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栀回复消息的手忽然一顿,抬头看向谭枫问道:“今天是大年三十?”
“对啊……你是不是忙傻了。”谭枫笑了笑,拽着方栀从椅子上起来,“我刚还想和你说,晚上八点到九点我们家小区前面会表演烟花秀,到时候我带你去三楼阳台,那边刚好能看的很清楚。”
方栀紧赶慢赶回了最后一条消息,把手机收回兜里。
“给谁发消息呢,还挺依依不舍的。”
方栀从这句话里品出了一点莫名其妙的醋味,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说:“方瑾。”
“哦。”谭枫下了两级楼梯,忽然又想到什么转头问道:“方瑾过年是跟着……跟着他过吗?”
方栀知道“他”指的是方南初,指尖在扶手上收了一下,脸上维持住了冷静。他跟在谭枫身后往下走,半晌才摇了摇头:“阮先生,就是阮瑶阿姨的父亲,他会接方瑾去阮家住几天。”
“那还挺好。”谭枫说完就跳下了最后三级楼梯。
方栀跟着蹦跳进厨房的谭枫抬起了眼,他站在最后一级楼梯上,远远就看见了那桌热腾腾的年夜饭,屋顶的暖光投落下来,将这一方天地照的又暖又亮。
Alpha忽然笑了笑,不知道是在说方瑾还是在说自己:“是啊,还挺好。”
-
晚上的烟火大会比方栀想得要盛大。
第一枚烟花燃爆升上天空时,方栀刚刚挂掉了和方瑾的视频通话,手机屏幕上闪过一道亮白的光,紧接着在天顶炸开来。
“开始啦开始啦芜湖~”谭枫听到声音连忙加快脚步,抱着那半箱没喝完的酒三步并两步跑了过来,直接丢在了天台边上。
他身后紧跟着谭鸿铭和顾嘉言,大约是为了迎合过年的气氛,两人特意去换了件亮色的衣服穿着,在天台边上的小桌椅前手挽着手坐好。
谭枫作为这十几年来他爸妈恩爱秀场的唯一的受害人,见到此景赶忙从酒箱里捞了瓶红的,拽着方栀逃荒到了天台的另一边。
方栀有些震惊地看了一眼他手里拿着的东西:“你能喝吗?”
“小酌小酌!”
谭枫被劈里啪啦的爆竹声迷了耳朵,嗓门跟着一起大起来。
他不知从哪摸出来俩一次性纸杯,对着杯子就是一通倒,小半瓶酒瞬间没了踪影。
……这他妈小酌。
方栀欲言又止,抬了抬手还是准备管一下,却看见谭枫把这杯酒递给了自己。
远处的烟花已经放完了一轮,四周忽然安静下来,只闻得到一些带着微凉空气的淡淡烟火味。
谭枫紧跟时事压低声音:“我爸藏了好几年的酒,以前一直所在酒柜里,今天总算被我偷出来了。”他把装满酒的纸杯塞进方栀手里,“我倒要喝喝看这玩意有多好喝才让他这么上头。”
方栀低头一看牌子。
罗曼尼康帝。
Alpha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谭鸿铭,表情略显犹豫,抿了下唇说:“你现在过去道歉叔叔可能还不会打死你。”
可惜谭枫没听清他说的这话,因为第二轮烟花又升上了天空。
谭枫“啊”了一声,自顾自猜测了一下方栀说的话,仗着震耳欲聋的爆竹声大声说着话,心眼大得能塞下一个太平洋:“没事没事,一会喝完了我给他用红墨水稀释一下再装回去,保证他未来十年都看不出端倪!”
方栀被噎了一下,确确实实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是略显疼惜地看了眼这瓶酒,然后浅笑着抿了一口。
远处的烟花已经拢出了一片白茫茫的烟雾,顺着风四处卷过来,有些靠的近了还迷了人眼。
方栀薄薄的眼尾微微一抬,眼底的那片天空忽而亮白,忽而暗淡,烟火流星在夜幕上炸开一道道七彩绚丽的光,转瞬即逝,却又好似永远留在了他心底。
Alpha又抬手抿了一口酒,整个人忽然放松下来,眼眸被那束忽明忽暗的光映得极亮。
不知道是不是心情作祟,方栀下意识往谭枫那边靠了靠,肩膀挨上了肩膀。
“谭枫,你说我退出娱乐圈之后该去干什么呢。”方栀对着远处眨了眨眼,问道。
“嗯?”
