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互有对方办公室门锁的指纹,以备不时之需。
彭靖驰还是第一次用他指纹开陆明霁的门,门一推开,一股呛人的烟味扑面而来。
彭靖驰蹙起眉:“得亏你这屋里没有烟雾报警器,不然一准把你淋个透。”
偌大的办公室里黑漆漆一片,缭绕着朦胧烟雾。
彭靖驰走到办公桌那边一看,桌上烟灰缸里堆满烟头,桌下摊着一地碎玻璃,陆明霁那么个娇贵洁癖就在这种算得上垃圾堆里的环境中坐在电脑后办公。
荧荧蓝光照在他脸上,像是来自地府的索命男鬼。
“不知道自己眼珠子什么毛病,不想要了?”彭靖驰把灯打开,中央空调换风开到最大档,一屁股在他对面坐下:“说说吧,我洗耳恭听。”
陆明霁不想多说话:“滚。”
抽烟抽到嗓子沙哑,破锣一样。
“多少年了,一碰到路琼你就失态。”彭靖驰就不滚,大晚上他把老婆孩子放医院过来找他,万万不能空手而归:“放不下就追回来啊,怕什么。”
他有什么可怕的。
陆明霁滑动着鼠标,神情淡漠:“谁说我放不下她。”
滑动速度那么快,肯定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彭靖驰不拆穿他,留点面子给他:“跟我就别装了行吗弟弟,你说这话脸不疼吗?”
陆明霁下逐客令:“有事去忙没事去死。”
“你自己什么样别人不清楚你自己还不清楚?”彭靖驰今天势必要把他拧出来的麻花结解开一个:“你要真放下路琼了,你会上来就逼人家辞职?无关紧要的人你连个眼神都不给。”
陆明霁吵得心烦,直接电脑关机,彭靖驰不走他走,留他一个人使劲逼逼叨。
彭靖驰自知拦不住他,还有最后一句:“陆明霁你真别再拧了,现在是还有机会,等以后路琼跟别人结婚生子你就是哭死都没用。”
陆明霁停下穿外套的动作,冷眼逼视彭靖驰:“你滚不滚?”
这是触发到他敏感点了。
那彭靖驰来这一趟就不是白费油钱,他适可而止,举手投降:“滚滚滚,马上滚。”
银色的布加迪疾驰在深夜街道上,陆明霁漫无目的地开着,等到意识回笼,车已经停在锦云湾路琼所住那栋楼下。
他没下车,就在车里坐着。
烟都抽完,车里只剩打火机给他玩。
黑金配色,开盖时那一声“叮”润朗悦耳,滑轮摩擦划过,一簇火苗破空出现。
傍晚时路琼打他一个措手不及,他脑子发懵,被她牵着鼻子走反应有些激烈,一个晚上抽掉一包半的烟,陆明霁冷静下来,也思考许多。
他不清楚路琼受什么刺激来找他翻旧账要结婚,但他在路琼身上浪费那么多时间精力,她凭什么去跟别人结婚生子?
以他现在商人身份来说,沉没成本太大,这笔买卖要只是这么个结果,他太亏。
路琼的毛遂自荐有一点到没说错,奶奶年纪越来越大,想要实现的愿望,惦记在心上的人就那么几个,他这么大人不好再叫奶奶操心,奶奶喜欢她,他们两个之间又有过一段,相比于其他陌生人,确实会省时省力。
奶奶虽然总催他结婚,但也不希望他稀里糊涂就找个人定下来,给他安排相亲无非是看他近些年不接触女性,他要第二天真带着相亲对象去领证奶奶不会高兴,还是得要求他接触一番培养出感情来再说。
路琼就不一样。
如果告诉奶奶他们两个大学就谈过,奶奶相信他们有感情基础才会真开心。
陆明霁想得很通透,他无法坦然面对路琼,无非就是不甘心。
既然如此,那就再来一次。
脱敏治疗么,
直到他乏味腻烦他就能心平气和。
捞过扔在副驾驶的手机,熟练地打出路琼留下的那一串手机号。
他记性好,看过一眼就记住。
不想加她微信看到什么糟心的朋友圈,陆明霁就发短信——
【明早来接你。】
第33章 唯一性
周一。
路琼又是在落地窗前的地板上醒来。
晨起的太阳凌空高挂,一束束阳光穿透进客厅,刺目又温暖。
路琼眯着眼睛摸到铃声响个没完的手机,关掉闹铃。
耳边重归宁静。
还没上班,但她不能再这么稀里糊涂下去,昨晚睡前定个闹铃调整作息。
她翻身背对着窗户,卷着毯子发愣。
五分钟后醒神流程结束,她爬起来。
走到玄关通进来的那条过道时,门铃响。
不知道是谁,反正小区安保不错,不会随随便便放人上楼。
她趿拉着步子过去开门。
陆明霁站在门外,白衬衫黑西裤,干净利落,清贵逼人。
无论过去多少年,路琼都会情不自禁被他美貌吸引。
陆明霁看着睡意惺忪的路琼:“你没看我给你发的短信?”
