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斯年呼吸微重,似乎在这无声片刻得到回答。
“我很想你。”他捧着她,“我走了这么多天,你呢。”
不给她一丝回避的机会,她与他面对面,如果要承认,也只能闭上眼,才能不显得自己更软弱。
“我也是。”
看不见,但感受得到,靳斯年的气息靠过来,轻如羽毛的吻,扫过她的脸颊,一点一点落在她的眼皮上。
细微的痒,还有听不出情绪的语气,“……准备一直都不睁开眼看看吗。”
忽然她被一把抱起,短暂的走动后,脊背微凉,她被置在炭灰纯色的床褥间,身体微陷,靳斯年撑住大部分身体,悬于她上方。
他微微歪头,单手扯松领带,“帮我摘掉。”
棠妹儿依照指令,目光只到他喉间,伸手,做过很多次了,这个动作她做得轻巧而熟练,可还是会无端紧绷。
当丝绸面料抽出衣领,细腻的摩擦音,瞬间叫她潮湿。
靳斯年不应该知道的,但他的眸色变深了,每一次他在这件事上最沉迷的时刻,就是这样的表情,既需要,也被需要。
合身的那一刻,她心中褶皱,被他一寸寸熨帖、掌控。
他说:“Mia,睁开眼好好看,看我是怎么爱你的,而你又是多么热情地在回应我……”
他还说:“没有任何人比我们更契合,你是我的,重复一遍,说你是我的。”
“我是你的。”需要竭力稳住,才能让声音不会更破碎,棠妹儿抱着他,一边重复一边叹息。
算了吧,翻过去这一页吧。
实在是这个男人的怀抱太迷人,背靠它,她几乎得到了一切,从没落空过什么,偶尔的失望,只要她肯低头,事后也都得到了弥补。
毋庸置疑,靳斯年一直是个好情人好老板,就好像,赢钱的时候,赌徒绝对不会离场——棠妹儿还想再搏最后一把,看能不能赢到她心底最渴望的结果。
黑夜即将降临,爱的微光,忽然变得盛大,再等等,也许可以照亮整个世界。
短暂的分离对催情有奇效,他们在休息室里来了好几次,因为太痴缠,身体不想分开,索性在这睡了一夜。
床褥乱七八糟不能看了,棠妹儿前一天的套装也不能穿了,扯散在地毯上,昭然昨日的混乱。
靳斯年穿着浴袍从卫生间走出来,胸|衣拦路,他没有跨过去,而是弯身捡起。
靳斯年从后面勾住棠妹儿的腰,抬臂,黑色系带往她镜前一挂,“这么快穿好了?”
棠妹儿脸颊微微发热,快速扫了一眼那块布料,“一会儿同事们来上班,我出去的时候和他们碰上不太好。”
她对镜正在戴珍珠耳钉,头微微侧着,双手对付一颗细小的钉扣,正是关键时刻,靳斯年偏要去亲她脖颈。
“不要,好痒。”她不自觉耸起一边肩膀。
靳斯年淡笑着,他亲她躲,亲到才收手。
“晚上一起吃饭?”他问。
棠妹儿回答:“嗯。”
“想吃什么?”
“我都行,靳生决定吧。”
靳斯年没说行,也没说不行,他看着她戴好一边,又戴另一边,忽然说,“把头发留起来吧。”
话题跳转太快,棠妹儿笑容凝滞了一下,“为什么又要我留起来?”
“还是长头发看起来更温柔。”
棠妹儿笑了笑,“不想留了,我都习惯短头发了,这样也挺好的。”
她抬眸去看,可以从镜中直直看到男人的眼睛,暗藏叫人看不懂的深色。
片刻,靳斯年平淡一笑,“随你了。”
——
又是认真工作的一天。
许冠华走了,但他留下来的摊子实在太大了,棠妹儿和另外一名律师,把他的工作拆分掉,各自认领了一部分,刚刚确定好工作量,就到下班时间。
办公室的门开着,棠妹儿扬声叫,阿仁。
“帮我联系这张纸上的几个负责人,明天早上叫他们来我办公室,我要认一下脸。”
手中的纸页被抽走,一凉又一热,转瞬塞了杯奶茶,棠妹儿诧异抬头,发现靳佑之站桌前,他正笑着把玩那张纸。
因为没有及时通报,阿仁垂手站在门口,露出一脸为难。
棠妹儿:“你怎么来了?”
“来给你斟茶认错。”他笑得云淡风轻,仿佛昨天的事没有发生过。
靳佑之转手把纸递给阿仁,“给,你先出去。”
阿仁接过来,去看棠妹儿神色。
棠妹儿淡淡道:“没事了,阿仁,你先下班吧。”
“是。”
等人走了,靳佑之拉开椅子,大大咧咧坐下来,“你的新秘书不错啊,英俊潇洒,是你喜欢的型。”
棠妹儿刚要喝一口甜的润润喉,哪知道靳佑之张嘴就是辣肺的话。
“你别乱说好不好!”
