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院长是阮青屿的二叔,丁克主义奉行者,阮家国宝阮青屿的忠实粉丝。
同时,他也是阮家最大的资本家,建筑师阮青屿劳动力的残酷剥削者,一剥就是六年。
“没事。”阮青屿把办公椅挪到空调出风口下,坐着吹凉风。
“要不,我让楼下便利店给你送根雪糕?”阮院长又问,他现在是粉丝,哄着阮青屿。
“欠着明天买,马上要回家吃晚饭,吴老师晚上炒螃蟹呢。”阮青屿在沙发上坐着坐着就躺下去了,没个正形。
他是真的累,躯体,精神,都累。
阮院长见阮青屿累得耷拉,也不管他,爱怎么坐就怎么坐吧。
“你被跑掉的一百三十二万设计费,有点眉目。”阮院长转入正题。
阮青屿一下坐直起身,血槽瞬时满表。
“法务反馈,对方已经进入资产清算流程,我们是债权人,按比例和顺序,也许多少可以要回一点。”
“一点是多少点?”阮青屿眨着大眼问。
“不知道,也许律师费都不够。”阮院长回答。
阮青屿一下又倒回沙发上,血槽秒空。
“二叔,你找我就这事?我回家吃螃蟹了哦。”阮青屿闷闷道。
“还有件事,L发展集团有两条新酒店项目。”阮院长切换回资本家的身份。
“两条?”阮青屿没听明白,这是什么中文语法?
“对,两条线,新疆线的H酒店和滇藏线S酒店,沿着国道,一共十五家连锁品牌。”阮院长解释:“你要不要考虑下?”
“这两个地方离滨城十万八千米远,能行吗?”阮青屿问。
“这就不是你操心的,你想想,只要中标两个,你的一百三十万缺口就填满了。”阮院长回答,手指比个大大的V。
阮青屿躺沙发上,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二叔,这哪是二叔,就是无情的资本家,隔着十万八千米,都能薅羊毛。
“还是配合外籍设计公司方案落地?”阮青屿问。
H酒店是奢华连锁品牌,L集团都是请外籍设计团队完成方案,国内的设计院配合完成落地图纸设计。
“对啊,方案设计你赢得过外籍设计公司?”阮院长一针见血。
阮青屿没有反驳,刚毕业的时候他脑子一热参加过国际投标大赛,设计出来的方案和得奖的相比,差距大有点惨烈。
以至在往后的工作里,他也就不在纠结这事,循规蹈矩地按着法规完成落地设计,反而轻松。
阮青屿想,阮院长既然提了,自己听话照做,肯定不会有错;当初自己执意要放行设计成果,阮院长是警告过自己的,只可惜自己没听进去,哐当掉进坑里。
“我想想吧,二选一,可以吗?”阮青屿眨眨眼。
“那只能二选一啊,不然你身体也吃不消。”阮院长回答:“明天我们就不去当导游了,老王去就好;你再晒下去,会脱皮,很痛的。”
阮院长又切换回阮青屿粉丝状态,阮家国宝被晒脱皮,他在家是要被问责的。
阮青屿躺在沙发上眯着眼,没有回答。
“睡着了?”阮院长问。
“没事,我还是去吧。”阮青屿轻声道。
他是不想去,却又想去。
像是要去争取一件不属于自己的玩具,明知道不可能,却舍不得放手。
第二天起床后,阮青屿想了好久,最终换上自己的夏季战袍,一件奢牌T恤。
这衣服是自己特意买来见土豪开发商的战袍,全黑带着显眼的红白可乐纹LOGO ,五千多大洋一件破T恤,非必要不穿,平时只供着。
他甚至用发胶给自己认认真真地打理了自己的发型,让他们处于保持种被微风吹着,凌而不乱的随性状态。
就当是同学聚会吧,迷你规模。
今天活动地点在小岛,天气很闷,云低压在海面。
气温区区三十九度。
阮青屿完成讲解后,找了个机会甩开小学生,站在小岛商铺门口,借着空调风凉快着。
海风依旧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想和他对抗的人。
特意打理的发型,从微风轻抚的随性,眼变成台风扫过般放荡不羁。
不过没关系,凌泽也没来,同学聚会未果。
也许是天气太热吧。
路边有个发饰的小摊,发箍样式花花绿绿的,阮青屿挑了个最朴素的,大红色细框,将就下。