路琼歇息整宿的脑子还没开始转,现在短信都用来接受垃圾信息,她百八年不看一次:“什么短信?”
“结婚。”
他说。
*
路琼洗漱的时候,陆明霁在客厅等她。
她房子装修倒是跟她穿衣风格大相径庭。
法式奶油风,虽说也是黑白色占主体,但软装布置要温暖许多。
靠近玄关那一侧的沙发旁边,有一个黑色矮柜,格菱玻璃门。
里面高矮不一的酒瓶摆得满满当当,陆明霁拉开柜门,看得更为清晰,大部分都是烈酒,每一个酒瓶都拆封过,有几个瓶子里的酒都快要见底。
她回国也就两周,其中有一半时间还都在上班。
陆明霁眉心抽动一下,悄无声息关上玻璃门,坐到沙发上。
眼角被什么东西晃到,他上半身往后倾去避开,微眯着眼睛朝光源处找。
靠落地窗那边的茶几腿边倒着一个空酒瓶,瓶底折射着一束灿阳。
陆明霁拎起那只酒瓶丢到旁边垃圾桶里。
动作稍重,发出当一声响。
“陆明霁?”
路琼的声音在卧室方向传出。
陆明霁正要起来,路琼就探出半个身子趴在门框上,于是他便没动,只抬眸:“说。”
“领证是不是不一定非要穿白衬衫?”
路琼有许多衬衣,雪纺、真丝、亚麻各种材质的黑白灰色她都有,但都是用来上班穿,今天领证,日子特殊,她不想和平常一样。
十八岁以前,每一天对路琼来说都是粘贴复制,毫无新意,哪怕发生天崩地裂的大事她都能做到睡醒就忘。
十八岁以后,她开始重视自己的生日,重视每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陆明霁在她露出来的半截光裸肩膀处掠过一眼:“我又没领过我怎么知道。”
路琼想想也是:“哦。”
缩回脑袋。
陆明霁静坐两秒,掏出手机操作片刻,起身朝卧室走。
门半掩着,他眼睛专注盯着门框,敲两下门板。
路琼开门:“怎么了?”
陆明霁把手机怼到她眼前。
是浏览器搜索界面,搜索词条一板一眼写着一行字:领证穿衣要求。
答案说是没有特定着装要求,浅色系为主,白色最佳。
这问题路琼刚才也在网上搜过,她后退一步:“我穿这条裙子行吗?”
陆明霁视野里早有一抹白,现下光明正大看向路琼。
淡妆,长发散在肩后,一对玫瑰金耳钉,一件无袖白色连衣裙,收腰长款,掐出完美的腰臀比,裙摆一侧开叉到大腿。
不需要花里胡哨的样式图案,越是简约路琼就越漂亮。
路琼穿裙子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学恋爱那三年里,她只会在每年九月一号穿裙子。
陆明霁问过她为什么,她就笑着说因为九月一号是他们初次见面的日子,她高兴。
今天,他又再次看到她为他穿上白裙。
可一想到她朋友圈那张官宣合照,她也是穿的裙子,发布时间就在九月二号。
仅相差一天。
原来承诺和约定并不具备唯一性。
也是,
人这一辈子说的话成千上万句,谁会每句都记得每句都能做到?
陆明霁思绪翻涌的这几秒钟里,路琼也在一错不错地看着他。
全程见证他从平淡到阴郁的眼神转变。
路琼不知所以,低头看看自己的裙子,没有什么不对之处。
她问:“怎么了?”
陆明霁松开紧抿的嘴唇:“没怎么。”
不知道路琼还要多久能搞完,他欲要回到客厅继续等,可手被她握住。
路琼捏着他掌心,他闹脾气时的小表情没有变,嘴角绷直,像个赌气小孩,她哄着问:“那为什么不开心?”
她还是能第一时间察觉他的情绪变化,陆明霁只感到难堪,她在炫耀什么?
炫耀她敏锐的洞察力?
炫耀她还能拿捏他?
这六年来他不是一成不变,一点长进都没有,不是只有她在向前走。
“我不是六年前我了,你别自以为很了解我。”
路琼抵在他掌心的手指一弯,指甲划过他掌纹,眼睫轻眨垂下:“哦。”
陆明霁忽然觉得他这样特别没意思,斤斤计较小家子气,他一点都不在乎这些:“算了。”
他敛起不必要的情绪:“弄好了吗?”
