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
或许是那一段记忆太痛苦,沈容居然没办法清晰地回忆起来。
那是十三区最轰动的一场暴乱。
许多居民甚至不敢出门,战战兢兢地躲在家里,害怕自己成为暴乱中的亡魂。
街上全部都是激进的暴民。
凭什么富人歌舞升平,穷人尸骨遍地?
战争让底层人民的矛盾更加剧烈起来,然后再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
打上去!不管是联盟和帝国,都是冷血而残酷的政客,要啖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
幸亏沈昭他们提前踩好了点,找到了一处合适的安全屋。
白瑾安听着不远处叫嚣着的暴民,突然勾了勾嘴角:如果借用他们的力量,会不会能够回到帝国?
那些窝囊的逃兵,如果在十三区待不下去的话,是不是就只能回到帝国?
思想上对身份的认知和现实贫苦生活的巨大反差感,让白瑾安的心坠入了深渊。
他故意透露给暴民——有一群帝国的士兵住在这里。
心怀仇恨的暴民不可能不中套。
当然了,他只想把沈昭从十三区赶走,并没有想过让自己陷入任何危险之中。
当晚,他故意撒泼,装作离家出走,故意让所有士兵跟着他从安全屋里追了出来。
因为局势的特殊性,所有人出门都时刻带着武器和行军包:
白瑾安看着焦急追来的沈昭:很好,这样他们就可以没有任何危险地离开这里……
暴民冲向了安全屋。
沈昭却浑身一僵:担心沈容的安全,他独独把小狐狸留在了安全屋里。
他扭头就跑。
“喂!那只是捡的一个小乞丐而已!”白瑾安也终于瞪大了眼睛,“你会死的!”
什么小乞丐,那是他的儿子!沈昭也终于觉出了一点不对劲,他瞪一眼白瑾安,转身便往回赶。
士兵们看了一眼白瑾安,突然同时扭头跑了过去。
他们的统领,从前是谢复大将军,后来是沈昀将军,再后来是沈昭将军。
从来不是白瑾安。
……
沈容缩在家里的柜子里,浑身颤抖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暴民们到处搜刮着,把所有家具都砸坏,他们用自制的土枪到处胡乱地射击,嘴里全部都是对帝国联盟憎恨的咒骂。
从仅剩的一点柜门缝隙中间,沈容看到有人边砸边骂地走到了柜子前,伸出了手。
沈容闭上了眼睛。
突然,外面传来了更加激烈的打斗声,甚至有枪械的轰击声,沈容愣了一下,立刻再度看向缝隙。
是爹爹带领的士兵们。
爹爹呢,爹爹在哪儿?
“靠!”有暴民推出了自制的土炮!
沈容还没找到沈昭,突然,一记等离子枪的光束射向了土炮,刹那之间,沈容眼前闪过了铺天盖地的、剧烈的白光。
“轰——”土炮炸了开来。
一切归于平静。
……
“有用的东西都捡得差不多了,倒是便宜了我们。”
“我就说了,人类,永远最容易被挑动。”
“呦,这里还活着一个小孩。”
沈容感觉自己不知道被谁提了起来,他费力地睁开眼,然后看到了一个有三只眼睛的人……不,怪物。
但这些都不重要,他垂下脑袋,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费力地寻找,却只看到了满地的血迹,还有那些眼熟的士兵叔叔们……此刻满身焦黑,都已经成为了一具死在灼热里的、冰冷的尸体。
沈容浑身颤抖起来。
“真活着,还醒了。”
有人把他提着,调了个弯。
也就在这一瞬间,沈容绝望而惊骇地睁大了眼睛:
他看到了爹爹。
永远如他名字般光明而磊落的沈昭,最后也变成了焦黑的炭片,被趁隙而来的、隆冬的风雪当成最微不足道的尘埃吹走。
沈容绝望地呼不出气来,他的身体已经撑到了极限,眼睛却死死望着被土炮轰成的一片废墟。
“这小孩怎么处理?”
“哧,卖了吧。”
三只眼提着沈容准备出门,突然“咔呲”一声,也不知道踩到了什么。
他额头上的眼睛无所谓地往下撇了一眼:
是一架被踩碎的,焦黑的飞机模型。
第77章 重要
“这么说来, 这位沈昭是我的叔叔?谢瑾安则在制造意外之后失踪了……”谢檐若有所思地开口。
沈容揉揉眼睛卖可怜:“是啊,说起来你也算是我表哥啊!可怜的狐狐,身世凄凉, 家仇难报, 还变成了一只畸变体!谁听了都觉得可怜啊……表哥你一定要给我报仇啊!
