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黑色的血从姬矣被刺破的胸膛处汩汩流淌而出,他脖颈处的蓝纹也在慢慢的消散。
与凶兽结了死契,身上会有印记,印记消散便是死兆。
这原本应该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但林无漾却已经无暇顾及其他了,他惶惶不安的转身。
“荆野!!!”
一声嘶哑又凄厉地叫喊响彻整个无妄海。
姬矣灵力被毁,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想要抓住林无漾,却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巨大的恐惧席卷着他,姬矣近乎哀求般的发出微弱的气音,对着林无漾的背影开口:“阿恙,我快死了,你看看我,看看我好不好——”
还凝跟着主人而去,从姬矣的胸膛抽,没有一瞬间的停滞。
姬矣濒死,连在半空中站稳都做不到了,只能睁着眼睛看着林无漾脚步未曾停留一瞬,急切奔向与他一样修为散尽缓缓下坠的荆野。
林无漾于半空中接住荆野落在地上,指尖颤抖的散出灵力,为他输送,一双桃花眼猩红一片,布满血丝。
荆野嘴角不停的有血渗出,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他抓住林无漾为他输送灵力的手,摇了摇头,轻声开口:“没用的。”
林无漾的手抖的厉害,半晌后,他无力的垂下手把荆野抱在怀里,去擦他唇角溢出来的血,嗓音带着浓浓的哭腔:“这是我的责任,与你有什么关系!!!”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林无漾嗓音哑的狠:“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说好了同死!
荆野的视线一瞬未曾从林无漾的脸上移开,他攥住林无漾的手,摩擦着他手腕的红线,脸色灰败,可漆黑的瞳仁里似带着星光般绚烂,冲着林无漾喃喃开口:“这次,我也想试试做一回林无漾。”
林无漾为苍生,可他只想护住所爱之人。
如果林无漾被束缚在高墙之内无法选择,那他愿意以血为梯,以骨为阶垒出第二条路。
林无漾眼中弥漫的雾气一滴一滴的砸下来,在荆野的金色盔甲上晕成片,他喉中腥甜,不停地喊着荆野的名字,哀求着他:“不要离开我,求你。”
铺天盖地的恐慌像是密密麻麻的网一般把林无漾困在其中让他难以喘息,单薄的脊背颤抖的厉害,看着荆野仿佛被人生生挖去血肉般的痛。
心口太痛了,痛的他好想死——
为什么不能死,为什么要让他活!!!
荆野看着林无漾脸上的悲戚,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心疼,反而很欢喜,欢喜的他都舍不得死了。
林无漾只会为他流泪……
他做的所有,都值得。
可是太可惜了,以后的无边估计,他陪不了林无漾了。
“阿漾,”荆野摊开手手中带着金色叶纹的白玉梧桐叶浮于掌心,他咽下喉中腥甜的血,哑声开口:“情丝。”
“我现在融,我现在——”
林无漾着急的去拿情丝还没等他碰到,那片白玉梧桐就被荆野用最后一丝力气,碾为齑粉,随风散去。
荆野歪在林无漾的怀里轻笑着,有些得意:“真好,你不爱我,也永远没机会爱上别人了。”
林无漾眼睛被血丝充斥,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他抱着荆野摇头,泣不成声:“我爱你,我爱你阿野,你别死好不好,求你,阿野——”
不成调的哭泣,带着无尽的恐惧和悲戚。
荆野眼皮变得越来越重,他快要睁不开眼睛了,握着林无漾的手也变得越来越透明,他拼尽最后的力气掀开眼眸。
“我相信你爱我了,”荆野看着林无漾,狭长的丹凤眼里终于有雾气浮上,不甘在最后一刻席卷而来,他的眼神要的不舍又遗憾,染的语气变得狠戾起来:“林无漾,别忘了我。”
千万不要忘了我。
还是没有那么大度,即便知道记得我会让你难过,可我还是不想你忘了我。
林无漾眼看着怀中的荆野开始快速的消散,巨大的惊慌让他顾不上任何,只能伸手去抓散成金色星屑的神魂。
可是抓不住,一点也抓不住,星屑很快就随着风消散而去,只有一条带着半片雪花蓝痕的红线,安静的躺在地上。
“荆野!!!!”
