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黑熊虽然瘦弱体型却实打实摆在那里,饿得狠了凶相毕露,也决意要将这两个不知死活的人类吞吃入腹。
缠斗正激烈时,秦逸自后方赶来,远远儿的一箭射在那黑熊眼睛上,又不由分说冲上去加入了战斗。
这下黑熊在三人的围攻下被活活拖死。
因冬狩第一日同最后一日永靖帝皆会举行晚宴并亲临,故而段霖与齐忱不便再比,平手也只能作罢。
然而秦逸自以为解了七皇子与那个侍卫的燃眉之急,却被二人怒目相向,摸不着头脑。
他也不觉得自己错在了哪里,颠颠儿地跑来讨小郡王欢心了。
“小郡王您不知道,那只黑熊爪子又厚又利,扇过来耳朵边被风声灌满了。”秦逸可怜兮兮地凑上前去,要拉开袖子给小郡王瞧瞧自己臂上的伤口。
几个眨眼间,秦逸已经幻想着小郡王像是小娘子一般,泪眼汪汪心疼地抚摸他的伤口,说不定还要拉到唇边吹几口气说“夫君疼不疼”。
谁知胳膊还没搭到小郡王面前,便被一股猛力甩了出去。
齐忱看似只是用手轻轻挥开秦逸的胳膊,实则暗中用了巧劲,内力接触足足有七分。
只有齐忱与秦逸能听到的骨裂声响起。
齐忱丝毫不惧这个什么丞相家的痴呆少爷,冷笑道:“若不是你横插一脚,胜负早已分明。”
他也不用被小郡王误会至深。
……
“人家比赛,你好端端地掺和进去干什么?”云渺狠狠瞪了秦逸一眼,坏我好事的家伙。
在齐忱暗中用劲力打开他的手时,秦逸就快压制不住心中的暴戾之气,要将这奴才剁了喂他圈养的一头家狼,省的整日碍手碍脚。
此时却因被小郡王突然瞪了一眼,鼻下毫无准备地流出两道血迹。
“……”
秦逸突然感谢自己来之前选了件宽大的外袍。
正好太医还留在帐内等候,没把上小郡王的平安脉,顺手给右丞家的公子看了看病症。
“太医,他怎么了?”云渺只是随口发发牢骚,倒也没想对方真出些什么事情。
“没事儿,兴许是先前洗了冷水澡的缘故。”秦逸已经用布条止住了血,此刻用袖子掩住口鼻,说话瓮声瓮气。
他已经猜想到自己这幅样子不仅没半点男子气概,反而狼狈不堪。
“呃……”老太医沉吟良久,看向秦逸的眼神有些古怪,欲言又止道:“秦公子这是纵欲过度……但又心火很旺,似是憋得久了。不过总体上讲不妨事。”
云渺总算知道秦逸为何会上长公主的世家公子黑名单了。
原来是好色啊……
“一派胡言!我,我一没娶妻,二没纳妾,三不眠花宿柳,何来的纵欲过度?至于心火旺盛,纯粹是刚刚洗了冷水澡激的!”
秦逸对着一脸鄙夷的小郡王结结巴巴地解释,恨不得剖心为证,让天地鉴鉴自己的清白。
老太医本不欲多说,但也不能容忍一个毛头小子污蔑自己的医术。
“小郡王,老朽行医三十载,绝不可能误诊,这纵欲并非行房一种途径……”
“秦小公子,你莫嫌老朽话多,可知这肾为先天之本……精足不思淫,气足不思食,神足不思睡……”
第11章 狸猫
冬狩不过第一日就猎到了黑熊,其中还有皇子的参与,难免引起不少人关注惊叹。
大家纷纷围在一个巨大的铁笼旁,虽然知道这熊已经不能动弹,心理恐惧下还是隔了些距离。
“你看这黑瞎子,体格可不小呢!”
“据说是七殿下和右丞家的小公子合猎的。”
“听说还有个姓齐的侍卫……”
“都是少年豪杰啊,不知圣上又会降下何等赏赐?”
