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见过一面我的父亲,妈妈在我六岁因病去世,是外婆把我带大,要不是我学习成绩还不错,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跟你们聊天,而是会在山里种地。”
礼堂里窸窸窣窣的骚动愈来愈小,不再有人交头接耳,几分钟前起哄的那些学生们都收敛起嬉皮笑脸。
他们的目光,凝聚在演讲台那道笔挺的身影上。
“西北的冬天很冷,我家里全靠外婆种菜赚钱,买不够支撑整个冬天温暖度过的煤炭,就只能去捡树枝烧,我真的非常厌恶冬天,因为我伸不开手写字,还会长满手冻疮,我很能吃辣,因为我外婆说吃辣能御寒,的确很管用。”
“我也会抱怨命运不公,为什么大家都是人只有我这么惨,还会埋怨我自己投胎技术不够好,可是这些无用功并不能让我的生活变好,反而会让我戾气越来越重,我外婆说永远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那我就寄托给我自己,我要自救。”
“先天条件已经定型,但是我不想就这样服输,我不承认我比别人低一等,一辈子只能在山沟里面朝黄土背朝天,我一定要出去看看。”
没有慷慨激昂,没有抑扬顿挫,路琼就平铺直叙地讲着她的经历,她稍顿,话锋一转:“还是临时做了碗鸡汤送给你们,就是你们不要害怕人生里的挫折和磨难,在场应该有很多人要比我的家庭条件好得多,我这种天崩开局都能出人头地,你们有什么不行的?”
“在场应该也有人和我一样条件不好的,很自恋的说一句,我这个活例子就摆在你们眼前,你们有什么不行的?”
“还有那些条件还不如我的,那又怎么样呢,有坎就跨过去,再差又能差到哪去呢。”
黄澄澄的聚光灯自上而下笼罩着路琼,她扎着高马尾,穿着白色T恤水洗蓝色牛仔裤,眼睛清亮,对未来的憧憬永不熄灭,一如当年的新生模样。
“最后,现在的我可以很坚定自豪的告诉十八岁的我。”
她说:“路琼,你真的很了不起。”
礼堂鸦雀无声。
她跨出一步,半鞠躬致谢。
下一秒,掌声雷动。
……
路琼下台后给陆明霁发消息,问他还要多久。
两个学院的流程不一样,还没到陆明霁发言的环节。
路琼就说她这边忙完后过去找他。
剩下两位校友演讲完,三人又一起被请上台回答一些学弟学妹们的问题,传授点经验。
散场后还有几人来找路琼合照,男女都有。
所有都搞定,路琼出礼堂,手机里有一条未读消息。
陆明霁两分钟前发来,说他要上台了。
路琼加快往计算机学院那边赶。
人文学院和计算机学院不近不远,校内公交两站不够三站还多余。
等路琼从礼堂后门进去,陆明霁的演讲已经到达尾声。
他举着话筒说结束语:“有人跟我说过一句话,永远不要为自己的野心而感到羞愧,你配得上出现在你人生里的所有机遇,现在这句话我转送给你们。”
计算机学院还是会玩,会搞气氛。
人在舞台上讲着,舞台下划分出几个区域,每个区域都有一个话筒,随时都能向学长学姐们提问。
第一排就有个眼尖的女生自陆明霁上台便盯着他无名指的戒指,想到那些关于陆学长的传闻,还有他一个小时前巧合撞见陆学长和一个女人亲密无间的互动,第六感促使着她举手站起来:“学长,能冒味的问一下送你这句话的人是谁吗?”
“是你女朋友吗?”