林无漾跪在地上,凄厉的嘶吼的着,随着这声嘶吼,从远处跑来的殊翟瞳孔骤然紧缩,他震惊的看着林无漾被玉冠束起的一头青丝从发根处蔓延出白,转瞬之间,便彻底取代了黑色。
一瞬之间青丝变白发。
殊翟看着这一幕,眼眶红的厉害,他甚至难受的不敢朝着林无漾靠近一步。
林无漾的呆呆地握住地上的红线,眼神变的空洞又无助,一头白发随风扬起,喉咙间的腥甜味越来越重,终于他再也控制不住吐出一口血,眼眶猩红,额头和脖颈的青筋几乎要从血肉里暴开。
还凝剑似乎察觉到了主人的悲戚,发出了尖锐的哀鸣。
殊翟见状才连忙飞身到林无漾的身旁,见他元神心脉皆未受损,才略略松了口气。
风祈以元神生祭,把凤凰遗脉的所有神力都注于还凝,彻底击杀姬矣。
风祈的修为发挥不出全部的凤凰之力,但是无恙可以。
在风祈消散之时,姬矣也随之消散,只留下了一摊黑蓝色的血水。
这场大战,以他们都没想到的方式结束了。
殊翟无法否认,这是他心中更为好的结果,比起风祈,他更希望无恙活着。
魔族一脉的嫡系早就被姬矣杀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不堪大用,姬矣一死魔族数万年不可能有新魔尊诞生,风祈的死,换得了三界长久安稳。
良久,殊翟低声开口:“阿恙,结束了。”
林无漾闻言好似终于回过了神,他撑着还凝,从地上缓缓起身。
银色的盔甲上满是血痕和污渍,抬眸间是一片麻木的死意和空洞,他执剑望向殊翟,嗓音飘渺:“结束?”
怎么能结束呢。
他的荆野死了,该有人替他铺出一条血路才行……
“他祭出的凤凰神力,”林无漾歪头,一双桃花眼里沉着一片死气,眸中未散尽的血丝平添了几分弑杀之意,他抚摸着还凝剑身上残余的金光,一头白发在身后扬起,嗓音低柔:“合该用尽才是。”
第80章 疯批徒弟的强制剧本
“后来无恙神尊握着还凝剑,血洗魔族,一直等到灵力透支昏厥,三百年的仙魔大战才算正式结束了。”
紫宸殿内。
殊翟抱着一个玉雪可爱的小仙童,嗓音温柔低沉。
小仙童坐在殊翟腿上,奶声奶气地开口:“后面的我知道,神尊醒后便避世不出,就连父君你都见不到,不过父君,风祈上神真的没有办法可以救活吗?”
殊翟被小仙童鬼精灵的样子逗笑,伸手的揪了揪仙童的小脸蛋儿:“神尊迟早会见父君的。”
至于后半句话,殊翟当作没有听见,没给任何回答。
有时候,不说,好像就可以逃避。
仙童从殊翟的腿上跳下来,揉着自己被捏的脸:“可以父君隔三差五的在璃影境外求见神尊,却每次都悻悻而归,阿翼也好想见见神尊,听说神尊姿容四海八荒无人能出其右。”
殊翟看着殊翼,感觉有些头痛,挥了挥手:“去找你父君吧。”
殊翼被驱赶,也没生气,像模像样得行了个礼,登登的跑走了。
一旁隐在暗处的仙侍走了出来,跪在殊翟面前:“君上如何放心小殿下和天后在一起,若是天后——”
“无妨,”殊翟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他的记忆无法恢复的。”
仙侍应了一声,又隐在了暗处。
殊翟摩擦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好半晌后他才缓缓起身,朝着璃影境走去。
*
璃影境内,灵泉旁边。
一棵白玉梧桐在灵泉旁,片片梧桐叶随风飘动。
黎兰在灵泉里,蓝色的鱼尾偶尔露出一点在水面,他穿着松垮的内衫趴在石岩上,看着散出微微金光的白玉梧桐。
这莹莹金光来自一条从梧桐根部延伸而上的金线。
这丝金线顺着树根而上,然后散开,在每一片梧桐叶上绘出叶纹。
良久,黎兰才把视线从白玉梧桐的叶子上移开,落在了坐在地上靠着树身的人身上。
树下之人生的眉眼如画,清冷绝尘,一头白发随意的披在身后,未穿鞋袜的脚懒散的搭在地上,手中握着青玉酒瓶,正扬起头朝着口中送,沾了酒渍的唇更红色了一些,在一片的颓败之中添了唯一的一丝生气。
黎兰叹了口气:“神尊,天帝又来了,我去把他打发走。”
林无漾闻言,头也未抬,只是放下了手中的青玉瓶,在黎兰朝着外面走去时才轻声开口:“让他进来吧。”
黎兰愣了下,点头称:“是。”
殊翟负手而立,看到黎兰时,眉眼中神色黯淡,三百年了,每次他来,便是黎兰接待。
“天帝进来吧。”
殊翟闻言怔了下,紧接着眸光骤然亮起:“他愿意见我了?”