乱糟糟的头发被统统箍到脑后;他对着路边玻璃橱窗的反光细细打量自己,头发终于是整整齐齐,不再乱飞,挺好。
“阮青屿。”
有人在喊自己,尾音带点哑。
阮青屿条件反射地回头,
街道对面,有人正看着自己在玻璃橱窗前顾影自醉。
是凌泽。
第4章 回家
阮青屿尴尬地摸下发箍。
街道很窄,凌泽三两步便走到自己这边来,面上是自己不曾见过的表情,带点凌厉与严肃。
两人面对面站着,挺近,阮青屿可以听到对方细微的呼吸声,在海风里。
六年不见,岁月似乎在凌泽身上留下不少痕迹,下颚线已经失去年少时的柔和,加上本就立体五官,整个人显得异常锋利,不露情绪。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凌泽先开口,语气平直。
分别六年后的第一句话,礼貌的寒暄,标准得无懈可击。
可是我有想到,阮青屿想,同学聚会开始了。
他本以为,凌泽会提昨天在码头看到自己。
但现在凌泽面无表情地说没想到会在这里偶遇,口气淡淡。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阮青屿低头看了看T恤,奢牌LOGO红白波浪纹正伸着舌头带着嘲讽。
六年很长,也许长到可以让炙热的青年一点点冷却。
“好久不见,中午一起吃个饭?。”凌泽接着开口,听起来依旧是应酬话,同学聚会标配。
“我不能脱团,不合适。”阮青屿跟着口气冷淡。
他突然不想聚了。
“那晚上?”凌泽接着问,声音比刚刚更低沉。
“再说吧,先回去找你儿子。”阮青屿又找了个拒绝的理由。
“儿子?”凌泽的语气终于带着点情绪。
“卷毛的混血儿,很可爱。”阮青屿笑了笑,眼睛盯着石板路缝隙,不看凌泽。
没人带着孩子同学聚会,是吧。
“那是我姐的小孩。”凌泽解释。
“啊?”阮青屿猛地抬头,瞪大眼睛看着凌泽。
阮青屿只觉得一阵耳鸣,紧接着满耳就只剩自己拨弦般的心跳。
“嗯,那是我侄子。”
心跳频率随着凌泽的解释一下一下的加速着。
“昨天给你打了电话,你没接。”凌泽说。
“我,我没看到。”阮青屿回答。
心跳停了一拍。
“余额还剩很多。”凌泽说完,便静静地看着自己。
“啊,不是我存的话费,我看不到余额。”
阮青屿解释着。
不对,凌泽并没有说是什么余额,怎么自己开口就说出手机话费。
心跳又停一拍,紧接着便是急促的快板,在绷到极致的神经上疯狂地跃动。
在脑海里嗡一声变混沌的同时,阮青屿看见凌泽抬起双臂,圈住自己,张口说了什么。
可是自己却完全听不见。
“没事,当我没说。”凌泽看着对面的人涨红了脸,一脸局促,像是做了坏事被抓现行。
他低笑起来。
每每心事被说出,阮青屿的脸便会红得像只煮熟的螃蟹。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他抬起双臂,紧紧圈住阮青屿的肩,慢慢低下头,前额靠在他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自己熟悉的气息,那是谁也无法替代的安全感。
“阿屿,我好想你。”
被自己圈在双臂内的人微微颤抖着,然后渐渐地恢复平静。
过了许久,凌泽却没有等到阮青屿的一声答复,或者一个拥抱。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双手垂放在身侧。
凌泽抬头看向阮青屿,意外的是迎接自己的眼神竟带着一丝困惑与茫然。
“阿屿?”凌泽直起身,摸了摸他的头,结果马上就被阮青屿抓着手腕拉下。
“凌泽,你儿子呢?你怎么不去找他?”阮青屿问。
“那是我表姐的儿子,不是我的。”凌泽又解释了一遍。
“哦,这样啊。”
阮青屿只是皱了皱眉头,并没有更多的表情,他在原地站了十几秒,又对着橱窗整理了下发箍,转过身对凌泽说:“走吧,我带你去找你儿子。”
“啊?”凌泽感觉有点不对,他问:“阮青屿,你没事吧?”
