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泽终于又等来阮青屿的问话,竟觉得有点紧张,他不再看向窗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补充道。
“都在英国,因为护照原因,一时没法回来。”
“哦,那恭喜回国。”
凌泽笑笑,他看着阮青屿开始一勺勺地吃剩下的蒸蛋,心情似乎不错。
在知道滨城设计院接受S系列酒店的邀标后,凌泽改了自己的行程,本应去新疆参加度假村的签约协议,调整到参加香格里拉S酒店的开幕剪彩。
滇藏线的S系列酒店,H酒管公司参与投资,持股45%。但因为某些特殊原因,没有对外宣布。
今天他从北京飞昆明转机,从休息室出来,就看到阮青屿托着脑袋,坐在离登机口最近的等候座位上打盹。
商务舱的乘客优先登机,待到凌泽走进廊桥时,阮青屿还是瞌睡着,脑袋时不时从手肘上脱落,眼睛是一点没睁开。
凌泽进入机舱没多久,经济舱的客人便陆陆续续地登机;他拜托空姐,等会儿有位阮先生会登机,帮忙问问他需要不要升舱到商务座。
凌泽正交代着,余光就看到阮青屿进入机舱,他刻意地用登机牌遮住了半张脸,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登机牌上的字体又粗又大,昭告天下般露着旅客姓名:RUAN QINGYU,阮青屿。
这世界鲜有第二人会和一座小岛,以及一只螃蟹同名。
凌泽有些着急,因为阮青屿总躲着自己;好不容易回国找到人,就怕阮青屿一不小心从指缝溜走。六年前的不辞而别,若自己好好道歉,是不是可以得到谅解,两人能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彼此两不相疑。
他示意空姐跟上阮青屿,问问他要不要来商务座一起;结果没两分钟,空姐便带着答复回来,阮先生说前排人多,心里压力大,他想坐最后一排,都没来得及问要不要升舱。
凌泽只得妥协,他怕自己行为再超界,阮青屿的大脑又要和上周一样宕机;但这么巧地在同一趟航班,还是得做点什么,于是便通知酒店安排顿便餐。
美食效果不错,阮青屿总算是没再拿点什么东西隔在两人之间。
“现在是雨季,吃菌菇的季节。”凌泽找了个轻松的话题,人畜无害。
“吃完一起躺板板么?”阮青屿笑眯眯的问,然后一口吃掉蒸蛋上的松茸片。
“可以啊,一起。”凌泽顺着阮青屿的口气往下接话。
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样的回答算是明示,还是暗示,对于两人的关系,如果阮青屿愿意,他希望可以和读大学时一样,天天绑一起。
“先把我送到S酒店,参观完再躺板板,不然阮院长砍死我。”阮青屿伸了个懒腰,带着鼻音说到:“吃完了,走吧,夜路开车不安全,早点走。”
桌上的热菜被阮青屿独自一扫而光,连摆盘的胡萝卜切花他都没放过;剩下盘西瓜,阮青屿摸摸肚子,问:“西瓜可以打包吗?”
“西瓜S酒店也有,不用特意带。再吃会撑着。”凌泽回答。
“主要是我刚特意叫你同事准备的,结果一口没吃,怪不好意思的。”阮青屿解释道:“打包吧,我一会儿车上吃。”
凌泽顺着阮青屿的意思,抬手招呼总监来打包,餐饮总监看到西瓜一点都没动,脸色瞬间脱了一度色,小心翼翼地问,是西瓜切的太小块,还是温度太冰,不合口味的话,可以通知厨房再切一盘。
“是我有点吃撑了。”阮青屿赶紧解释:“打包,我一会儿再车上吃。”
“阮先生,菜还和您胃口么?”总监流程化地挂着标准微笑问道。
“好吃的,我一个人全吃光了,凌泽都没吃上。”阮青屿笑着表扬。
然后他看到餐饮总监的人微微晃了下,搭配上脱色的脸,一副快晕倒的样子。
“凌总,真的不好意思,菜量比较精致,我这就让后厨立刻再上一套同样的菜。”餐饮总监听到凌泽一口没吃上,有点慌。
“不用,是我习惯睡前不进食,所以才没有吃。”凌泽挥挥手,让总监早点回:“我马上就走,你们也不用再跟了,早点休息。”
“谢谢凌总,马上就帮您把西瓜打包。”
阮青屿又看见凌泽挥手散人,猜他在H集团总部的位置不低,大半夜的来酒店吃点便餐,惊动得整个酒店的高层都来排队迎接;凌泽也就是不吃菜,总监就一副要剖腹谢罪的架势。
