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女生宿舍这一路上都是路琼找话题,陆明霁是绝对不会绞尽脑汁搭话的,走到宿舍楼前的花园时,有个女生步履匆匆地经过,走出两步后又倒退着回来。
“路琼?”女生目光惊讶地徘徊在他们二人中间:“你脱单啦?”
是隔壁班班长。
路琼和她一起听过两次讲座。
陆明霁算是京大的风云人物,但也不是每一个人都知道他,都能把名字和脸对上号。
隔壁班班长就不认识陆明霁,只看得到他长得帅。
“没。”路琼没占陆明霁便宜:“还在追。”
隔壁班班长极有眼力见:“哦哦那你追,我就不打扰了。”
擦肩而过时又停下,在路琼耳边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助攻:“还没追上就送你回宿舍,你俩别太会玩暧昧了!”
“……”
隔壁班班长走后,陆明霁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摆脸:“不送了,你走吧。”
就还剩几步路,马上也要到门禁,陆明霁回去还要时间,路琼不再缠他,掏出包里的玫瑰:“晚安。”
她没有任何表示,陆明霁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不想要花,转身就走。
他颀长的身影很快融入夜色,路琼用玫瑰点点鼻尖,漫出一丝笑。
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陆明霁阴晴不定的暴脾气,她反而觉得很可爱。
宿舍楼里一共就两部电梯,一栋楼里住着几百人,碰到特定时间还不如走楼梯快。
路琼一进宿舍楼瞟一眼电梯那儿,粗略估算得等个七八分钟她才能挤上去。
推开楼道防火门爬楼。
走到二楼,包里手机响,谷蕴柠打来电话。
一接通就是一顿骂:“路琼你现在胆子比我还大,都敢夜不归宿了,你身为班长竟然带头违纪,今天是周六,那你回不回来也应该告诉我们一声吧?”
“我到二楼了。”路琼立刻汇报情况,谷蕴柠还是第一次过问她行程,不免担心:“出什么事了吗?”
谷蕴柠大声告状:“唐慕芮又犯病了,你赶紧回来把她带走!”
她们两个吵架就跟人每天都要吃饭喝水一样平常,路琼心落回地面:“麦青不在?”
“她一个人机管什么用!”大小姐平等攻击每一个人:“你是乌龟吗?上六楼又不是让你上天,你还能再慢点吗?”
看来今天的矛盾很严重,路琼三步并两步迈台阶:“来了来了!”
电话没挂断,谷蕴柠不断在听筒里催促着,终于到605门前,路琼呼吸微喘着推开门:“怎么——”
“嘭——”
搁在耳边的手机与现实中同时发出一道爆破声。
继而是参差不齐地三声:“生日快乐!”
五彩斑斓的塑料彩带从空中飘落,正对房间门口的空地摆着一张小矮桌,她们买来在宿舍偷着涮火锅的那张,桌上有一个双层蛋糕,“18”数字样式的蜡烛燃着,微弱又不容小觑地点亮这八平米的房间。
谷蕴柠嫌弃其他二人:“说了八百遍拧完礼炮就喊,你俩失忆了吗?”
唐慕芮抱怨她:“说好路琼出现再拧,门刚开你就等不及,洗澡的时候你脑子没少进水吧?”
战争一触即发,麦青拿着空礼炮筒各敲一下她俩肩膀,朝站在门口的主角一指:“先管她吧,好像傻了。”
小学鸡二人组整齐划一地看向路琼,唐慕芮伸手把路琼拉进屋,一脚踹上门,礼炮丢给谷蕴柠,空出来的手在路琼眼前晃:“真傻了?”
路琼回神:“没。”
她切断还在保持的通话,挨个看一遍她们三人,眼睛不知道盯在哪里合适:“你们怎么?”
怎么会知道她生日?
怎么想出要搞这些?
怎么……
她问题太多,无从开口。
“路琼你太不够意思了!自己偷偷买蛋糕吃!”唐慕芮发现她手里的草莓蛋糕,大呼小叫着批评她:“过生日都不告诉我们,我们又不会跟你抢蛋糕吃。”
谷蕴柠扎唐慕芮的心:“这说明她没把你当朋友。”
唐慕芮呲牙咧着地瞪她:“路琼也没告诉你!”
谷蕴柠摊手:“我也没把她当朋友。”
“你别嘴硬了。”唐慕芮拆穿她:“不是你前两天以为路琼只没告诉你她生日不准备邀请你参加她生日趴在宿舍暴走的时候了?”
谷蕴柠下不来台,撸胳膊挽袖子:“汤姆猫你是不是想打架?”