底下即刻发出一阵类似狼叫的哄闹声。
学术问题哪有八卦绯闻引人入胜。
陆明霁被调侃地不太自在,这群散发善意的小屁孩跟彭靖驰赵言钊那几个欠登有所不同,他张不开嘴攻击他们。
于是点头:“我是她丈夫。”
不是“她是我太太”。
而是“我是她丈夫”。
陆明霁没有给路琼增加身份,是让路琼赋予他身份。
“她叫路琼,是京大一六级人文科学实验班的学生。”陆明霁身姿挺拔站在舞台中央,唇角扬起的浅弧里一分眷恋九分郑重:“是我见过最有魅力的女人。”
“没有之一。”
第65章 正文完求婚
陆明霁最近很烦。
早知道路琼会赶上他演讲,还鸡贼地拍下他那一段跟表白没什么两样的结束视频,把他打死在舞台上他都不会说出那句腻歪又黏糊的话。
这下好了,路琼一天八百遍循环播放那段视频,音量开到最大,专门在他面前欣赏,公开处刑他。
还胆大包天的磨着他情景再现。
还有彭靖驰那个狗,他也有录像,录就录,录完还发到群里。
回沪市后赵言钊就筹划着要给他做一场法事驱驱.邪,忧心他被什么东西附体,不然怎么忽然会说人话了。
陆明霁这是亲手将把柄送给他们。
纯粹是自作孽不可活。
陆明霁从一开始的尴尬、脚趾抓地,在路琼和朋友们日复一日的刺激下,转变到后来的麻木不仁。
在他能平心静气面对那段视频后,路琼居然说要把这段视频作为他们婚礼的开、幕、视、频。
整得陆明霁都有点不想办婚礼了。
抛出去视频这个小插曲,陆明霁暂时不想办婚礼还有一个紧要原因。
那就是——
他还没跟路琼求婚。
两人证都领了,戒指也都戴手上了,婚求不求的还有什么所谓。
以上是彭靖驰的个人观念,与陆明霁无关。
接收到陆明霁奇怪的眼神信号,彭靖驰不太爽:“你那什么眼神,我又说错什么了。”
陆明霁故作同情的放慢语速:“心疼你。”
彭靖驰浑身一震,鸡皮疙瘩开始往外冒:“……”
陆明霁淡定地扔出下文:“难怪谷蕴柠到现在还没答应你的求婚,毕竟你这蠢如猪的脑子也想不出什么能打动人的好主意。”
彭靖驰:“……”
无几把语。
两人是在陆明霁的办公室里,谷蕴柠出月子后,彭靖驰的陪产假也休到头,老老实实回琅域上班。
彭靖驰有个急事来找陆明霁商量,敲两下办公室门没等他同意就推门而进,正正好捉到陆明霁上班时间浑水摸鱼,办公桌上摆着好几分求婚策划。
彭靖驰一看就乐了,聊完正事人就不走了,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里,美其名曰替陆明霁把关出主意。
但是陆明霁这人太挑剔,二十来份求婚策划,没有一份能瞧上眼的。
谷蕴柠较他有过之而无不及,彭靖驰求婚都求了快两年,谷蕴柠就是不满意,还不指出哪儿不满意,就让他自己想。
依照陆明霁和陆明霁这吹毛求疵的性格,两人合该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亲兄妹才对。
提起这码事,彭靖驰就满心惆怅,他掏出根烟叼着,没抽。
谷蕴柠怀孕后他就把烟戒掉,馋的时候就咬着过过干瘾。
彭靖驰对谷蕴柠那可谓是知根知底,她的喜恶,与她有关的所有日期,就连她幼儿园讨厌的女生的名字他都如数家珍,可在结婚这方面,他真看不透她:“你说她们女人到底想要什么?”
陆明霁没搭话,他在翻日历。
求婚的日子也很有讲究,诸事不宜那种破日子万不能要。
七月份有几个日子还不错,日历下滑到八月份,陆明霁手指悬停在屏幕上方。
心里有个构想一闪而过。
……
路琼不知道陆明霁抽什么疯,好端端的张罗着回她老家溜一圈。
说什么沪市太热,去西北避避暑。
去就去,路琼出国后就没再回过青省,回家看看也行。
现如今她兜里有钱,再也不需要图省钱,委屈自己提心吊胆做一天一夜的火车。
一张机票,三个多小时的航程,上午十点一刻出发,两点钟抵达青省机场。
乘机场快线到火车站转大巴,晃晃悠悠一个多小时,四点多钟到路琼老家的小山村。
坑坑洼洼的土道在她上大二那年就铺上水泥,通行要顺畅许多。
这项便于通行的功劳全都要归于陆明霁。
陆明霁在路琼大一下学期那年暑假辗转着过来找她,住小半个月回家后就去找他弟左柯让,让左柯让牵线联系李京屹,李家是房地产起家,度假村的项目承办过多次,他考察过路琼老家的环境,青山绿水,挺适合开发旅游业。
李京屹那时候也在上大学,但他已经进入家里公司帮忙。
陆明霁就想着让李京屹来带动一下山区经济发展。
跨省承办项目费时费力,紧赶慢赶,路琼出国后第一年才正式动工。
不过在此之前,陆明霁就自掏腰包将村里的土道翻修成水泥,村里几家土坯房他也出资修建,这样村民们知情感恩,路琼在外上学小老太太一人在家,他们会多多照顾着小老太太。
小山村如今焕然一新,度假村建成后,政.府也大力宣传岷县文化,每年夏季多是游客来岷县避暑旅游,居民生活水平得到显著改善。
原先简陋破旧的石砖房,最外围都贴上一层白净瓷砖,还有几家盖成二层小洋楼。
路琼家没有变化,一点没动,还是小老太太去世前的装修。