他站起身,接过总监打包好的西瓜,跟着凌泽往大堂走,灰黑色的路虎,静候在旋转门外。
凌泽按下车钥匙,解锁车门。
阮青屿自觉地坐上副驾驶,透过车窗玻璃,看着凌泽客气的与酒店总经理,还有站成一排总监门握手道别。
这不是挺懂礼貌的一个人嘛,所以六年前走的时候,都没有和自己说一声,大概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阮青屿把西瓜放在腿上,伸手抽处安全带系好,才扣好,驾驶室门被打开,凌泽长腿一迈,坐进来。
“凌泽,你把车往前开,找个路边靠下,我有事问你。”阮青屿说。
【作者有话说】
感谢保护视力,yee的灌溉,谢谢。
第12章 吐血
“怎么了?”凌泽按下启动键,看了身边的人一眼,酒店大堂水晶灯折射出的光,照亮大半个驾驶室。
阮青屿抱着酒店纸袋,穿着件宽松的黄T,在副驾驶坐得明艳端正,像是寒夜里的太阳。
恍惚间,凌泽回到大学有早课日子,那时候阮青屿总是穿得赤橙黄绿青蓝紫,然后抱着课本很自觉地坐在自行车后座,等自己送他上学,
“先把车开出去,你不走,他们就得那么一直站着,你快把他们吓死了。”阮青屿说的是古城酒店的高管们,他们现在又在大堂外站成一排,正微笑着目送路虎离开。
“快走。”
凌泽听到催促,又瞄了副驾驶一眼,阮青屿眉头微皱的表情,和大学时催自己快点踩一模一样。
车子按着阮青屿的意思飞般地往前开去,只不过,凌泽这回踩的是油门,不是自行车脚踏。他在主干道旁,随意找个暗处地方停靠,按下车灯双闪键,警示灯哒哒响着。
凌泽偏头看向阮青屿,在昏暗的路灯下等他开口。
“凌泽,你知道我要问什么。”阮青屿把问题抛给凌泽。
凌泽张张口,没说话,倒不是猜不透阮青屿在想什么,而是发现他说话的风格与以前大相径庭。
换作是大学时,阮青屿定是一股脑儿把问题都倒出来,逼着自己逐条回答;而现在他问话犀利,带着套话的话术。
“你想要问太多,给个先后顺序。”凌泽不动声色地把问题推回去。
阮青屿瞪了凌泽一眼,明显对面的人段位比自己高一截,他索性把话摊开:
“先说说阮教授的白雪姬吧,你喝着我买回家的茅台,还编排我是什么意思?”
凌泽愣怔了下,他以为阮青屿会先问自己为什么在香格里拉,或者怎么知道他的目的地是新开业的S酒店。
结果阮青屿却在质问自己为什么吃里扒外;就算当了阮工,他还是六年前那副对自己肆无忌惮的样子。
“你把白雪姬都快涂成乌鸦姬了,还好意思问?”
“说的不是这件事。”
“那我还编排你什么?”凌泽不解。
“你和吴老师说,说我老打听你儿子,现在她安排我去相亲,要抱孙子。”阮青屿说。
凌泽正色道:“你确实一路没完没了的问啊。”
当时,凌泽已经和吴老师解释过,那不是儿子是侄子;可是吴老师一心发愁阮家母胎单身的国宝儿子,根本没在意,也没和阮青屿多说。
“我那是偶尔犯糊涂,吴老师有和你解释了吧。”阮青屿不太高兴,多问几句儿子罢了,当后爸的人也没比自己母胎单身高贵多少;何况自己是因为脑部受点小伤,不然也不会揪着反复问。
“不能这样消遣人的,我也不想糊涂。但是车祸后总要有个恢复期,应该可以慢慢好的。”
阮青屿板着脸说话。
“我,很抱歉。”凌泽认真道,他看向阮青屿,手微微抬起,又放下。其实自己想说的是,糊涂没有关系,恢复不了也没有关系,我可以一直陪着你。
可话到嘴边,又悄悄咽了下去。
阮青屿看了眼凌泽,只觉得这道歉,诚恳又带点古怪,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凌泽见阮青屿瞥了自己一眼,然后伸手放在开门按钮上,一副要下车的样子,结果最后只是左右挪了挪身子,便低头打开放腿上的打包盒,开始吃西瓜。
“走吧,凌总,开去S酒店还要快一小时呢。”阮青屿边吃边催促。
凌泽发现只要载上阮青屿,就是被他催促的命,不论是什么车。
“你要车子靠边,就是想讨伐我害吴老师想抱孙子?不问我怎么知道你要去S酒店,你下飞机就开始跟着我走,不怕我把你绑了丢荒山野岭?”凌泽按着阮青屿的意思又启动车子,跟着导航,往S酒店方向开去。
阮青屿没有回答,车厢里只有他啃西瓜的细微声音,凌泽看着他塞得鼓鼓的腮帮子,突然很想伸手掐一下。