Alpha问话的声音太轻,谭枫根本没法从劈里啪啦中分辨出他的问题,只能皱着眉把头凑过去,扯着嗓子反问道:“你说什么——”
方栀一笑,摆摆手:“没事。”
他身上的衣服有些单薄,站久了便觉得冷,alpha回头往后看了看,把喝了两口的红酒放在天台扶手下,转身去里屋拿了外套回来。
这一来一回也不过两三分钟,等方栀披好衣服重新回到天台,发现他放在扶手下的纸杯已经空了。
连杯底的水渍都被某人舔的一干二净。
方栀默默抬头,看见身边站着的某人正预谋把那瓶红的对瓶吹干净。
出于对罹患胆大包天症以及好奇心害死猫症且病入膏肓的病人的关心,以及对典藏版红酒被糟蹋的不忍心,方栀眼疾手快连忙抓住对方的手制止——“你放下!就你这酒量还敢对瓶吹红的?!”
“我没事……”谭枫眨了眨眼,酒精带来的上头作用已经显露在他脸上,脸颊到耳根红了一片。
他抱着红酒瓶蹲下,整个人成一团,微微阖上眼昏昏欲睡。
方栀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的谭顾夫妇,见他们还在你侬我侬没把注意力放在这里,便松了口气跟着谭枫一起蹲下,凑在他耳边问:“我出去一趟你究竟喝了多少?”
“半、半瓶吧。”
谭枫举起手来比划了一下,又立刻把手缩回去,继续抱着他珍贵的酒瓶子晃啊晃,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alpha。
方栀正低头企图看清那缺失的半瓶红酒,却在烟花爆开的短短一瞬安静间隙里,听到身旁的醉鬼嘟囔了一句:“你真好看。”
Alpha记忆惊人,这句话不知怎么就和几个月前那条无人街道上的声音重合了起来。方栀微微一哂,故作严肃说:“你喝醉了就喜欢调戏人吗?”
“我没有调戏你,你是真的很好看,他们都很喜欢,我也很喜欢。”
喝醉的人说起话来没脸没皮,还喜欢动手抓人,而且重心还不稳。
方栀生怕这醉鬼带着罗曼尼康帝一起跳下天台自由落体,也管不了谭枫刚刚究竟说了什么浑话,直接单手把人拎起来,夺过他那同生共死的红酒瓶,连拖带拽回到里屋去。
醉鬼刚跨过门槛就顿在原地,声音飘飘然醉醺醺的:“烟花还没看完。”
“烟花没你好看。”方栀绷着脸,面无表情地反驳道,“去洗把脸清醒清醒。”
“哦。”
醉鬼很听话,被方栀牵着手乖乖往二楼走。
酒品这东西听说有一半是遗传自己的亲生父母,方栀走到一半回头看了看此时乖巧可爱安静的谭枫,心说这一次喝醉后的状态比之前好了很多,至少不是拿着手机一个一个戳联系人列表诉诸青春情怀了。
然而没感叹半分钟,那像木偶一样呆呆的人忽然挣开了方栀的手,全然没管自己刚好的瘸腿,一溜烟从走廊飞到了洗手间里,抱着马桶大吐特吐起来。
方栀站在走廊正中央怔了怔,捏着红酒瓶笑了起来。
外头的烟花秀还没结束,声音却不像在天台上那么响亮,落在屋子里是闷闷的。方栀左右看了看,随手把红酒瓶放在了谭枫房间里的桌子上,然后去一楼倒了杯水上来,走进卫生间递给了吐完的醉鬼。
谭枫的表情比吐之前更呆,喝水的时候像小鸡啄米,细看还有点滑稽。方栀心跳的有些快,长舒一口气后用水拧了毛巾,蹲在旁边给他擦了擦脸,问道:“吐完了?”
“嗯。”
“现在看得清我是谁吗?”