……
入夜,筵席开场。
前几年均是大殿下代父皇宴客,自从其太子之位被废后,便依旧是永靖帝亲临。
一阵阵声浪翻涌起伏,高呼“万岁”之名,在那个至高无上之人表态后才纷纷落座。
永靖帝一身明黄龙袍,不加任何花纹彩绣亦气势夺人,俯视下首朗声道:“春蒐夏苗,秋狝冬狩,皆遵天地之自然,承祖宗之遗训。白日各位爱卿于马上奔波劳累,宴上万不要拘束,尽可敞开胃口一享这自己猎来的美味。”
冬猎这几日最不缺的便是各类野味,故而永靖帝沿用旧例,设火锅三百桌款待随行宗室官员与士卒。
火锅作为冬令美味,又颇有欢聚热闹之氛围。故而下至贩夫走卒上至达官显贵,都深为喜爱。
吃法大同小异,左不过是锅体的材质造型不同,配菜丰富程度高低罢了。
例如太后面前的银质火锅,则四周雕刻有镀金“寿”字,内部又分为六小宫格放置不同汤底。
而素来体弱的小郡王,就连吃个火锅也要仔细养生,面前摆了件儿燕窝红白鸭子八仙热锅。
云渺刚拿起筷子便发现对面恰好是段霖,对方身后还跟着那个先前捉弄他的小太监。
小郡王此刻一改先前颓靡,高兴极了。
自从知道这赌局是平手之后,小郡王看到段霖便恢复了原先那副趾高气扬,还趁永靖帝不注意朝对方做了个鬼脸。
虽然主角没赢,但其实仔细想想他的三个目的都达到了。
第一,齐忱身陷险境明显恨上他了,炮灰值猛涨了20。
第二,主角同好兄弟秦逸和亲表弟段霖同生共死,一起围猎黑熊结下了深厚友谊。
第三,就是永靖帝……
“今日猎下黑熊的秦逸与齐忱何在?”
听到永靖帝发问,歌舞退却。底下的人都纷纷停下碗筷,意图一睹究竟。
右丞更是正襟危坐,抚着胡须努力作出矜持微笑。他没想到自家这一贯不成器的小儿子,竟然突然给了他这么大个惊喜。
秦逸与齐忱纷纷见礼。
秦逸对和这个狗侍卫站在一道儿是万分不爽的。但一想到上首坐的不仅是圣上,更是小郡王的亲舅舅,便压下所有负面情绪作出副青年才俊进退有礼的模样。
这让右丞更是心中感叹,混账小儿子不知何年何月变化向好如此惊人。
“平身。”段桓面上带着公式化的笑意,垂眸向殿下两个青年望去。
一个英气勃勃锦衣玉带,另一个眉目冷肃作侍卫打扮,便立刻将两人区分出来。
“右相素来是个温文儒雅之人,没想到幼子竟如此善骑射,这份洒脱之气倒是难得。”永靖帝夸奖了一二句,便将目光转向另一人。
想到安乐郡王曾于众人面前毫不吝啬对这侍卫的夸奖,段桓倒是凝神仔细瞧了瞧,没想到这一瞧却让他眉心一跳。
不知是否有灯火恍惚的缘故,那齐忱的样貌竟酷似年轻时的外祖,只是侧脸多一分柔和。
永靖帝微不可察地沉了眉头。
“……安乐郡王的近侍中,朕似是从未见过你。”
“奴才是前几日才调来小郡王身边伺候的。”
齐忱虽然地位低下,回话时的仪态却是不卑不亢。
云渺心道不愧是主角,接着往嘴里塞了口嫩鱼片继续看戏。
“嗯,有今日这般心性本领,伺候小郡王倒也得当。”永靖帝微微点头的样子似是敷衍,下一秒却又话锋一转大加赏赐,“侍卫齐忱,于冬狩第一日表现出众,赏黄金百两,海东青一只。”
这海东青历来是皇子帝王的爱宠,不但狩猎,于行军打仗也是好帮手。庶民素来无权蓄养海东青,永靖帝此举也算是抬了抬对方的身份。
“谢圣上。”
齐忱面上倒也没多少喜色,只是余光打量了一眼小郡王。见对方听到“海东青”时多了几分兴趣,便也觉得这份赏赐合心称意了起来。