但是他没有动,只是握方向盘双手紧了紧,原因很简单,他怕自己一碰阮青屿,他大脑又宕机。
西瓜很甜,阮青屿吃得不亦乐乎。
“问什么,你都要和林总一起剪彩,我还有什么好问的?”阮青屿吞下西瓜:“凌总,合作愉快呗,尽量别在业主面前折腾设计院就行,大家一起和和气气赚业主的钱,别互相为难。”
阮青屿想到一周前的视频会议,自己和凌泽打了个配合,逼得精装设计推翻方案从零开始。幸好自己不仅拒绝新疆酒店的施工图,还把三百米高层也转给其他负责人,不然没准也要时不时从零开始。
现世报立马来,亏得没被报到。
“阿屿。”凌泽在喊他。
“干嘛?”阮青屿回答得很快。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是你的业主呢?”凌泽问。
“S系列酒店不是国字头吗?”阮青屿的语气还是懒洋洋,不以为意。
他之所以淡定地吃西瓜,很大的原因,是因为S酒店的业主领导是林晓培,她属于优质业主,决策果断,对项目把控精准,在过去几个酒店项目里,与滨城设计院合作得默契愉快。而国字头项目肯定不会有外籍高管,毋庸置疑。
车子驶离城市主干道,路况一般,路虎在坑洼的县道上开得蹦蹦跳跳的。
阮青屿坐在副驾驶上一抖一抖的,胃被颠得有些难受,他正屏息调节着,却听到凌泽低沉的声音响起。
“H酒管公司有参股投资,45%。”凌泽回答。
“啊?”阮青屿放下戳西瓜的叉子,认真地看向凌泽:“你不会是H酒店的CEO吧?”
“不是。”
凌泽扫了眼阮青屿,一盒西瓜被他啃的精光。
他抿下唇,低声道:
“不是CEO,我是董事会成员。”
阮青屿顿时脸色一变,用不可思议的表情看向凌泽,然后捂着嘴冲凌泽喊道:“停车。”
凌泽一脚急刹,阮青屿又狠狠地被颠了下,在自己屁股粘回座椅垫的一瞬间,他解开安全带,迅速冲下车,半弓着身子,双手撑膝,在路边的排水沟旁,哇地吐起来。
路虎亮着远光灯,照得四周通明,阮青屿看到自己喷出一股鲜红的液体,红得刺眼。
他被自己吓到,想这么多血,还带着块状,自己是不是快要死了,
潜意识立刻让他开口向凌泽求救:“凌泽,你快来,我吐血了,怎么办啊,凌泽。”
凌泽刚从后备厢取出矿泉水,听着阮青屿这么一喊,吓得魂飞魄散,拿着矿泉水大步地往阮青屿跑来,才靠近,立刻伸手搭上阮青屿的背,一下下地帮他顺气。
“阿屿,你没事吧?”凌泽语气焦虑,另一手捧住阮青屿的脸问。
阮青屿脸色惨白,唇色却是殷红,一点都不像失血的样子。
凌泽伸头看了下排水沟,确实是一片鲜红的液体。
“阮青屿。”凌泽松开怀里的人,打开矿泉水递给他,表情严肃起来。
“你这吐的全是西瓜,叫你别吃,不听,撑坏肚子了。”凌泽训起来,小凶,一股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是你车技太差,这破车颠得我晕车。”阮青屿辩解,伸着脖子喝水顺气。
“你是在说我车技差?还是嫌路虎车太破?”凌泽反问。
“那没有。”阮青屿收回狡辩。
一台路虎上百万,而凌泽的车技是真的好。
两人同在大学暑假学的车,同驾校班,同教练员;才上课第一天,教练就说凌泽出师了,可以直接开车上路回家;而阮青屿,则是三战科目三,才勉勉强强拿到驾照。
“你是董事会成员,吓到我,总可以了吧。”阮青屿又找了个理由。
“这又有什么可吓的?”凌泽又跑回车里拿了些湿纸巾,递给阮青屿。
“太有钱,吓的。”阮青屿被伺候着漱口,擦嘴后,又重新坐回副驾驶。
凌泽眉毛一抬,盯着阮青屿,示意他继续胡说八道下去。
“你与其盯着吓唬我,不如传授我你发家致富的手段。”阮青屿也不怕他,继续怼着凌泽:“等我跟你一样有钱……”
阮青屿及时喝起矿泉水,自己打断自己的话。
等有钱,那一百三十二设计费窟窿就可以补上了。
但他说不出口,没面子。
凌泽没等到阮青屿的下句话,也没太在意,重新启动车子,油门一轰,继续往前开。
“手段很简单,你肯定一学就会。就是联姻,你找个有钱人结婚,就行了。”
凌泽说的是小混血的妈妈,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
阮青屿却暗自琢磨,所以,凌泽的董事会席位是给人当后爸换来的?
