宋铭一等半天也没等到沈不言把答案给他，催促道，“快把答案给我，要上课了。”
沈不言并不在意正确率，道，“前面都是选择题，你AABBC随便填，最后一个小作文，英语书上随便抄一个。”
他说完也觉得任务艰巨，立刻增加报酬，“这周早饭我包了。”
这事宋铭一最会了，立刻开干，第二声上课铃响，他抄完最后一个单词，抓着试卷扔到沈不言位置。纸尖戳到了前面的李庆，他回头想骂一句，被试卷上的鬼画符惊呆，“操？这什么逼玩意儿？”
英语老师踩着高跟进来，“李庆，开学第一天就想受罚？”
英语老师姓马名薇，外号马尾，是个年轻漂亮的女老师，长得很娇小，开口却是大烟嗓，“大课间很多同学应该挺忙的，作业现在应该都完成了吧？课代表和我先检查试卷完成情况，大家自己背单词，检查完之后我们讲试卷。”
宋铭一吐槽，“这什么反差萌。”
他侧头想问余清英语老师唱歌好不好听，却发现余清耳朵又红了，关心道，“你是不是不舒服？耳朵这么红？”
余清不好意思的摸摸耳朵，“你看看书，别乱说话。”
宋铭一抱歉一笑，余清一定很喜欢英语老师，他道，“我以后不说了。”
“也不是不可以，”余清抿嘴，“你要在人少......的时候偷偷说。”
宋铭一恍然大悟，“这老师是不是挺记仇？”
余清奇怪道，“她出了名的直接，有什么问题都是当着全班的面说，记什么仇？”
宋铭一疑惑，“那你让给我偷偷说什么？”
余清表情一僵，嘴角抽了一下，“......你不是说我可爱？”
“我为什么要夸一个男生可爱？”
这误会太尴尬。
宋铭一看着他变化莫测的表情，等半天都没等到下文，只好无趣地开始发呆。
他的位置靠近走廊这侧窗户，另一侧的窗外是篮球场，有两个班在上体育课，体育老师吹哨宣布自由活动后，一群男生簇拥着去拿器材，很快篮球场就聚集了一群人。
宋铭一没打过篮球，上辈子还在学校的时候，他就是个需要特殊照顾的学生，不能做体操，不能参加晨跑，更不必说打篮球。
他忍不住又摸摸左胸，隔着胸腔，其实无法感受到心脏的跳动，但他还是很高兴，健康的心脏原来是这样的。
有些哑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马薇抖着几张试卷，声情并茂，“哎哟，让我瞧瞧，这事哪位大仙的作品？这字得有一百年没摸过笔了吧？”语气随后变得惊讶，“啊，原来是沈......不言同学。”
沈不言前面的男生笑了一声，听那调调，肯定是嘲笑。
沈不言正支着头转笔。
他想着自己完成了作业，马薇必然不能找他麻烦，谁知突然被点名，正转着的笔咔咔掉到地上。
他淡定捡起笔，陈述事实，“我完成作业了。”
马薇点点头，抽出两张试卷两手一左一右举着，“你要不自己看看？”
沈不言坐在最后一排，离讲台太远，只能微眯着眼看，右边的是他自己写的，左边的......感觉左边那张卷子上的作文篇幅格外长，还有点花。
马薇亲自下台递给他，他这才发现上面全是黑色墨团。
这还不算什么——他本人得用脚才能写出这么丑的字来。
马薇没有追究作业问题，反而提醒道，“是咱们班的吗？是的话赶紧供出来，现在练字还有救，高考再扣卷面分可就亏大了。”
沈不言果断道，“不是。”
他看向宋铭一，发现对方一手抵着额头，看不清表情，沈不言只能看到他抿在一起的嘴唇，以及逐渐泛红的脸颊和耳朵。
宋铭一此刻很尴尬。
