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宗建:“这里是之前几个版本的遗嘱,你拿回去好看看,然后再拟一个新版过来,要快……签字当天,我会请几位绅士名流过来做见证,在我过世之后,你是遗嘱执行人,他们就是监督人。”
“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棠妹儿点头,“那您在这一版遗嘱里,准备怎么分配资产呢?”
终于来到关键时刻。
靳宗建看了靳佑之一眼,靳佑之会意,带着俞秘书转身出去,同时将房门关好。
棠妹儿拿出本和笔,“您说。”
——
一场雨后,秋夜寒重。
隔了一道玻璃,室内室外完全是两个温度,棠妹儿大汗淋漓,被靳斯年烫到战|栗,她抓紧书桌一角,因为不耐受,她整个人几乎趴在桌子上,而脸正好贴在刚起草的遗嘱上。
白纸上的黑字,在眼前剧烈跳动。
分不清是眼泪还是口水,弄湿了纸页,洇出一圈小小深色痕迹。
靳斯年今晚有些暴虐,进来的时候,不给人防备,一纵到底后,更狠,棠妹儿五分钟内高|潮两次,百般求饶,靳斯年终于释放。
暴风一般结束。
棠妹儿想起她煮的热红酒,本来想用它暖身暖胃的,经过这一场,热饮早就凉透了,再煮一次恐怕坏了味道,干脆冷着喝。
棠妹儿倒了两杯,端到书房。
靳斯年穿着西裤衬衣,坐在大班椅上,他手里拿的那张纸,正好是沾着棠妹儿口水那页。
他正在阅读,读得津津有味。
把酒杯放到一边,棠妹儿从后面抱上来,下巴搭在他肩头。
“珠宝字画是你的,股份和老宅是靳佑之的,靳生看了这样的遗嘱不生气吗?”
靳斯年:“老爷子立过十几份遗嘱,哪份有我名字?”
靳宗建的遗嘱经历三十几年的变迁,里面出现过儿子、女儿、孙子乃至儿媳,而靳斯年母子的名字从没有被提及过。
也就是最近五年,靳斯年才出现在列表里,可他能继承的,连靳佑之的零头都没有。
“不过没关系。”靳佑之将纸页掷回桌上,轻飘一片,无声落下,“他不写我名,你可以写我名,按照这份遗嘱,再准备另一份,随时用来替换。”
“遗嘱我可以改,可是……”因为这件事的难点,不在于篡改,棠妹儿歪头看向靳斯年。
“你是担心那几个遗嘱监督人?”他拖棠妹儿的手,把人拉到怀里,同时拿过酒杯。
这杯酒的味道酸涩,靳斯年喝了一口,微微皱眉。
棠妹儿看着男人喉结轻动,停顿片刻,轻声说,“老爷子给遗嘱设立了监督人,他们会监督我的执行,老爷子过世后,如果我宣布的遗属,和原版不一样,这些人有头有脸,质疑起来的话,也很麻烦吧……”
多少遗产纠纷,打官司打个几十年,最后拖成世纪迷案,在棠妹儿看来,无论是靳斯年,还是靳佑之,他们谁都不会放任这种情况发生在自己身上。
红酒一口饮尽,靳斯年慢慢把玩空杯。
“你把监督人的名字给我,我来解决他们。”
第62章 两阵营你曾经为我对峙过全世界……
靳宗建的遗嘱,有点像海底潜伏的鲸,从海面远远看过去,永远风平浪静,可当它终于决定出水时,体量惊人。
来给老爷子做遗嘱见证的,一共有三个人。
朱议员,棠妹儿见过几次,另外两名是太平绅士,一个姓赵,一个姓沈,棠妹儿之前只在报纸上见过,今天第一次会面,棠妹儿认了脸,大家交谈愉快。
整个遗嘱签字的过程,气氛是轻松和谐的,老爷子详细阅读后,签字、按手印,最后大家一起合影留念。
百亿资产就这么简单地完成了代际传承。
靳佑之把客人送出去,棠妹儿在病床前整理文件。
有一件事,棠妹儿还记得,“靳老。之前您说想去昭明园拜祭,现在您的腿脚不方便,不如暂时取消计划,等腿养好了,我再陪您去吧。”
靳宗建迟疑片刻,表情不太满意:“她去世之后,我每年都要去的,如果突然不去的话……细细粒会担心吧……”
“您坐着轮椅去昭明园,小姑姑看到了,会更担心吧。”靳佑之走进来,用老爷子的逻辑来还击。
靳宗建一默,低垂着脸,“人老了就是这样不好,让这个担心,让那个担心,我要忌惮阳间的人,又要体恤阴间的人……”
叫人伤感的一番话。
棠妹儿提议,“最近,有位藏传高僧来红港讲佛法,不如我们请他亲自抄一份《金刚经》,到时候放到灵位前,正好可以告慰靳小姐,又能帮她增加功德。”
“您说这样好不好?”
