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你。”
我很想你——阮青屿翻过页纸,接着写,字跟着凌泽颤抖的声调歪歪扭扭。
“我很想你。”凌泽重复。
我很想你——阮青屿跟着重复,写着写着,他的心却潮湿起来,像吸了水的海绵,湿漉漉,沉甸甸的。
他想开个窗吧,丢下本子,站起身,却发现窗开着。
阮青屿走近窗边,坐在浴缸沿上,窗外草甸在夜风下泛着银辉。
月光温柔地洒在身上,而自己睁着眼睛,做着梦。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灌溉,投雷,和鼓励。文名又改回来了,谢谢大家的意见。爱你们。
第23章 小本子
阮青屿是被日光唤醒的,午后的日头从西边斜照进来,细细一道,恰巧落在自己眼上。
他环顾四周,竟是一圈木板,自己穿着冲锋衣直挺挺地躺在浴缸里,下面垫着柔软的羽绒被,感觉也不太差。
阮青屿按习惯开始梳理脑硬盘,是了,昨天喝了不少,让桑吉把床铺到浴缸里,然后摔了一跤,磕了脑袋。
再之后就是一片空白,断了片。
现在思路是清晰的,但是脑壳是疼的,阮青屿小心翼翼地爬出浴缸,摸到梳妆镜前一瞧,嚯,额头肿起个包,由红转黑紫,四周一圈青绿,有点吓人。
身上还是昨天的黑色冲锋衣,带着股难闻的酒味,阮青屿晃脑用力袋,不晕,到香格里拉已经第三天,多少也能适应点高原的低氧环境,洗澡应该不会再出什么问题的。
痛快淋漓地淋浴后,阮青屿裹着浴巾走出浴室,才发现散乱一地的行李。
旅行箱大咧咧地敞开,翻得一团糟,衣物四落;酒店的电话机被拖落在底板,话筒丢一旁,嘟嘟嘟地响着忙音,自己的小备忘本则是开打着,被丢在地板上,黑色水笔身在东,盖在西。
阮青屿低头检查下自己四肢躯干,白白净净,没有挨揍的痕迹。
所以,这一地乱七八糟定是自己丢的。
他擦干身子,在旅行箱里翻出套睡衣,往身上套;捡起小本子,又往浴缸走去,现在天光正好,躺在浴缸里看风景也算是惬意。
阮青屿单手翻着小本子,一颗五角星下写着,记得添油;这事是真忘了,等回滨城一定先去。
再往下,■■■,一团黑,阮青屿却记得清楚——凌泽,有儿子?
涂黑都没用,有点可笑。
舒舒服服地在浴缸里躺下后,阮青屿继续往后翻小本子,瞬间人呆滞住,
香格里拉,夜晚。小丹不是我儿子,我单身。
字迹歪歪扭扭,每个都硕大,沾满整面合页。
阮青屿瞬间从浴缸里坐直,又仔仔细细地看过一遍,这确实是自己的字迹,虽然丑了点。
所以,这个我是凌泽?他昨晚有来过?
他急急地又往后翻小本子,依旧是硕大的丑字,沾满下一个合页。
我很想你。
我很想你。
字写得用力,“你”的最后一划,甚至穿透纸面。
阮青屿触电般,把小本子往身后一甩,头埋进被窝里,简直是要疯。
这个我,又是谁?
在车祸出院半年后,自己准备的小备忘本终发挥出应有的作用,但是看起来却这么离谱。不像是备忘录,更像是怀春少女的日记本。
阮青屿躺在浴缸里一动不动,草场的风越窗而入,带着轻盈的草香和新鲜的牛粪味,很独特。小备忘本丢在浴缸外的木地板上,被风吹得哗哗响。
阮青屿拿起手机,给吴老师发了个微信:妈,上周我去朝天寺拜拜,忘了添香火钱,你有空去帮我补下。
吴老师回复:OK。
这下了无牵挂,那个怀着春的记事本,可以烧掉了。
可两面合页的确是自己的字迹,跑不掉。我想你,是谁在想?又到底想的是谁?
门铃叮叮当当的地响起。
阮青屿反而闭上眼,决定今天罢工,哪都不去;反正刘局是阮院长的马仔兄弟,自己也不需要再费力应酬,细想起来,阮院长千里迢迢的跑大西南接活,多少也是有点底子在的。
他就这么任由门铃响着,直到阮院长浑厚的男中音又响起。
“阮青屿,开门呐。资本家来催命了啊。”
“二叔,我在楼下,你走下面啊。”
阮青屿大声回应着。
一分钟后,阮院长喘着粗气从底层南面的门走进房间。
“这什么狗屁设计啊,那要门铃和门禁做什么。”阮院长也在抱怨:“小屿,人呢。”
“这里。”阮青屿的声音从遥远的浴缸深处传出来。
阮院长走到浴缸边,只见阮青屿平躺在长条形的木桶里,下面垫着蓬松的白色棉被,套着睡裤,裸着上身,双手拿着手机,交叉放置于胸前,半眯着眼,安详宁静的样子。
“你做什么呢?”