“看得清。”谭枫皱了皱眉,有点像在撒娇,“胃难受。”
“以后不准喝酒了,一杯倒。”方栀说。
“我不是一杯倒,我是半瓶倒。”
“没差。”
“……”
谭枫又去吐了。
方栀努力绷了一下脸,最后还是没忍住又低声笑起来。
第二次给醉鬼擦干净脸后,醉鬼忽然在迷迷糊糊中反应过来一件顶重要的事情——
“我的酒呢?”谭枫扒拉住方栀的手,狠狠捏了捏指尖问道。
这alpha没轻没重的,方栀却没管,垂下眼看了看说:“在你房间。”
谭枫“哗”一下站了起来。
“做什么去?”
方栀急急忙忙把毛巾往水台上一放,跟着脚步不稳的谭枫走进了房间,然后在千钧一发之际从后抱住了差点撞到墙上的alpha。
酒精带来的副作用尤其大,谭枫揉了揉脸,胡乱抓过红酒瓶口,然后竖起食指“嘘”了一声。
“谭先生每年都要守着春晚守岁,估计一会就要下来了,我先把他的宝贝红酒塞回原位。”谭枫伸手指了指书房的位子,然后拖着方栀站在走廊边,示意道,“你帮我盯梢,我去拿材料。”
方栀虽然知道这醉鬼一会要做什么,却也没阻止,只是抱着手站在那笑。
醉鬼蹑手蹑脚从一楼拿来了饮料,感情深一口闷了,然后半跪在地上,把红酒瓶里的红酒一点点灌空了的饮料瓶里。
“这玩意其实一点也不好喝。”谭枫吐槽道,“可乐味多浓郁啊,不理解那些商务会谈为什么非要喝酒。”
说着他砸吧两下嘴,又拎起饮料瓶喝了一大口。
“yue。”
谭枫皱着眉评价:“更难喝了。”
方栀快要绷不住了。
Alpha抱着手站在一边,抬头看了看天台又看了眼时间,提醒道:“快九点了,你得赶快。”
“哦哦哦对我要抓紧。”
谭枫恋恋不舍的把可乐红酒混合物塞进了自己房间书柜的小夹层里,然后冲进洗手间把红酒瓶灌满,最后才溜进谭鸿铭的书房把红墨水滴了进去,晃一晃。
做完这些,他才一点点把木塞子塞回去,然后放回了酒柜的原位上。
方栀跟着他从这间房走到那间房,从二楼晃到一楼,最后抽了几张餐巾纸擦掉红酒瓶上遗落的水迹,帮忙掩盖罪证。
谭枫给他竖了个大大的拇指。
今夜到此,至少谭枫还是比较清醒的一个状态。
他开始不清醒是在谭鸿铭和顾嘉言从天台回来之后。
方栀没有看春晚的习惯,往年都是自己在家里拉上窗帘关上灯,放着电视听声音,睡着片刻后又清醒过来,这样断断续续的,直到最后被零点的烟花声吵醒。
可今年不一样,今年他身边多了个闹腾的醉鬼。
这醉鬼在历经多次呕吐、眩晕走不了路,并打翻家里三个花瓶后终于意识到自己酒精上头,凭借着最后一点残留的意识把自己挂在了方栀身上,鼻尖蹭着alpha颈侧的那颗小痣和睡意作斗争。
谭鸿铭简直没脸看下去。
“要不你还是去睡觉吧。”谭鸿铭皱着眉冲他儿子说,“你属树袋熊的啊挂人方栀身上。”
谭枫挣给他一个淡漠的背影,长长的“嗯”了一声。
顾嘉言掩着嘴笑了笑,语气温柔地对方栀说:“你也累了,我送你俩上去睡觉吧,他爸要守岁就让他一个人守着。”
方栀敛了一下眼尾。
他倒不是累,只是有点心不在焉。
Alpha能感受到自己身上的这个人很信赖自己,甚至毫无防备地把自己的腺体露在另一个alpha面前,而自己的腺体也毫不排斥地接纳了对方释放出来的信息素,没有一点对抗和攀比,只是安安静静地在两人的怀抱中交融纠缠。
……下面有点涨。
方栀按了下眉角,给顾嘉言回以浅笑:“我带他上去吧。”
“可你的胳膊还没好全。”
“没事的。”
方栀说完轻轻拍了拍谭枫的脸:“起来,我带你回房间。”
谭枫在他身上挣了挣,然后像一堆报废零件般瘫了回去。
一般人到这一步就已经不想管了,可方栀偏偏像笃定了似的,继续把人叫醒。
谭枫微微睁开眼,目光迅速聚焦在方栀脸上:“怎么了?”