谢檐瞥了可怜兮兮的便宜表弟一眼:“你的尾巴就在悬浮车的后备箱。”
“真的?!!”沈容瞬间不蔫了,“快把它给我!我去给谢瑾安下毒!”
“就你那点三脚猫功夫?”谢檐打开车门, 倚着门框开口,“你和章青回在这里等着, 有空就给自己的尾巴安上, 我带楚拾衔进去。”
沈容双眼放光:“老大!我给你打call!”
谢檐面无表情地把门关上了。
……
谢檐今天穿得着实不算正式,但不知道为什么, 浑身就是有股从容的气质,让人不敢怠慢。
他踏上台阶,随意往后瞥了一眼:“怎么?有话要说?”
楚拾衔抬眸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开口:“我小时候见过沈昭。”
“嗯?”
楚拾衔沉默了一瞬,才继续说:“或许没有我, 你能和你的叔叔团聚。”
如果不是为了小冰淇淋团子, 被沈昭收养的就是小栗子团。
谢檐止住了脚步。
楚拾衔也跟着他不动了。
“你在责怪自己?”谢檐偏头回望过去, “虽然我并不清楚小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我从来不做违背本心的事。”
楚拾衔愣了一下,抬头看着他。
谢檐勾了勾唇, 用指腹点了点楚拾衔的鼻尖:“可能小时候的我也很喜欢小拾?楚拾衔同学觉得呢?”
楚拾衔点了下头,十分正经地说:“喜欢。”
不过是哥哥对弟弟的喜欢, 楚拾衔想了一会儿,发现谢檐今天收了个真弟弟。
“你对沈容很好,”楚拾衔突然转了话锋,“你怕他冒险, 还把尾巴还给他了。”
谢檐顿了一下,因为楚拾衔突然转换的话题迟疑了一瞬,然后很快反应过来:“你在吃醋吗?”
楚拾衔面无表情:“没有。”
谢檐低笑了一声,没明白楚拾衔一个正牌男朋友吃什么表弟的醋,却还是被楚拾衔逗得心情意外地不错:“我对小拾同学最好,难道不是吗?”
拐到床上去的那种好。
楚拾衔一秒钟就被哄好了。他点了下头,像个小尾巴一样面无表情地跟着谢檐。
哥哥对他好,要保护他。
然后就被谢檐一路带到了别墅的后墙。
楚拾衔:“……”不是有邀请函吗?
谢檐三两步翻了上去,转身朝楚拾衔伸手:“我都特意乔装打扮了,走正门很没意思。放心,从这里上去能避开所有的监控死角和巡逻的佣人。”
楚拾衔撩了撩眼皮,没握他的手,随即灵活一跃,和谢檐一起落了下去。
然后他们就一起看到了正在后墙边优哉游哉喝着茶下着棋的谢复大将军。
谢檐:“……”
楚拾衔:“……”
不是说这里没人吗?
老爷子看到从天而降两个alpha,丝毫不慌的又喝了一口茶,笑眯眯地招手:“又翻墙了啊?小檐。”
谢檐有些无奈地看着老爷子:“爷爷,你在这守着我呢?”
“老了,”老爷子又落下一子棋,“也没什么别的兴趣,这个位置光线好,也就在这里晒晒太阳下下棋咯。”
谢檐望了一会儿棋盘的棋子,随手下了一子:“家宴快开始了,您不去正厅吗?”
“吵吵闹闹,有什么意思?”老爷子一边抚着胡子,一边又下了一手烂棋,“哟,小楚也在 ,过来过来,陪爷爷下棋。”
楚拾衔愣了一下,很乖地走了过来。
然后开始对着棋盘拧紧了眉。
“哈……您别逗他了,”谢檐忍不住笑了,“小拾读书少,不会下棋。”
楚拾衔:“……”
“倒是挺维护他,”老爷子吹了吹手里的茶,“怎么?搞到手了?”
谢檐偏头笑了一下。
楚拾衔的脸颊间慢慢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
“那正好,”老爷子不慌不忙地伸手,趁谢檐偏头的一瞬间移了一子棋,“家里也没有多的房间,你就和小楚挤你原来那间吧,反正之前你们俩也不是没住过那。”
楚拾衔面无表情,颊间的红更深了一点。
“爷爷,您应该知道我来这里是干什么。”谢檐笑着看了一眼被老爷子作弊移动的一子棋,老爷子操纵的棋局从来不在棋盘上,不然也不会能够今天在这里提前等着他。
“嗯。”老爷子突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突然从棋篓下面翻出一张纸条,甩了过来。
谢檐两指夹住了纸条。
“参加这次宴会的,所有和当年事件有关军官的房间牌号码,”老爷子把棋篓子放回去,“我知道,即使不给你,你也应该已经查出来了其中一部分,索性也省得麻烦了,记得,别闹太大。”
谢檐怔了一下,看着纸条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单。
老爷子不喜闹,却突然同意举行规模盛大的寿宴……谢檐沉默了好半晌:“谢谢您,爷爷。”
谢复将军摇了摇头,这些年来,其实是他一直亏欠了沈家。
“爷爷,我的父亲……是一个怎样的人?”