“除了热,能有什么事。”阮青屿笑了笑,眼角弯了起来。
“那就好,小丹不是我儿子,他是我姐嫁给老外生的,改天介绍你们认识。”凌泽多说了几句,他猜阮青屿也许是不信自己的解释,所以在试探自己。
“哦,小丹不是你儿子,是你姐的孩子。”阮青屿看着街道尽头的天空,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
风从街道尽头的海面迎面吹来,隐约伴着孩童的喧嚣;阮青屿顺着声音,往海边的方向走去,凌泽紧随其后,与他并排走着。
没走两步,阮青屿又开口。
“凌泽,你儿子还挺可爱,昨天在青屿上扒拉着我大腿一整天。”
“……”
凌泽盯着阮青屿好阵子。
六年过去,阮青屿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大眼睛尖下巴,连发型都还是老样子,有点长,不打理的时候就软软地趴在前额,他喜欢用发箍全圈到脑后。
大红的发箍很衬阮青屿,是真漂亮,凌泽不由自主地分神。
从小阮青屿就带着点娇气,怕热。
凌泽想,可能是热得走神说胡话,他决定不再说话,就只跟着阮青屿,看看能走去哪里。
但阮青屿看起来还挺清醒,没两分钟,凌泽就被他带着归队,顺利地和大部队会合;两人远远的就看到小混血正拉着结构老王的衣摆问个不停。
“哎哟,王工。”阮青屿口气轻快,与老王闲聊:“带娃开心吗?提前当爹的感觉如何啊。”
“开心得快要上西天了。”老王回答。
“凌泽,我大学同学。”阮青屿把凌泽介绍给老王,自然而然。
“你好,我是王聪,阮青屿高中,现在是同事。”老王腿上挂着小混血,和凌泽打着招呼:“你儿子很可爱。”
“是我姐的儿子。”凌泽解释。
他余光扫过阮青屿,他正听得认真,只是眼神依旧放空。
“凌泽,你看,你儿子今天改扒拉老王的腿了。”阮青屿看着老王腿上的小混血笑,仿佛凌泽说的话不存在。
“啊?”老王也跟着混乱,到底是谁的儿子?
“阮青屿,你中暑了吗?这都说胡话了啊?”老王问。
“什么?你说什么?”阮青屿皱起眉,明显没听懂老王的话。
“说你中暑,说胡话啊,这小孩不是你同学儿子,人家都说了。”老王又强调了遍。
“我知道。”阮青屿回答,然后面向凌泽,眼神却不知所措。
凌泽看着阮青屿,隐隐觉得不太对劲,却说不出哪里出了问题。
很明显同事老王也没遇过这样的情况,他也跟着看向凌泽,眼神比阮青屿还无助。
老王把小混血交给阮青屿,把凌泽拉道一边,问他是不是也觉得阮青屿有点怪,莫非是太热,晒晕头。
凌泽沉默了阵子,回答,我问问、
“阿屿,你是不是很热,想回家?”凌泽走上前问阮青屿。
“对啊,热死了,我想回去,凌泽,你送我。”阮青屿脱口而出。
老王把小混血又从阮青屿手中接回,挤眉示意凌泽快把人带走。
没等凌泽回应,阮青屿已经掉头往小岛的码头走去。
夏日正午的太阳毒辣,小岛是个步行岛,自行车都没有,去往码头的石板路上树影寥寥.
阮青屿热得耷拉着脸,话都不想说,他绕着树影间的日斑走,一条路走得歪歪扭扭的,不时和走得笔直的凌泽撞一起。
凌泽个子高,阮青屿的肩膀只到他的上臂,肩膀撞上时,有明显的肌肉触感;阮青屿余光瞄一直在偷偷打量身边的人。
白衬衫,袖口挽起到手肘上,面无波澜,有点严肃;和记忆里似乎不太一样。
然后他听到凌泽在喊自己,和六年前相同的叫法,阿屿。
全地球只有凌泽这么喊他。
“阿屿,你现在住哪?”
“大学新建的教授楼,在滨城大学老校区附近。”
“下船后,我送你回去。”
“好的。”
小岛不大,两人沉默地走了不到五分钟,就到了码头。
阮青屿站在候船室前,低头开始掏口袋,他在找返程联票。
掏完前袋,又摸摸后背,可是口袋里除了手机,什么都没有;阮青屿无奈,他也想不起自己联票到底在哪里,只得再单独买张回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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