黎兰没理他,只是说了句:“天帝随我来吧。”
踏入璃影境内,殊翟才觉出了一些真实感,放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却又有些忐忑。
他已经三百年未曾踏足璃影境内了。
璃影境内一草一木都没有任何的变化,如果一定要说有,就只有灵泉旁多的那颗梧桐。
三百年前,林无漾灵力耗尽之时他亲眼看着林无漾的真身于他身后浮现,在一瞬之间情丝疯长,情丝布满整棵梧桐树。
以前林无漾的情丝只是一片梧桐叶,可如今白玉梧桐之上的每一片叶子都被情丝缠绕。
殊翟看着白玉梧桐还有坐在树下的林无漾,心头酸涩的厉害。
相比于他,林无漾看起来还更平静一点儿,他抬眸冲着殊翟开口:“你自己幻张凳子出来吧。”
殊翟没有幻凳子出来,而是在林无漾对面,席地而坐。
黎兰把人带进来,就扑通一声跳进灵泉内,身上衣服又没了,他跑到泉底摸索着什么,再冒出头时身上已经披上了外衫,嘴里时不时的吐出几个泡泡。
殊翟的视线落在林无漾披着的白发之上,三千银色垂落,也盖不住绝色姿容。
好半晌殊翟才轻声开口:“三百年,于神仙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可我却觉得已经万年没有见过你了。”
林无漾抬眸去看殊翟。
三百年……
原来才三百年吗,为什么他觉得已经过了万年不止了,每一天都很漫长。
殊翟的视线落在林无漾灰暗的眼神里,印象里那双潋滟的桃花眼如今冷漠和枯涩,透不出一丝一毫的光。
过了会,殊翟没听到林无漾说话,又开口:“如果你想,我可以抽了你的情丝。”
林无漾闻言,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好像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嘴角扯出一个浅淡的弧度,却带不出一丝笑意,开口时语气淡漠:“你可以试试。”
殊翟眨了下眼,有些不明所以,不过得了林无漾的话他还是伸出手,掌心散出灵力朝着白玉梧桐而去。
抽取情丝并不是一件多难的事情,于他而言不过是挥一挥手的功夫。
方才还散出金光的白玉梧桐,在殊翟的动作下逐渐开始恢复成白玉冷色,所有的金光都凝在了殊翟的掌心。
他早就想替林无漾把重新生出的情丝抽取,可三百年来却被拒之门外,一直没有机会。
殊翟看着白玉梧桐树身上的金色褪去之后,眉眼间略微松快了些。
如今结局已定,风祈身死魂消,再无苏醒的可能,林无漾没了情丝,于他而言才是最好。
情爱一事若是没个好结局,才是最痛苦的。
殊翟看着已经恢复如初的白玉梧桐,叹了口气,把手心里的情丝递给林无漾。
林无漾看着殊翟手心那条金色丝线,没有去接。
殊翟以为他是没反应过来,手刚准备再朝着林无漾去了一点儿。
可下一秒他整个人僵在原地,神色怔忡的看着刚刚恢复如初的白玉梧桐树根处一缕金色的情丝蔓延而出,紧接着开始疯长,顺着枝桠很快的蔓延到每一片梧桐叶。
殊翟双眸猛然睁大,不可置信的看着掌心的情丝:“怎么会——”
林无漾轻笑了一声,从地上缓缓起身,睫毛随着他起身的动作有些颤动,赤着的脚踩在地上,被粗糙的地面摩擦着皮肉,却也不觉得痛。