但他又觉得凌泽不是这样的人,那必然是真爱,同时又好命。
阮青屿顿时有点酸,这样的命好,什么时候才能轮到自己,真爱和财富两不误。他也不掩饰,撇嘴回答:“有道理,回头找妈祖娘娘求个姻缘,给我也安排个。”
“求我就行,英国同性恋登记合法,你可以跟我结婚。”凌泽脱口而出。
凌泽又开始紧张,转念一想,若是阮青屿抵触,就当自己在调侃开玩笑,无伤大雅;一走神,路面好大一坑,凌泽没注意,一脚油门加速轧过去。
路虎猛弹了下,车内砰的一声响。
阮青屿上车时,吐得晕头转向,便忘了系安全带,两人光顾着拌嘴,也没注意安全带指示叮叮响;现在被大坑一抖,整个人弹起往挡风玻璃冲去,凌泽慌忙中伸出右手拉住他,但还是太迟,阮青屿的脑袋哐一声,撞在了A柱上。
“啊啊啊。”阮青屿捂着脑袋叫出声来。
凌泽慌忙急刹,摸向阮青屿的脑袋:“阿屿,没事吧?”
“你回滨城再去驾校回炉下,你是英国右舵开多了,不懂得大陆怎么开车吗?”阮青屿抱怨道,推开凌泽的手。
“回炉回炉。”凌泽应和道:“没事吧,阿屿?”
“没事。”阮青屿重新系上安全带:“快走,你是打算开到天亮吗?”
“真没事?”凌泽再次确认。
“没事,别啰嗦。”阮青屿很不耐烦,凌泽这么婆婆妈妈。
“发家致富的方法有什么?”凌泽问道,他担心阮青屿大脑又宕机,便随便找个先前的事问了问。
“嫁你嫁你嫁你。”阮青屿回答得干脆。
第13章 烟瘾
幸福来得太突然。
凌泽在阮青屿的一声声“嫁你嫁你”中迷失自己。
路虎缓缓往前开去,凌泽扶着方向盘,踩着油门,转过头看向阮青屿。
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干哑的说话声夹杂着:
“真的?”
“煮的,蒸什么。”阮青屿皱眉瞪着自己,“凌泽,我没迷糊,脑子清醒着呢。别把我当傻子。”
“……”凌泽不死心,仔仔细细地盯着阮青屿。
“看路,别看我。”阮青屿伸手把他的脸按回去:“认真看路,凌泽,再把我颠得磕脑袋,吴老师立马飞来砍死你。”
在被吴老师砍死威胁下,幸福去得也很突然。
凌泽又开始琢磨自己的一百种向吴老师谢罪的办法,虽然拐跑阮家国宝的计划还没成功,但阮青屿不再躲着自己,也算是有点进展。
车子越往山里开 ,路灯越稀疏,凌泽不敢大意,不再和阮青屿攀谈,一心一意看路开车。
黑蓝天幕暗沉沉的,不见繁星,山影模糊,阮青屿捂着脑袋,盯着窗外一片漆黑,如坐针毡。
阮青屿想抽烟,从下午三点半进入滨城机场安检,烟盒就默默躺在自己短裤口袋里,没有再被掏出来,他憋得犯困,连打几个哈欠,泪涟涟。
下载本书
当前页码:第8页 / 共38页
可使用下面一键跳转,例如第10页,就输入数字: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