路琼也没再死缠烂打地问,他们还有的磨合。
她点点头:“好了,我拿个包。”
包包就放在进门左手边靠墙的斗柜上,距离门口三四步左右,路琼去取包时手还牵着陆明霁没松开,两人胳膊渐渐拉成一条直线又渐渐弯曲,直至垂在身侧贴在一起。
路琼问陆明霁吃没吃早饭,陆明霁说没,路琼就在客厅抽屉里拿出两盒醇豆浆和冰箱里仅剩的一个原味贝果。
沪市地处南方,倒春寒结束,这几天气温又迅速回升,但也远没到路琼可以放肆露胳膊露腿的地步。
出门前路琼拎上挂在玄关衣架上的一件白色西装外套,没穿,她一手提包一手牵陆明霁,没空穿。
电梯就停在路琼所住这层,两人出门就直接上去,电梯里面前后左右四边都装有镜子,方便住户审视着装,路琼和陆明霁没什么不妥之处,就板板正正地站在同一条水平线上,
路琼胳膊赤.裸地摩擦着陆明霁胳膊,陆明霁西装外套丢在车上没拿,两人皮肤间仅有一层衬衣相隔。
陆明霁感受着她烫人的温度,电梯下降至第十层,他终是出声:“你是准备去当今年冬奥会的吉祥物?”
路琼转过脸,懵懂不解:“什么?”
陆明霁言简意赅:“外套。”
路琼哦一声,试探着把包递给他,陆明霁哪知道她在闷声做什么鬼测试,帮个忙的事,没做犹豫顺手就接下。
路琼三两下穿好外套,见陆明霁没有要把包还她的打算,就没要,整理好袖口,她再次把手塞进陆明霁虚拢的掌心里。
这么好牵的姿势,不牵白不牵,空着浪费。
陆明霁是想着他在把包给回去显得他多没担当一样,连个包都提不得。
有损他面子。
两人就这么心思各异地到达一楼。
陆明霁的车就停在楼外,下台阶,路琼主动拿回包,松开陆明霁,拉开副驾驶车门坐上去。
两手同时一空,陆明霁蜷起手指,在从车头绕到驾驶位的几秒钟适应好。
路琼上车后先拆开吸管,插.进豆浆包装纸盒的密封铝箔纸小孔里,送到陆明霁嘴边:“先垫垫。”
陆明霁工作后早上习惯喝咖啡,脑袋后仰躲开:“我不喝。”
路琼穷追不舍:“稍微喝一点,早饭不吃对胃不好。”
她这六年里忙于上学、工作,那些良好习惯乱得一塌糊涂,近一个月记忆里正儿八经的一顿早饭是彭靖驰那天送来的,现在反倒还又教育起陆明霁。
陆明霁无法再退,她实在会磨人,用吸管来回来去戳他上唇下唇,戳得他心烦意乱,只好张嘴咬住。
路琼提起旧事:“这豆浆还是上大学你给我买的那个牌子,你还记得吗?”
路琼这人不爱喝牛奶、果汁,只爱喝豆浆,学校食堂偷工减料是常态,一桶豆浆恨不得兑两桶水,陆明霁是想在他公寓里每天给她鲜榨豆浆,试验几次后总有股豆腥味,难喝得要命,他没跟路琼提过这事,嫌丢人,就在网上一口气给她下单好几个牌子的豆浆让她选出个口味最好的,以后就长期供应。
陆明霁记得这牌子,他连买三年就是老年痴呆都不会忘,但他才不要陪路琼追忆往昔,吐出吸管:“难喝。”
吃喝他总不会口是心非,路琼当他是真不爱喝,没再强迫,收回举在他嘴边的豆浆。
“……”
陆明霁瞥一眼,就见路琼把他碰过的那只吸管含住,神态自然,嘴唇微微一抿,咬瘪吸管。
他倏地坐正,发动车子。
驶出锦云湾,耳边是饮品到底,吸管吸不上来液体发出的咕噜声,紧接着是塑料包装的窸窸窣窣声。
每一个声响都在扰乱陆明霁,他抬手去按车载音响按钮。
电台随机播放,女主持人清丽婉转的嗓音自音响传出:“下面是陈女士点的一首《戒不掉》,她有一句话要讲给喜欢的人听:离不开的是我,戒不掉的是你。”
缓慢又充满哀伤的钢琴前奏切入,女歌手哼唱的粤语包含故事感——
今天开始新出发吗
留过了疤
忘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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