他抬手抚摸上树身之前的那缕情丝,随着林无漾的动作,他手腕处两根缠绕在一起的红绳在瓷白的皮肉上清晰异常,有根红线的一小截是蓝色的雪花痕,像是放了一颗纯净得宝石装饰点缀:“很神奇吧,曾经他为了让我融回情丝不惜一切代价,可如今他死了,可我的情丝却取之不尽。”
“殊翟,”林无漾侧身去看殊翟:“我知道你想帮我,可你帮不了我。”
现在他的情丝已经在他的魂魄之中,永远无法消磨。
或许不应该说是情丝,应该说是他对荆野的爱,再也无法消磨。
林无漾以前不懂荆野怎么能如此疯魔,他想着即便自己有了情丝,应当也不会如他一样。
可现在,林无漾能够真正的理解,相遇之初的那个世界,他抽离以后荆野的做法。
若是有办法可以让荆野生,他亦会不惜任何代价。
可他如今有了心,荆野却一条生路都没有。
三百年前他醒来之后,沙糊糊就把他带回了无上空间,恭喜他击败姬矣,得偿夙愿,而这个世界也不用再封闭,又问他想不想回无上空间。
林无漾记得自己当时近乎疯魔的闯进了陆砚和晏时卿的办公室,说了句话。
是什么话来着。
林无漾想了想,哦对,他说‘只要能有办法让荆野活过来,碎魂也好,用他漫长的生命为无上空间工作也罢,全都可以。’
只是可惜了,他的阿野真的没有任何机会了。
殊翟看着林无漾空洞麻木的眼睛,心口处的酸痛,让他脸色有些苍白,他急促的开口:“我会想办法,只要你想拔除,我就一定会——”
“我不想。”林无漾轻飘飘的打断了殊翟的话,顿了下,又重复了一遍:“我一点都不想抽取情丝。”
林无漾看着手下的梧桐树,神色变得有些温柔。
这是他为荆野生出得爱意。
三百年前荆野身陨时毁了他的情丝,却没曾想他的情丝会随着无法控制爱意一夜疯长,如今无数的梧桐树叶,片片都是荆野。
那个时候说是灵力耗尽,不过是殊翟对外的说辞,让他真正停止弑杀的是他疯长的情丝之下,尽毁的修为。
如今他连还凝都无法驱策。
“阿恙,风祈已死,你是众神之主,你应该振作起来。”
“众神之主?”林无漾转头看着殊翟一头白发随风飘动:“我如今连一个飞升百年的小神仙都打不过,如何能当这众神之主。”
他现在只想做荆野一个人的林无漾。
殊翟闻言心口酸涩难当,把视线从林无漾身上移开,三百年来他几乎每天都要来璃影殿一趟,他每次过来之前都想好了许许多多的说辞。
比如这三界内的好儿郎多了去,只要林无漾一句话,任谁他都能送至璃影殿。
又或者劝他说,风祈若是知道,也不舍得林无漾这样。
总之所有的劝解和安慰他想了一箩筐。
可如今看着心如死灰的林无漾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殊翟突然间想到仙魔大战之前,林无漾说的话。
携手赴死和活着彼此折磨哪个更让人难过。
他当时没答案,现在有了。
相爱之人,一人身死一人痴,才是极苦。
殊翟眼眶热的厉害,他怕会失态,连忙转身:“我先走了,明日再来看你。”
林无漾看着殊翟的背影,嗓音飘渺:“日后不必再来,情丝疯长,修为尽毁,我如今废人一个,只想守一片清净。”
殊翟脚步顿了下了:“我会日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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