他不知道沈不言的字怎么样，但是听起来肯定比他的好很多。
这不对啊，说好的差生字丑呢？
可恶，差生字丑居然不是共识！
他把面前的英语书第一页卷起一角，又抚平，心里发誓以后再也不帮沈不言补作业。
马薇检查完作业没有立刻开讲，而是点了宋铭一的名，“班里是不是来了新同学，叫宋铭一？”
宋铭一闻声站起来，“老师好。”
马薇点点头，“英杰班的教学速度会比普通班要快一些，你有不会的就多问问同桌，相信你会很快跟上的。”
宋铭一应了一声，打算敷衍过去，谁知马尾下一句就说，“我跟你们陈老师打赌呢，下次倒一是你还是沈不言。”
这话一出，班里学生的目光跟聚光灯似的打到他身上。
她又问，“沈不言字不错，心情好批卷老师会多给点分，你的字写的怎么样？”
宋铭一假装自信道，“您放心，我的字甩他八百条街。”
八百条街上都不一定有人能看懂。嗯，独一无二，一骑绝尘。
连着两节英语课，马薇看见有人犯困就点人开火车，轮到宋铭一时他脑子一片空白，余清在一旁悄悄提醒他。
坐下后余清问道，“你英语不是很好吗？怎么会不知道？”
宋铭一一愣，余清怎么知道自己的英语好不好？
他自己得出解释，可能大家都比较在意关系户的成绩吧。
后半节课讲语法，宋铭一听得昏昏欲睡，下课铃响时旁边的人戳了戳他，宋铭一醒了盹，余清微笑着看他，“我带你去食堂吃饭吧。”
坐在前面的孙桓宇立刻回头，很惊讶，“你居然不跟沈不言出去吃饭！这新同桌给你灌了什么迷药？”
余清解释道，“言哥说他自己吃，不要我跟着。”
这话听着还有点委屈，孙桓宇“切”一声，“他这人怎么这样啊，你真是白给他抄那么多作业！”
宋铭一想起沈不言欠他一杯奶茶，摆摆手，“要不你俩去吧，我得跟沈不言一起吃了。”
想着同桌人挺好，又说，“我给你带杯奶茶，喜欢什么味道？”
余清不答反问，“你跟他好像很熟的样子？”
刚在课上丢了人，宋铭一不好意思多解释，“他欠我一杯奶茶呢。”
他见余清不回答他的问题，应该是不好意思提要求，打算直接买一杯跟自己一样的给余清。
看着宋铭一离开，余清的表情不大好看，直到教室里人走得差不多了他才起身去食堂。
宋铭一在楼下看到了正靠着栏杆的沈不言，他走近，原来花坛里有只正在叫唤的小奶猫。
有着四肢白爪子的狸花，小小肥肥的，眼睛里蓝膜还没褪，眯缝着眼睛看着沈不言。
“喵喵喵~~~”沈不言正看着小东西出神，听到声音看过来，见是宋铭一，问道，“你不跟余清去吃饭？”
“你怎么知道他约我吃饭？”
沈不言转过头，“他说的。”
宋铭一很严肃地说，“别以为我字丑你就可以耍赖，反正给你写完了，奶茶呢？”
沈不言失笑，“这就给你买。”
宋铭一弯下腰对着小猫眨眨眼睛，学校里长大的小猫不怕人，过来蹭了蹭他的手指。
他捧着被猫萌坏的心，“哎，这也太可爱了。”
沈不言也看着猫，“它妈被校工带回家抓老鼠了，留下这么个没断奶的独苗，还好现在不是冬天，不然肯定活不下来。”
宋铭一顿时爱心泛滥，想起小时候自己家养了十二年的老猫，更心疼这小家伙，“得有人把它带回家去养着，不然肯定活不长。”
沈不言指指自己，“好心人在这呢。”
宋铭一问道，“就这么带回去？你家里人同意吗？”
沈不言眼神黯淡下去，“家里就我，养只小动物会热闹点。”
宋铭一沉默。他差点说出一句“我也是”，还好刹住车。
“要不现在就带回去吧，”他转移话题，建议道，“我不要奶茶了，你赶紧把它带回家，改天我想去看猫。”