靳佑之投降,“好好好,不惹你生气,行了吧。”他小臂交叠撑在身前,“昨天是我粗鲁、是我冒犯,棠大状别生气,以后我会改。”
“你确定不是在耍我,而是真的诚心来道歉?”
“百分百诚心。”靳佑之点头,带着几分沉痛。
棠妹儿:“那好,我也想跟你认真沟通一下。”
靳佑之:“棠大状请说。”
“靳佑之,你每次骂人,都挑最脏的话,根本不考虑别人的感受,我作为女性,听了你那些话,很难堪的,你知道吗。”
“对不起,我错了。”
棠妹儿:“而且,昨天你的脾气,来的太奇怪了,我没说什么你就爆炸了,还说自己是烂人,我帮你辩解,你又骂我。”
“好心当成驴肝肺,说得就是你。”
“对,我猪狗不如。”
棠妹儿哭笑不得,“我不是想骂你,你也不用一味全认下……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昨天你为什么生气,你可以解释的。”
“如果是我真的说话伤害了你,我愿意跟你道歉。”
靳佑之不着痕迹地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起身离开书桌。
落地窗边的花架上,一盘的浓绿色的盆栽,整齐排成行,棠妹儿到处帮别人种兰花,她自己的办公室里摆的却是仙人球。
手指按在刺上,感受那痛意,十分清晰。
靳佑之扭头,冲棠妹儿笑了一下,“昨天你没说错什么,是我的问题,不怪你。”
棠妹儿抿了抿唇,是尊重的态度,“好吧,你不想说也ok,我是很认真地拿你当朋友的,希望大家不要有误会。”
问题就在这里。
我并不想和你做朋友,也不想做你天平上升的那一侧,更不想成为你倾诉爱情之苦的垃圾桶,我不喜欢我不愿意我不高兴。
可又不得不装。
我假装模糊性别,和你斗嘴吵架,假装滥交放纵看不上你,最要命的,当我假装轻松地说出我哥对你做的那些事时,实际内心,我他妈也疯了一样想把自己埋在你的身体里!
这荒谬的关系,惹人发笑。
靳佑之声音微微沙哑道,“谢谢棠大状肯当我是朋友。”
棠妹儿不知道要怎么接这一句。
公司正在下班,办公室外面传来各种see you的声音,热热闹闹,是倦鸟归林的愉快气氛。
靳佑之本来也想走了,这时一个老洋人过来敲门。
棠妹儿看过去,眼中有惊喜,她起身,“Mr路易斯,你怎么来了?”
路易斯是棠妹儿的英文老师,她帮靳佑之引荐了一下,大家客气颔首之后,靳佑之仍旧站在窗前,听着他们用英文交流。
路易斯:“我这里有几本书,你应该很感兴趣,所以给你送过来了。”
“是什么书?”棠妹儿接过来,顺势翻看。
路易斯:“都是金融相关的书籍,是美国华尔街很有名的投资家写的……”
“……上次你问我,Welfare Foundation(基金)和Trust Fund(信托)的区别,我发现自己解释得好像不太对,你知道的,这些名词已经超过了语言的范畴,我怕误导你,所以,选了一些金融领域的书,看能不能帮到你。”
靳佑之耳根微动,目光扫过那两本书,面色发沉。
棠妹儿道谢:“麻烦你特意给我送过来,其实下次上课,你拿给我也一样的。”
“我在这边办事,路过这里,不算特意过来……再说,像你这么认真的学生不多了,我当然也要做个认真的老师。”
路易斯还有事,聊了两句,他就告辞了。
棠妹儿送他出去。
只剩一人的办公室里,靳佑之单手抄兜,静默在窗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棠妹儿回来,他问:“你英文学多久了?”
“之前大学里也学过,但效果都没有私教好,我跟Mr路易斯学了大半年了,英文对话已经没问题了——”
“看文章呢,看得懂吗?”
“普通文章能看懂,但太专业的……还是不太明白。”
棠妹儿本来挺骄傲的,但转念一想,她面对的可是靳佑之。
这个混蛋看着不学无术,但她在监狱里看他履历的时候,还是被靳佑之的学历吓了一跳。
“好啦,在你们从小读贵族学校、英语当母语讲的大少爷们面前,我的一点小进步,实在不算什么,千万别笑我,好吗。”
靳佑之没有笑。
这时,桌上电话响了,棠妹儿拉过座机,接起来,喂了一声。
“棠小姐,靳生叫我提醒你,晚上你们一起吃饭,我已经开车到公司楼下了,你随时可以下来。”
“哦,好,我马上下来。”棠妹儿挂断电话,开始收拾桌上文件。
处理完的放一边,没有处理完的,她酌情分类,一部分放入文件柜,剩下的放进皮包里。
今天她拎一只黑色鳄鱼皮的公文袋,随身小包是一只金色链条的小肩包,等她整装完毕,棠妹儿给靳佑之飞过去一个眼神。
“我要下班了。”
靳佑之“嗯”了声,跟在后面往外走,但还是没忍住——
“棠妹儿。”
棠妹儿回头,“怎么了?”