老爷子顿了顿,似乎没想到谢檐会问这个问题,他拂了一会儿胡须,长长叹道:“沈昀啊,他是一个正直到矛盾的人。”
沈昀将军一生清廉正直,爱恤士兵,赏罚分明,战斗时永远冲到第一个,是一个极端的理想主义者。
他唯一志趣相投的挚友是——谢牧。
“小牧也从前不是这样啊。”老爷子摇了摇头,“他曾经的理想,是……”
想成为父亲一样的大将军。
这是谢牧最初的理想。他年纪轻轻便进入了军部,和沈昀成为了同甘共苦、出生入死的兄弟,只待一朝建功立业。
谢复大将军忙于征战,也从不循私,就让他在军部历练。
直到一次极为危险的行动——高楼被炮火轰炸坍塌,谢牧被埋在了废墟里面。
坍塌面积实在太大,绝大部分士兵全部被埋在了A区,而谢牧却一个人冲进了B区。
人力有限,在被埋着的一个好兄弟和几十个士兵之间,当时的沈昀严格按照军队急救守则,率先在A区进行搜救。
等到沈昀和其他士兵联手抬起一块压着谢牧大腿的石柱时,谢牧的右腿已经彻底坏死了。
他被送往了医院,截肢,康复,换上机械义肢,复健,退伍,从始至终,忙于与兽潮斗争的沈昀和谢复没来看过一秒。
再后来,沈昀遇到的,就是拿着一只手杖,右脚发力似乎稍微区别于正常人的政客谢牧。
“沈昀因为正直,选择了先救A区的士兵,却又因为正直,无法原谅自己害好兄弟落下了终身的残疾。”老爷子继续道,“他一辈子活在了愧疚中。”
后来,沈昀慢慢成为了谢复的得力干将,谢牧经常想让沈昀借职务之便,助他搅弄政局。偏偏沈昀是个犟性子,从来不答应他。
直到在兽潮最疯狂的一次袭击中,谢牧和沈昀的夫人同时诞下了孩子。
沈昀没办法背叛自己心中的正直,与谢牧苟同,却又正直到无法原谅自己。
最后,他用自己和亲生孩子的性命还清了谢牧。
“所以,您说他正直又矛盾。”谢檐道。
“你的父亲是一位伟大的军人,但不是一个伟大的父亲,”老爷子摇了摇头,“你大概不会原谅他。”
“沈昀将军已经为保护帝国的百姓而牺牲了,我有什么原不原谅的,”谢檐摇了摇头,“大概在最后一刻,他也终于从困他一生的囚笼中走了出来。”
亦或者是又因为对谢檐的愧疚,踏入了另一座牢笼中呢?
过去随着战火的余烬灰飞烟灭,一切已经无从得知。
“这一部分我大概了解了,”谢檐思索道,“我现在比较好奇,带着我逃向辐射区,已经找到我时,发生的故事。”
“哎,这就要你自己找了,”老爷子挥挥手,“我就知道你是从辐射区边缘被找回来的,当时受了很重的伤……”
谢檐笑了一下,看向手里的纸条:“这就要问问他们了。”
……
楚拾衔面无表情地看看谢檐把几个军官五花大绑地丢在地上,挨个审来审去。
几个军官全都跟失了魂一样,知道点什么全都库库往外抖,半分坚持也没有,比小学生上课举手回答问题还积极。
谢檐懒散地靠在椅子上,一双金眸里溢出点点金光,他勾着唇,一点一点琢磨着军官们透露出来的信息。
也难怪谢檐敢光明正大地翻墙进来,还一点也不怕他们不从,原来是有这种无敌逆天的技能在手。
参与当年事件的士兵,很多都已经牺牲或者被灭口,这些军官口中的信息非常少,谢檐唯一抓到的一个关键信息点是——实验。
实验时间……应该刚好是在沈昀夫人和谢牧夫人怀孕的期间。
具体的实验内容不得而知,但谢檐却怀疑了起来:当初父亲……真的只是做了帮助谢牧的孩子逃生这一件事?
还是在他还只是一个胚胎的时候,就已经当做了,一个不重要的,用来赎罪的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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