宋铭一起身，打算自己去找食堂吃饭，沈不言叫住他，“我跟门卫说一下，下午把猫放他那里就行了。”他也站起来，“带你买奶茶去。”
宋铭一原定计划是买奶茶店里最火的，然后把所有小料都加一遍，现在决定买最便宜的。
因为沈不言是个没有家人的小可怜，而他本人目测是个无法无天的富二代。
宋铭一盯着菜单看了半天，在纠结是选绿茶还是珍珠奶茶，沈不言大概是看出来了他的想法，直接选了最贵的。
“别，换了，我不要那个。”宋铭一叫着，连理由都想好了，“我要绿茶，提神。”
沈不言回忆了一下下午的课程，“别担心，下午的课不需要茶也会很提神。”
下午的几位老师确实让宋铭一印象深刻，尤其是语文老师。
语文老师是个朗读议论文都能有感情到满眼泪花的中年女性，宋铭一上次听到这么有感情的语调还是在小学四年级，语文课代表摇头晃脑语调九曲十八弯地念自己的周记“今天，我捡到了一只小狗”，感觉语文课代表长大了应该就是这位语文老师这样。
他整节语文课跟听戏似的，觉得挺有意思。
语文之后是物理，宋铭一最鸡肋的一科。
物理老师是个严谨的老头，人称老吴，一进教室就让新同学展示实力。
“来讲台默写几个基础的公式。”
宋铭一委婉地表达自己不会。
“你初中是没上过物理课？这么简单的公式都记不住？”老吴皱着眉，“你是哪来的关系户，后面给我跟着余清好好学，我从教至今还没有过败笔！”
宋铭一嘀咕着不是还有沈不言吗，他说得有点大声，可是这位老师没有任何反应，还是逮着他教训。
回到座位时余清递给他一张纸，上面写满了公式，都是宋铭一没默写出来的，还加了大半张数学的，甚至贴心地加了很多标注。
宋铭一很感激，“谢谢，这些我都忘得差不多了。”
余清认真道，“没事，你还有时间的，要好好学习。”
宋铭一不想辜负同桌的好意，“我努力一把，希望可以有进步。”
余清笑起来，悄悄拿过宋铭一给他带的奶茶喝了一口。
他长得很乖，这么一笑有点像小狗，还得是博美那种超级可爱的小狗。
余清应该是很讨老师喜欢的好学生，下午的几位老师都会点名表扬他一下，坐在一边的宋铭一压力倍增，祈祷以后的日子老师不要在看余清的时候顺便注意到他。
晚上六点铃声准时响起，宋铭一惦记着小猫咪，跑得比沈不言还快。
余清帮他整理好了作业打算给他，结果发现这同桌已经一溜烟跑没影了，他下意识看向沈不言的位置，发现对方还在慢悠悠收拾书包，松了口气。
第4章
宋铭一一路狂奔，气流夹杂着热气划过他的侧脸，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快，这是他上辈子从未感受过的。
夏末秋初的夜依旧是热，路灯下还有飞虫逗留。一群学生从前方教学楼涌出来，他慢下来，走入人群。
门卫正在吃酱鸭，配着一大瓶可乐，小猫窝在他脚边打瞌睡。
宋铭一跑到门口已经出了汗，他也带了瓶可乐打算送给门卫，见人家已经有了，就自己揭开嘬一口，“叔，我来看看小猫咪。”
门卫正看着新闻，听到声音抬起头，笑着问道，“小沈呢？”
没想到连门卫知道沈不言的名字，宋铭一随口说，“他在吃饭呢。”
后面冒出来个声音问，“吃的什么啊？”
宋铭一想到沈不言中午的可怜样，悲催道，“可能是窝窝头吧。”
他反应过来是谁在说话，清了清嗓子，“我开玩笑的。”