“阿姨让你回房间睡觉。”方栀说。
“哦。”谭枫点点头,游魂一样飘起来,一路磕磕绊绊往楼梯上走。
顾嘉言都惊呆了。
他那傻缺儿子什么时候这么听话过???
方栀脸上的表情淡淡的,跟着站起来的时候刻意侧了下身,对着沙发上的夫妇俩说了声新年快乐,然后才亦步亦趋跟在谭枫身后往上走。
“你要在我这睡么。”
方栀眼看着谭枫习惯性走进楼梯口的那间客房,在对方还没走进门前叫住了他问。
谭枫这时候困得不知东西,下意识去寻找自己喜欢的气味凑近,闻言他皱了皱眉,扒着门框解释说:“这里的气味好闻。”
气味?
Alpha的鼻子都很灵,方栀站在门口嗅了半天,除了楼下漫过来的淡淡白桃香,这块地方就只有自己的信息素味。
房间里就更不用说了,自己在里面住了这么多天,那里还能是什么味道。
在方栀分神的间隙,谭枫已经顺着墙摸了进去,掀开被子钻进被褥,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方栀怔了怔,紧紧攥住卧室门把手,片刻后鬼使神差关上了门。
人永远不知道自己的私心会在何时作祟。
房间里没有开灯,alpha站在门口许久,才慢慢顺着月光往床边走过去。
他已经习惯了不在谭枫面前带上阻隔贴,信息素溢出终于不再受到任何压制,独处时更像是汹涌的海浪,几乎是刻意要把人淹没进去。
他也有alpha骨子里的劣根性。
大约是这股信息素太浓太烈,谭枫阖上的眼睛微微睁了开来,偏头看清了站在床头的人。
“方栀……?”
“嗯。”
方栀握住了谭枫的指尖,alpha以为他还会像之前喝醉时候那样说些有的没的漫无边际的话,正想让他闭上眼睛好好睡觉,手还没来得及抬起来就被对方反握了回去。
“你今天笑了很多次。”谭枫眨了眨充满困意的眼,一字一句往外挤,“是很开心吗?”
方栀点点头。
谭枫已经困到看不清眼前这人的任何动作了,还以为对方没有回应,于是又哑着嗓子问了一遍:“是很开心吗?”
方栀的手被他死死握住,alpha无奈只能挨着床边坐下,淡淡地“嗯”了一声。
床上那人像是终于安了心,慢慢传出绵长的呼吸声。
方栀盯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许久,指尖微微伸直,借着巧劲从手心里挣脱出来。
本不是什么大动作,谭枫却忽然皱起了眉,偏过头嘟囔了点声音。
方栀以为是自己的动作又吵醒了他,侧耳弯下腰去,想听听这人究竟在嘟囔些什么东西。
静谧时的耳语太过暧昧,alpha在听清那句话后微微落下眼尾,又倏地抬起来盯着谭枫的脸看。
他说,他希望你永远快乐。
周遭忽然静了下来。
方栀侧着身坐在床边,微微垂着头,伸手拨开了谭枫脸上凌乱的发丝。
手机屏幕在昏暗的房间里闪出一层薄薄的荧光。
他胸口忽然一沉,紧接着心脏重重跃动起来,那股想要独占,想要侵入,想要掌控的心似乎冲破了封印,如洪水猛兽般迅速占领他的大脑,深深撞进骨髓里。
Alpha喉结上的小痣微微一颤,很快又藏进暗处。
屏幕上的光忽然闪动了一下,整个界面在一瞬间翻新。
窗外放起了震耳欲聋的爆竹,把半边天照得极亮,又在滑落天穹的尽头留下一点点亮红色的余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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