“泡棉被澡。”
“哦,我差点就给你三鞠躬呢。”
阮院长环顾丢了一地的衣服,电话,本子,笔:“你这是和谁打架了?额头又是怎么回事?”
“和自己,昨晚我脑子又毛病了。”阮青屿抱怨:“二叔,你就住隔壁,时不时要来关心我下啊,昨晚头都磕肿了,就躺浴缸里,都不敢动。”
“住你隔壁的是凌泽,不是我。你这是奢华套间,有专属养生沐浴SAP的,比我住的那个大一倍。”阮院长职业性地东走走西逛逛,看着房间的设计。
阮青屿却只听到,自己隔壁住的是凌泽。
古城酒店的家常菜,酒桌的压惊冰茶,记事本里小丹不是我儿子,被连成一条线,所以是凌泽故意安排自己和他住隔壁?
阮青屿心跳加速起来,耳朵一点点在燃烧。
“你说我隔壁住的是谁?”阮青屿坐直起身,肩帮绷得笔直。
“凌泽啊,本来你住我隔壁的,被林晓培给换了房间。早上我出门遇到她晨练回来,那女将军说,和我住隔壁工作讨论比较方便。”
阮院长回答,他正弯着腰,把阮青屿丢了一地的衣服放进行李箱,头都不抬:“这套间设计得太空,没太大必要,你觉得呢?”
“哦。”阮青屿摸摸心口,回答:“是挺空的。”
风吹久了有点凉,阮青屿拖过棉被裹身上,下巴垫在浴缸边沿,望向窗外,
不远处,桑吉牵着一头牦牛从自己眼前走过,今天他一身藏式打扮,耷拉着脑袋,甩着牛鞭。
“桑吉!”阮青屿趴在窗户上喊他,牦牛挂着串铃铛挺可爱,阮青屿想着让桑吉牵过来摸两下。
桑吉听到有人喊,四下张望了下,发现是阮青屿,迟疑了好阵子,才丢下牦牛磨磨蹭蹭地往窗边走来。
“阮工。”他招呼得心不在焉,完全没有昨天热情洋溢的样子。
等完全靠近,阮青屿才发现桑吉胸前的名牌被换下,现在胸牌只有实习生三个字。
“你怎么又变回实习生?”阮青屿问。
“你不知道吗?”桑吉回答的口气有点怪。
“我要知道什么?”
“就昨晚中餐厅的事情,说是总部的老总不高兴,经理连夜开会把我们训一顿,好几个岗位降职;我还得培训,重新当三个月实习生,再考核。”
“中餐厅什么事?昨天不是就我们一桌客人吗?”阮青屿想半天,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说是那杯香菜汁,没有按标准来。”桑吉蹲下身,从地上把了根草叼嘴上,愤愤不平。
“标准是用芹菜,中餐厅后厨昨天芹菜没备,就胡乱放了些香菜凑数。”
“……”阮青屿一时无语,若是因为这离谱操作被降级,那倒是不冤。
但转念一想,做香菜汁的人又不是桑吉,他是做什么也跟着被降级?
“香菜汁出错跟你也没关系啊。”阮青屿问。
“我啊,好像是因为你问什么,我都回答不知道,说是不行。好像是,我也不太清楚。”桑吉想半天,才想出自己被降级的原因:“那我确实不知道,临时被调到中餐厅,我哪里知道,那杯绿油油的东西用的是芹菜。”
桑吉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嘴巴动着动着,就把衔在嘴上的草叶吞到肚子里。
阮青屿这下更说不出话了,这事情怎么还和自己扯上关系,而桑吉嘴里总部的老总,大概率是凌泽。
“这样吧,我帮你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如果是因为我这里的原因,我可以帮你写封表扬邮件一类的东西,看看能不能将功补过?”
阮青屿性格善良,对于自己喜欢的人和事,能帮忙的,向来不会吝啬。
“阮工,你真是大好人。”桑吉夸的一片赤诚。
“没事。”阮青屿拿起手机,低头打开微信,却瞬间犯难。
凌泽的微信名,阮青屿是备注过的:A-LZ。
它悄无声息地躺了六年,就在通信录的第一位。
阮青屿盯着头像犹豫片刻,最终在桑吉期待的目光下,轻轻点开头像:
“凌泽,你在哪里?”