沈不言走过来，嘴里叼着包子，“真可惜，居然不是窝窝头，是包子。”又咬一口包子，看了一眼里面的馅，故意道，“居然还是肉包子。”
宋铭一朝他呲牙，然后发现沈不言手里也拿着一罐可乐，问道，“自己喝？”
“李叔叔，这个......”沈不言想把可乐递给门卫，然后看到门卫已经拿着一大瓶可乐，立刻把可乐揭开喝一口，“自己喝。”
宋铭一笑起来，弯腰把快要睡着的小猫闹醒，“宝贝喵喵，你哥哥们来看你了。”
小猫咪打了个哈欠，过一会儿又伸出爪子伸懒腰，宋铭一捏捏它的肉垫，发现猫咪这么小一点，爪子已经很尖了，用力点摸会扎肉。
沈不言拎着书包，盘算着把猫塞书包里是否可行，门卫指了指包，“这是又要跑？你们老师真是心大嘿，从来不管一下。”
沈不言笑笑，“我一学渣，在不在都没人注意的。”
宋铭一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道这家伙还挺能装，这两天被班主任和英语老师cue那么次，哪是没人注意。
开学就翘晚自习，这人也是厉害，宋铭一挺羡慕，但目前没勇气效仿。
小猫追逐着一只虫子，宋铭一好奇地过去看，就见那虫子往自己这边爬。
宋铭一看清那是个黑色的大蜘蛛，吓出一声惨叫，扑到沈不言旁边捉住他的手腕。
身边是熙熙攘攘出校门觅食的人群，叫这么大声没人注意这边，沈不言把宋铭一的手拉开，“你怕这个？”
他的表情略带嘲笑，宋铭一还是炸毛状态，不满道，“谁规定我非得不怕？我踏马怕死了，能不能把它扔远点！”
沈不言把蜘蛛踢到一边，对他说了句废话，“按理说，你不该害怕。”
这就是明显的嘲讽了，宋铭一当没听到，整了整衣服，准备原路返回。
沈不言解释道，“我不是嘲笑你。”
宋铭一根本不信，“你就笑吧，别告诉别人就行。”
“那作为补偿，你要不要一起溜了？”沈不言说，“我带你出去逛逛。”
宋铭一想到朱若的叮嘱，又忍不住想答应，左右为难。
沈不言继续诱惑他，“我保证没人会发现你不在。”
语气非常肯定，宋铭一满头问号。
“我回家那条路上有夜市，烧烤臭豆腐肠粉……好吃不用排队伍。”
“去！”宋铭一按住他的肩膀，咽下一大口口水，“别磨蹭，赶紧走！”
他还装模做样在门卫面前表演了一出，搂着沈不言的肩膀道，“哪家奶茶店好喝？我要给同学多带几杯。”
跟沈不言一起带着猫走出老远，他才放下手臂，有点酸地甩了甩，“我昨天上午想翻墙来着，就是因为碰上你，害得我没跑成。”
沈不言挑眉，“我不让你翻墙了？”
彭城天气太干燥，宋铭一又不爱喝水，现在嘴唇起了一层皮。他压着嘴唇上起皮的地方，用牙齿轻轻撕扯着，“除了语文课，别的我是一节都没听懂。”
沈不言道，“不懂的问你同桌，他会告诉你。”
“你说话怎么跟那些老师一样，跟复读机似的。”宋铭一啧一声，然后质疑，“他们说你跟余清关系好着呢，你怎么现在还倒一？”
“我天赋异禀，什么都听不懂，能怎么办？”沈不言笑着，从书包侧边摸出一只唇膏，又拿了张纸巾在唇膏表层擦了擦，“要不涂点，嘴巴快咬出血了。”
宋铭一拿唇膏抹了抹嘴巴，“谢了。”
看不出来啊，沈不言居然这么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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