唐慕芮往路琼身后一躲,冲谷蕴柠吐舌头:“今天路琼生日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她顺势趴在路琼肩膀,看她侧脸:“谷蕴柠一周前就告诉我们今天是你生日,我们等好久都没等到你的邀请,麦青说可能有的人不注重生日就不过生日,也没准是你忙忘了,我们就计划着给你小办一场。”
路琼的眼睛找到第一个归处,她看向谷蕴柠。
谷蕴柠不自在地整理一下衣领:“先说好我不是故意看你身份证的,我找你作业的时候它掉地上了。”
谷蕴柠每次都擦着截止时间补作业,思政课这种不重要科目布置的作业她记都记不住,幸好有路琼这么个班长同住一屋提醒着她。
上周她借路琼作业抄,路琼在卫生间洗衣服让她自己找,翻找时她抽出一本书,夹在书中的身份证掉出来,正面朝上,她捡起来自然而然就看到信息。
路琼又看向麦青,麦青话少,没什么要说的,切回正题:“吹蜡烛吧,点半天了。”
唐慕芮一惊一乍:“哦对!快吹!快许愿!”
路琼被推到蛋糕前,三人围在她身边,中心的烛光温暖而雀跃。
陆明霁在便利店外为她打出一簇火苗时,路琼心底那片死寂无波的沼泽有了生命的迹象。
现在,唐慕芮她们精心为她策划一场浪漫,路琼心底那片活过来的沼泽变得沸腾起来。
她在她们含笑的注视下,双手合十,闭上眼,郑重而虔诚的许愿。
十八岁,据说是人生最美好的年纪。
以前总听别人说十八岁是花一样的年纪,当这个时段真正来临,路琼觉得也没什么特别,她还是日复一日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只不过环境有所改善,由山沟沟升级到国际化大都市,没有天降神兵来拯救她于水火之中。
人们好像很喜欢在人生中设立时间节点,过了这个年一切都会好、过了这个阶段一切都会明朗,然后满怀憧憬无比期盼那一个时刻的到来,实际上并没有任何改变,唯一的变化只有稳定流逝的时间,生活依然是一地鸡毛,困窘依然在原地岿然不动。
可在这一刻,路琼突然相信十八岁这个年纪被赋予的所有意义。
她在十八岁这一年走出大山,考进大学,来到梦寐以求的大城市。
交到了性格各异但都很善良可爱的朋友,遇到了一个想要与之体验恋爱的男生。
她的十八岁,也是配得上“美好”二字的。
路琼不贪心,她不要越来越好,就希望以后的日子维持现状。
睁开眼笑着吹灭蜡烛,蒙上一层水光的眼睛澄澈透亮,六岁那年她妈去世后,她就再没哭过。
又是一阵参差不齐的鼓掌声和生日祝福,还有三份包装精美的礼物。
麦青送的是一本外国名著的第一版,路琼之前在图书馆借阅是想用来练习英语,看完后就喜欢上,苦于没有门路买。
唐慕芮送的是一双登山鞋:“其实女生成年后应该收到一双高跟鞋的,我怕我买了你以后男朋友再送你就不新鲜了,正好你们学生会团建活动不就是爬山嘛。”
谷蕴柠送的是一套护肤品,她每天的护肤时间是她们仨加起来的两三倍,最是看不惯路琼不爱惜脸蛋:“你那张脸跟着你真是吃大苦了,老树皮都你比脸嫩。”
三份礼物既符合路琼的需求也彰显出三人的性格。
路琼收下,再华丽的辞藻都不够准确描述千言万语只简化成一句:“谢谢,我很喜欢。”
“行了,蜡烛吹了礼物送了,重头戏该上场了!”谷蕴柠打开她衣柜,从最底层拽出一个纸箱,里面满满一整箱啤酒:“今天喝不完谁都别睡!”