他深吸一口气,点下发送键。
【作者有话说】
感谢yee,Liberty,芒芒芒茫,您胸小您先请,云起,末路的灌溉,还有木火三的投雷,我努力好好写。
第24章 掀桌子
凌泽在开会,投影灯在他脸落下冷灰的阴影,五官衬得愈发立体。
酒店首日运营,暴露出不少问题,林晓培临时组会,拖着凌泽一起参加。
手机嗡嗡地震,有条微信,丑螃蟹头像跃入眼帘。
凌泽不动声色地点开。
阮螃蟹:凌泽,你在哪里?
凌泽扫过讯息,倒扣手机,屏幕朝下,继续听着酒店总经理的汇报。
“降低本地服务员比例,你觉得怎么样?”林晓培悄声问他。
“在会议室。”凌泽回答。
“什么?”
“我的意思是,改天开会讨论下。”凌泽回过神。
酒店总经理滔滔不绝地说着,PPT一页页地翻,进度条怎么都拉不到底。
大概过了一个世纪,凌泽眼前冒出个手机屏幕。
是林晓培的,她指着屏幕,说:“凌泽,阮工找你呢。”
阮青屿:晓培总,你知道凌总在哪里吗?我有点事找他。
“先开会,问题处理了再说。”凌泽语气淡淡。
“你不能自己回复吗?”林晓培问,收回手机,按着凌泽的意思回复。
凌泽没回答她。
会议又拖拉了近半小时,终于结束。
“散会吧。”林晓培话刚落音,一转身,凌泽已经不见人影。
凌泽在走廊找到个没人的角落,靠在窗边,双手捧着手机,拿起又放下。
对话框里,只有阮青屿的信息。
“凌泽,你到底跑去哪里去了?”
“凌泽,你在哪里?”
相似的问题,时间却隔了六年。
“我去找你,你在哪?”“我在后勤会议室。”“我刚开完会,要不要一起吃饭?”“什么事?”
一句话反反复复地编辑着,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窗外的天蓝得耀眼,凌泽大脑针扎过般隐隐作痛。
昨晚饭局上喝的酒,基本是自己去年整年酒量的总和。待到早上清醒过来,自己抱着酒店电话,人却躺在地板上。话筒正贴在耳边,响着忙音,也不知道自己昨天喝多以后,抱着这个古老的玩意做什么。
他本想找阮青屿吃个午饭,却被林晓培喊去开会,所以也没照顾上昨天又喝香菜汁,又喝酒的阮青屿,确实是不应该。
“?”
凌泽最终只回复了一个问号,他不敢多说,生怕出错。
半分钟过去,阮青屿没有回复,
凌泽开始紧张,后悔没在会议中途,第一时间回复阮青屿;打开微信页面,反复看着阮青屿发来的微信,关了又开。
他用力拍拍自己的后脑,怀疑可能是宿醉未醒,还在做梦。
“凌泽,凌泽,看这里。”
熟悉的清亮嗓音正喊着自己的名字,凌泽探出窗外,阮青屿穿着身大红的冲锋衣,头发软软地盖着前额,正站在十米开外,冲着自己挥手。
他就站在棵柏树下,像一团跳动的火,身后是层叠的群山。
凌泽看到全世界都跟着阮青屿挥舞的手在动,暗青色的山麓缓缓亮起来,也不知是风吹动了树影,还是云影漂移。
这就是阮青屿,自己不回复时,他就会主动找上门,一如既往地热烈不罢休。
凌泽转身下楼,全速跑,到一楼后,却又放慢脚步,不慌不忙地走向阮青屿。
“怎么了?”凌泽控制着自己的喘气,心跳却个不停。
“凌泽,我有事和你说,很重要。”阮青屿说。
“你说。”凌泽静静地看着他,阮青屿的话听起来,好像有点耳熟。
“桑吉和我说,因为没有招待好我,他又被降级回实习生,这个事情归你管吗?”阮青屿开门见山。
“桑吉是谁?”凌泽被问得一脸蒙。
“就是昨天中餐厅,帮我点香菜汁的服务生。”阮青屿解释着。
凌泽沉默,细想刚刚的会议内容,确实是有提到这个名字。
“他没有执行集团的管理标准,在餐厅点餐结束前,必须询问客人是否有忌口。”
阮青屿一愣,降级原因似乎和桑吉说得不太一样,但想到他昨天大半夜帮自己铺浴缸床,挺辛苦,还是顺口问了句。
“忘记问一次,就马上降级,会不会太严厉?”
“外行人不该插手自己不专业领域。”
凌泽回答得不近人情。
阮青屿不服气起来,这几年经他手的酒店,少说也七八个,被说是外行,确实委屈。
“谁是外行?”阮青屿口气不悦。
“难道是我?”凌泽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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