靳佑之站在那里,他抄在裤袋里的手指,先攥紧,又不动声色地松开。
短短几秒钟,闪过他数不清的犹豫——要不要告诉她,我提过的白手套,找到了,就在刚刚。
什么信托文件,什么英文合同,凭借你的信任和爱慕,他哄你签过的字——是靳斯年亲手绑在你身上的炸弹。
今天是黄道吉日,刀柄从天而降,递到靳佑之手上。
如果想得到棠妹儿,就应该先拆散他们,靳佑之的理智告诉自己,手起刀落,现在就是横刀夺爱的好机会。
动手啊,快动手……斩碎靳斯年的伪装,还有棠妹儿的美梦,你还在等什么……
“到底怎么了?”棠妹儿面带疑惑,催促他。“你要跟我说什么?”
深深的呼吸做肺腑循环,片刻后,靳佑之笑了一下,“冇啊,冇事。”
第60章 食之味“没有这张脸,这双腿、这腰………
棠妹儿乘坐总裁专梯下楼,黄伯早已等在车旁,见她过来,他提前一步,为棠妹儿拉开车门。
后排座位上没有人,棠妹儿坐进去问:“靳生呢。”
“靳生下午外出,现在已经回家了,我接棠大状你过去与他汇合。”
“哦,晚饭去哪里吃。”
“就在家里吃。”
争执过,又和好,在这样的时间节点上,红酒牛扒烛光晚餐才是正配,没想到,靳斯年约了她一顿便饭。
晚高峰时段,有些堵车,在交流道多等了两个红灯,三十分钟后,车子泊入山顶宅邸的车坪上。
管家过来开门,棠妹儿把两只皮包一并交给他,然后往客厅走,靳斯年刚好从二楼下来,她问,是什么味道。
“应该是你家乡的某种香料吧。”
靳斯年只是请了一个做贵省菜的厨师来家里,没想到他带来的食材过于新鲜,又腥又辣的味道,犹如生化武器原地爆炸,味道从厨房飘到餐厅,随后弥散在整间屋中。
靳斯年从一楼躲到二楼,听见动静下楼来,只见棠妹儿一脸陶醉,眼睛盯着厨房。
“一会儿就能吃了,你不用这么急吧。”靳斯年走过来。
棠妹儿心思都在别处,“我想去看看今晚吃什么。”她抬腿要走。
“Mia。”他叫她。
人总要有点良心,棠妹儿返身回来,亲了亲他脸颊,作为回报。
“谢谢靳生。”
靳斯年勾了一下嘴角,是满意的神色。
难得吃到家乡味道,棠妹儿挑食的毛病暂时治好了,她吃了不少,靳斯年虽然吃不惯,但今晚以她喜好为主,他也尝试着动了几筷,但被辣到失语。
原来,出汗、红耳根、太阳穴爆筋并不是靳斯年在床上的专属,吃辣也可以达到同样性感的效果。
吃过晚饭,两人在花园里散步,避过除草的工人,他们忍不住在一颗结了果球的木荷树下接吻。
被太阳晒热的树干,温度还在,棠妹儿脊梁贴上去,感觉自己像两面慢煎的一片苹果。
果肉被高温烤得发软,一点点溢出汁|水,犹如靳斯年的手,在她衬衫下做的事。
天刚刚黑,深紫色的天幕边缘透着一线天光,将夜不夜。
棠妹儿仰头,露出一截雪白的颈,呼吸尚未完成一圈循环,就迫不及待侧头去找靳斯年的唇。
只是饭后甜品的水准,没做到底,但棠妹儿真丝衬衣皱得厉害,她索性脱掉,只穿一件黑色吊带背心。
温热的风吹过来,催得人慵懒。
泳池边的躺椅上,棠妹儿头贴在靳斯年大臂,问他:“厨师你从哪里找来的。”
“做得不地道么?”
棠妹儿说:“不是……其实这位大厨做的菜,在我人生的前二十年里,我一次都没吃过。”
“那你吃什么长大的?”
“洋芋,就是你们所说的马铃薯,通常,我会用一小颗马铃薯,蘸一大碗辣椒末,咽下去的每一口都让我依依不舍。”
好像是第一次听棠妹儿讲她成长的细节。
不像苦难的介绍,却像一部美食纪录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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