永靖帝:“至于秦逸,赐黄金弓一把,封其母为一品诰命夫人。”
右丞屁股有些坐不住了,明显觉着自家小儿得的赏赐重了些。以他的官职品级,妻子诰命二品也就到头了,虽说并无实权却也是实实在在领俸禄的。
不知圣上此举是何意……
段桓察觉到了右丞坐立难安的表情,淡淡作出了解释。
“这不仅是赏你们少年英勇,敢以区区肉身同黑熊搏斗,更赏你们……”永靖帝余光不经意瞥向正避开宫人伺候,在自顾自斟酒的段霖,道:“于野兽攻击下,合力救朕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第七子脱困。”
……
帝心难测。
众人是如何也没想到,素爱骑射的永靖帝非但不嘉奖七皇子勇武,反倒于大庭广众下给对方没脸。
很多人顿时将“虎父无犬子”的恭维话咽下了肚子。
段霖倒是并不意外,他饮尽杯中残酒起身请罪,还有空冲一脸茫然的云渺笑了笑。
堂堂一个皇子不顾身份同奴才比试也就罢了,没能压倒性取胜反而平手则是万般不该。
围猎黑熊一事中,永靖帝越是大加赏赐其余二人,越是在打这个儿子的脸。
众目睽睽之下,这位最有可能承继大统的七殿下俯身请罪,许多平日里微贱如泥的奴才却站直身子,无数道目光看着热闹。
小郡王也将目光聚在了这位表弟身上,似是不解为何,又似是同情自责。
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他呢?
你究竟同情我什么,又自责什么……
难道自责你清清白白高座金屋,便有人将他们争夺觊觎许多年的位置拱手送上吗?
段霖突然很想把小郡王也拉下水,对方也不是全然无辜,不是吗?
第12章 狸猫
“老七的性子就是有些莽撞有余,沉稳不足。”永靖帝面上带笑好似是闲话家常,然而下一刻话锋突转,道:“倘若能和你大哥那副谨小慎微调和调和,朕也不愁后继无人了。”
此话一出,满殿既无杯箸碰撞之声,就连呼吸也小心翼翼起来。
云渺手中的青玉筷也悬停在半空,神情有些怔怔然望向永靖帝。
他潜意识里觉得刚刚那句话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生怕皇帝突然大怒真责罚起段霖。
虽然云渺不如何待见这个便宜表弟,但这件事情毕竟是他为了私心挑起的,怎么也不能坐视不理。
于是笼在袖子里的手偷偷握拳,暗下决心——倘若待会永靖帝真的责罚段霖,那他就上去求情一同请罪。
不过对朝堂之事总是晕晕乎乎的小郡王,此刻再如何担忧,也只当这是一位父亲因望子成龙而生出的不满。
总归是一家人嘛,血脉是斩不断的情分。
故而云渺虽然心中惴惴不安,脑子里想的却是小朋友之间犯错互相顶包的故事,可以说是满殿中最傻乎乎却又情绪松快的人。
而除此之外,那些浸淫朝堂多年的老狐狸们则心中一梗。
圣上先前那些责备还称得上老子教训儿子,虽然这儿子的身份比他们都尊贵,却也到底牵扯不上别人。
但之后那句谈及废太子与皇位之语,哪怕语气再调笑,他们也不能稳坐泰山了。
涉及龙椅,只有君臣,而无父子。
左丞相身子坚朗却踉踉跄跄一路小跑,扑通一声跪在大殿中央,给满殿之人做了个表率。
“皇上您十六岁亲政至今,在位二十年内政修明任贤革新。如今春秋鼎盛,何出此言啊?!”