麦青考虑地全面,叫路琼先去洗澡:“我们都洗过了,等你洗完再喝,快停热水了。”
大小姐没有一点耐心,路琼从二楼上到六楼她都等不及,路琼洗澡时她就守在门口,隔一分钟敲一下门催着。
谷蕴柠这么积极,路琼她们以为她多能喝,结果最先倒下的就是她。
其次是唐慕芮。
俩小学鸡清醒时只有相杀,醉酒后倒是相爱起来,搂在一起大着舌头驴唇不对马嘴的聊着天。
麦青烟瘾发作,起身去阳台抽烟,路琼也跟出去透气。
怕屋里两个醉鬼耍疯,俩人背靠阳台半人高的墙体,面朝房间看着。
凌晨两点,整座校园早已陷入沉睡。
皎月高悬,薄薄的云层为之蒙上一层神秘面纱。
路琼还没能在这一晚收到的惊喜里抽离,扭头看麦青:“谢谢。”
麦青知道她谢什么:“客气。”
唐慕芮和谷蕴柠都没心没肺,麦青看着冷实则心细如发,最会捕捉细节。
什么不注重生日、忙忘了,不过是替她找补的借口。
路琼不觉得她的家庭难以启齿,出身无法改变就坦然接受,好与坏皆是她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她也没神经到到处宣扬自己的处境博同情。
麦青有所猜测,并小心保护。
路琼感激她这份心,也感激里面两个醉鬼。
她们都是很好的人。
麦青指间的烟还剩一小截,屋里两只鬼不知怎么发展的,撅着嘴要亲对方,麦青皱起眉,按灭烟,大步进去无情“棒打鸳鸯”。
路琼在外面看戏,笑着笑着,轻呼一口气。
拿起窗台上的手机,把今晚收到的两份蛋糕发到朋友圈。
配文:十八岁。
隔断阳台和房间那堵墙内的窗台,摆着一排花,都是谷蕴柠收到的,赠送者来自不同的男生,白粉蓝各色玫瑰应有尽有,唯有一支红玫瑰独树一帜。
是陆明霁没带走的那支。
路琼盯着那支红玫瑰看半晌,手臂环过窗户探进屋里,取过那支养在矿泉水瓶里的红玫瑰。
以夜空为背景,镜头对准红玫瑰按下快门。
然后又发了条朋友圈。
陆明霁回宿舍后就被魏锦航拉去打游戏,后半夜才散场。
早不再供应热水,他洗的冷水澡,本来就不太困,洗完澡更是精神百倍,他躺到床上进行刷朋友圈这一项睡前必备流程。
朋友圈那一栏显示出一个接近全黑的头像,他有一瞬间凝滞。
若无其事点开。
映入眼帘的就是路琼一分钟前发的两条朋友圈。
一条是平平无奇纪念生日的内容。
另一条——
一张在夜空里绽放的红玫瑰照片。
配文:失物招领,寻找小王子。
第18章 这个理由够充分吗?……
酒喝到后半夜,闹得太晚,第一个闹钟响,路琼没听见,幸亏睡前她极有先见之明地设定好三个闹钟,间隔五分钟,第二个闹钟响,她隐约有意识,眯瞪着眼睛关掉, 第三个闹钟响她才爬起来。
手机就在枕头边,音量调至最小,确保只有她自己能听见不会打扰到其他三人。
轻手轻脚去卫生间洗漱,拎上包出门。
夜宵吃太杂,路琼没什么胃口,但是小老太太灌输的“早饭必须吃”的观念太过根深蒂固,她出校门后在一个煎饼摊买了杯原味豆浆喝。
边走边点开手机。
朋友圈已经有几十条未察看信息。
她是班长又进了学生会,微信里挺多好友,她生日那条朋友圈隔一两分钟就会有新的点赞评论。
玫瑰花那条朋友圈则像是石沉大海一样,无人问津。
意料之中。
路琼例行给陆明霁发去早安问候,发完就切到另一个软件,戴上耳机练听力。
到July后就是复制粘贴着昨天的日子,洗杯子、做咖啡。
路琼提前和任念协调好,下午要去敬老院,她今天就记半天工。
中午十二点,她打卡下班,跟着地图导航走去地铁站。
途中经过一家快餐店,路琼进去点了一份单人套餐,在窗边空桌坐下。
陆明霁少爷架子又端起来,一上午过去,还没回她消息。
路琼现在空闲,晒着太阳骚扰他。
一板一眼的文字太过冷冰冰,不能传递情绪,路琼更喜欢打电话。
又是快要挂断才被接起,路琼老话新说:“怎么不回我消息?”
陆明霁刚醒,屋里另外三人睡成死猪,他关上阳台门:“不想。”
“不想回我消息但是接我电话。”路琼的思路另辟蹊径:“所以你喜欢听我说话是吗?”
没见过这么自信又自恋的。
陆明霁斩断她的异想天开:“挂了。”
路琼闭嘴三秒钟,手机在耳边拿下,通话界面亮起,她故意说:“怎么还没挂?”
听筒里哔的一下。
怨气大到仿佛有穿透力。
路琼乐不可支,拨回去,下一秒就被挂断。
她再拨第三个,还是被挂。
套餐送过来,她插上吸管喝两口可乐,再打字:【我错啦,别生气。】
附加一个玫瑰花的表情包。
陆明霁没有回复,路琼等一分钟,再拨去第四个电话。
这次很快接通,陆明霁语气冷漠又不耐:“你烦不烦?”
“我想听你说话成吗?”路琼诉委屈:“你对我忽冷忽热的,我就是过过嘴瘾逗你一下。”
陆明霁不接受这份污蔑:“我没忽冷忽热。”
“你昨天还给我过生日,今天就又不回我消息。”路琼想到一个恰当的比喻:“你是美人鱼吗陆明霁,记忆只有七秒。睡一觉起来什么都清零,我每天都要重新攻略你。”
说完,路琼麻利地塞嘴里一块鸡块,无声嚼着。
忙活一上午,滴水未进,肚子抗议都抗累了。
陆明霁不强迫她:“你可以放弃。”
“你这算恃宠而骄吗?”路琼换成薯条吃:“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笃定我不会放弃。”
“鬼知道。”陆明霁站在阳台上,垂眸睨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眼神没聚焦:“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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