念及着陆明霁的大手笔,当年村民们感谢他的好心,对他记忆深刻。
而带陆明霁回来、被村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路琼,他们更是半点没忘。
路琼七年没回来,进村后,村长还是一眼就认出她。
扯着嗓子一招呼,家家户户都出来围着路琼和陆明霁嘘寒问暖,又是叫他们一会儿来家里吃晚饭,又是塞水果蔬菜给他们,妥妥一整个国宝级待遇。
陆明霁最烦陌生人没有边界感的触碰,但是他今天耐心出奇的好。
村民热情起来没完没了,还是村长出声喊停,打断他们问长问短,叫路琼和陆明霁先回家休息。
送他们两个到家门口,村长把钥匙还给路琼:“我都有定期过来打扫,家里干净着呢。”
路琼双手接过:“谢谢您。”
旧金色的钥匙插.进黑色的蠢笨锁头里,左转一圈,锁扣打开,她摘下来,推开门。
院子里铺着参差不齐的石板,菜圃不再是一片绿油油,仅分散长着几颗杂草,三间屋子窗明几净。
路琼就站在门口,仿佛下一秒钟,小老太太就会从屋里出来,骂她傻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进屋做饭。
陆明霁知道她在怀念着外婆,没催她,陪着她一起。
路琼没有缅怀逝者太久,那份恍如隔世的感觉平复好,她率先跨进院里:“再不回来看看,我都要找不到家门朝哪边开了。”
小老太太是在她大三下学期五月份去世的,她操劳一辈子,中年丧女又伤心耗神,看似身强体壮,实则内里亏空得厉害。
路琼是在小老太太病危住院那阵得知她腿疾严重到已经不能再行走,路琼大一上学期她还摔过一跤,怕路琼担心,隐瞒不报。
小老太太去世前,叮嘱路琼将她的骨灰撒到海里。
她生在大山深处死在大山深处,没见过一眼海,遗愿就是去海边走走。
路琼她妈的骨灰和她外公的一样,被小老太太在山顶洒下,都没立什么墓碑。
人不在,坟墓也无,路琼连个祭拜的地方都没有。
她是在出国后的某一天突然顿悟,小老太太想去看海是真的,不让她挂心也是真的。
如果死后埋葬在老家那边,就总会有一份牵挂勾着路琼,小老太太不觉得山旮旯是好地方,不希望她再回来,就希望她潇潇洒洒大步往前。
结果她还是回来了。
被陆明霁拐回来的。
村长是说时常给家里收拾着,但路琼想亲力亲为给家里做个大扫除。
她和陆明霁晚上不在家里住,好几年没回来,被子什么的都没有,他们在度假村订好房间,就是回家来瞧一瞧。
路琼找到两块抹布,打湿,分给陆明霁一块:“真能托梦的话,小老太太要是知道你带我回来,得骂死你。”
陆明霁非但不怕,还挺欢迎:“骂呗,顺便切磋一下骂人技术。”
陆明霁嘴毒起来谁的面子都不给。
他在路琼家里住那半个月,一天至少得跟小老太太拌三回嘴,早中晚各一次。
那段时间,家里闹得要死。
小老太太跟他吵架吵得面色红润,人都年轻不少。
但其实陆明霁有在让着小老太太,就是变着法哄她开心而已。
他这人就不会直来直往对别人好,就像一杯陈年酒酿,所作所为都要细细品味。
路琼问他:“真要放开骂,你俩到底谁能赢?”
这算是她心里的一个未解之谜。
陆明霁将抹布四四方方叠整齐:“外婆吧,她不总说她骂过的脏话比我吃的饭都多么。”
路琼稍加思考,赞同陆明霁的结论。
陆明霁从不说脏字,他就纯嘲讽别人,拐着弯刺别人,小老太太不,她一个村妇,骂街的脏词都能编辑出来一本新华字典。
两人一边聊着天一遍拾掇屋子。
到夜幕降临,晚饭时间,村长过来叫他们去家里吃饭。
盛情难却,席间不断有人给他们两个夹菜,一顿晚饭他们吃到最后都要扶墙出门。
度假村距离村子两公里左右,两人撑得很,散着步溜达回去。
到房间,路琼还是撑,把陆明霁拽进浴室来了场消食运动。
这一天从沪市折腾到青省,赶路赶半天,又做一下午卫生,再以一场情事作为一整天的句号。
从浴室里出来,路琼就不复进去之前的精神饱满。
浴室里太闷,做到最后路琼都有点缺氧。
趴在床上,她捞过一个抱枕抱着,阖着眼昏昏欲睡。
陆明霁给她吹着头发,酝酿好,吹风机调成低档:“凌晨叫你起来?”
“干嘛?”
“爬山,看日出。”
路琼背对着陆明霁,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偷笑一下,又手动压下上翘的嘴角,咕哝:“好。”
才十点钟,远不到他们日常作息的睡觉时间,不过明天还要爬山,两人就没再干什么,关灯睡觉。
陆明霁记挂着事情,迷迷糊糊半梦半醒着,凌晨三点钟闹钟一响他就起来。
路琼也没睡太死,听到动静跟着睁眼。
不上班时,路琼从不化妆,今天她一反常态画了个精致全妆。
陆明霁在一旁等着,不易察觉地抿抿唇。
两人就这么心思各异地出门,借用度假村的一辆车开回村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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