左丞相一句话未完,便已经涕泗横流泣不成声。右丞慢了一步,等赶上来时,满殿臣子已经乌压压跪了一片高呼万岁。
太后和长公主自是未跪,只是各自垂眸沉默。而等云渺纠结着要不要也随大流时,永靖帝已经命令他的满地爱卿请起了。
“朕不过随口感慨一句。”段桓漆黑如墨的眸中闪过一丝寒光,唇边却带着几分狡黠,从容不迫尝了口热茶,道:“左丞年纪大了感情充沛,怎得你们一个个也跟着剖白起心迹来。”
满殿的紧张气氛倒是一松。
左丞相颤颤巍巍又要起身,不过连桌子都没离开,就莫名收到安乐郡王明显的瞪眼一枚。
云渺觉得这个小老头怎么一把年纪了,行事还一惊一乍的,吓得他还当发生什么大事了。
拍拍心口,小郡王啊呜一口吃了块梅子姜,恶狠狠咂摸着酸甜味儿压惊。
左丞不过思索自己哪里得罪了小郡王的空当,话头就被七皇子抢了先。
“都是儿臣惹得祸。”段霖还跪在正中未曾起身,此刻腰板直挺,眉宇间的歉疚却不掩唇边笑意风流,“听闻父皇十六岁那年孤身野猎,一箭射中祥瑞白鹿。儿臣年岁比那时长不少,满心只想着如何能不愧为父亲的儿子,却忘记自己的射艺何时都比不上父皇了。”
段霖这幅做派虽玩世不恭了些,却没有太过矫情煽情,更没把龙椅上那人当傻子。毕竟刻意装出无心大位的模样反而显得心机深沉。
在外人面前要有天家血脉的风度与能力,对内要做个懂得示弱的好儿子。
这样的皇子,才正和永靖帝心意。
段桓终于发话让这个儿子落座,只是言语间还在敲打,“没想到你竟是出于一片赤忱。只是这父母爱子,爱之深责之切……你可心有怨怼?”
怨怼?
大哥入朝多年,连给自己外家一个皇商之位都不敢。
不过是一朝听信谗言,透露出想培植几个自身势力的口风,便被你毫不留情褫夺太子之位。
防范儿子甚于虎狼,疼宠外甥却不顾礼制。
这身处棋局之人,又有谁敢怨怼一句?
“儿臣不敢。”段霖满饮杯中酒。
不是不怨,只是不敢。
……
……
月上中天,歌舞疲靡。
云渺本就喜欢吃火锅,这席上的野味肉又都是极新鲜紧致的。故而虽然不能吃太多荤的,蔬果点心一齐却也混了个圆滚滚的肚子。
接过侍婢递上来的锦帕,云渺胡乱擦擦嘴角,一抬头就瞧见段霖端着杯酒站在他面前。
身后还跟着那个名叫长生的小太监。
“我来向表哥敬杯酒。”段霖似有几分醉态,歪歪斜斜倚靠在云渺身上,胳膊揽着对方的肩将人圈了起来,“温好的杏花饮,暖暖身子?”
鼻翼间酒香清冽,身后的人更像个大酒坛子将云渺罩住。
小郡王毫不顾忌形象,冲段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好气道:“起开!”
“啧啧啧。”段霖故作可怜,压低声音凑到对方耳边,看起来像是耳鬓厮磨,“我好心陪你玩却遭了骂。你倒好端端的没事,你那个侍卫也得了赏……”
段霖一声长叹。
这话正中云渺心虚之处,所以哪怕耳垂和脖颈被对方气息扰得痒痒,也不敢轻动推拒。
羞恼下脸颊粉白一片,惹得不少人侧目。
暗处一直关注着这边动静的几人,俱是脸色一沉。
“好吧,你不想喝我总不能强逼。”段霖手腕一拐将酒盏送到一旁侍立的长生手中,冷冷道:“赏你个露脸的机会,替咱们金尊玉贵的安乐郡王喝了。”
“我自己喝。一杯酒而已,才不要人替!”小郡王在段霖怀里动弹不得,只能怒视相向。不过心里却也没那么不情不愿,只当是给对方赔罪。
长生却误会了什么,忙抢过杯中酒一饮而尽。
手腕在发抖,酒水一半喂了衣服,神情仿佛视死如归。
段霖黑了脸,云渺却皱着眉急出声道:“你受伤了怎么还喝酒?”
长生回到七皇子身边侍候,头上自是不能再裹个引人注目的绷带。否则他人会疑心是否有主子虐打奴仆,对皇子的名声不好不说,只会当长生心怀鬼胎构陷段霖。
索性只是后脑勺落地时磕了一下,结了血痂倒也看不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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