“也好。”老爷子也没别的办法了,“佑之,你代我去昭明园,亲自跟细细粒解释。”
有人在心中敬畏鬼神,而这世界只讲丛林法则。
老狮王一世英明,来到风烛残年时刻,出院,回家、吃饭、如厕,想要保持“权势”全要依仗新王铁腕。
而靳佑之也不辜负期望。
他一改从前放纵不羁的作风,事事谨慎严明,对外,守护老宅如铁桶一般,对内——
棠妹儿拿到《金刚经》上门那天,靳佑之刚刚揪出两个内鬼。
天气寒凉,这个季节,室外游泳池大多已经闲置了,棠妹儿刚一进庭院,就听到哗啦哗啦水声,十分热闹。
她好奇,走过去一看,那场面不禁让人僵在原地。
午后阳光有些刺眼,靳佑之戴着墨镜坐在小凳子上,穿白T,喝汽水。
他面前的保镖,一人押一个佣人,正往水里按。
翻沸的水声和求饶声,正在引来更多佣人的围观。
喧闹了好一阵,靳佑之拎着汽水瓶,磕了磕地面,问,“你们谁先说。”
“我……”
“我……我说。”
两人争先恐后,已然是被收服状态。
靳佑之随手点了一个人,“那你来说……老爷子摔倒那天,你把消息告诉谁了?”
那男人牙根发颤,“是黄伯……我们是远房亲戚,他帮过我好多次……”
靳佑之:“他帮过你,你就把消息透给他,我还发薪水给你养家呢,你怎么不感谢我。”
“我,我是觉得……毕竟这两边都姓靳,怎么也算一家人……”
“一家人……”靳佑之手肘搭在膝盖上,垂头笑时,宽而陡的肩膀微微发颤,“你说我们是一家人……”
其他人不明所以,连大气都不敢喘,每个人都畏惧靳佑之的喜怒无常,就在这时,靳佑之转头,正好看到棠妹儿。
他笑容一滞,嘴角弧度慢慢落下。
墨镜遮住男人大半张脸,犀利眉宇间的情绪,棠妹儿看不到,但他缓缓起身,朝自己走过来时,她戒备性地往后退了半步。
靳佑之扬眉,再次迫近她,“你来做什么?”
棠妹儿拿出《金刚经》,“我来送这个,大师已经开过光,你拿去供奉,七日之后,请人烧焚就可以了。”
她把经书放在藤椅上,转身想要走,靳佑之一把抓住她胳膊。“既然你都送来了,我们就一起去供奉。”
“你自己去就够了。”
“不行,你跟我一起去。”
不由分说,靳佑之拉着棠妹儿就朝越野车走,棠妹儿挣扎,可惜她身单力薄,打不过一头北美棕熊。
她被靳佑之塞到车里,为了抗议这种流氓行为,她全程看向车外,一句都不说。
靳佑之也不逼她,自顾自看路开车。
今日不是初一,也非十五,焚香祭拜的人几乎没有,去往昭明园一路顺畅,抵达墓园门口,里面有人过来接应。
靳佑之和对方寒暄两句,带着棠妹儿往里走。
一年前棠妹儿来过这里,记忆可谓深刻,内堂装饰摆设,没有丝毫改变,尤其是灵位前的长生烛,一排排燃烧着,永远保持相同的长度。
在这里,时间好似静止。
靳佑之把经书摆上龛位,燃香举过头顶,一连三拜。
“爷爷忙到脱不开身,不能亲自来看你,请小姑姑见谅,过几日他老人家有空再来。”
别在T恤领口的墨镜,微微下坠,靳佑之的庄严刻在骨子里,而非他这一身慵懒打扮。
棠妹儿站在一旁,安静等候,办完老爷子交代的事,靳佑之重新走回棠妹儿身边,他低头看她眼睛,视他们之间的暗战。
“是,刚刚我是在杀鸡儆猴……但不是对你。”他认输般承认。
棠妹儿语气平淡:“是我自己撞上去的,我知道佑少不是专门针对我,但也没关系,就算佑少杀鸡儆猴,警告我也是应该的。”
靳佑之侧目:“你做了什么事情,需要我警告你?”
棠妹儿冷眼看他,那神情分明是你怀疑我的立场,为什么还要明知故问。
靳佑之淡道:“棠妹儿,我比你有良心。”
花花世界,花花心肠,再加一个花花二少爷,突然同她讲良心,还是在神明面前,叫人意外,又不得不怀疑他的动机。
棠妹儿:“我记得你以前不信这个的,佑少有话,不如直说。”
而靳佑之看着她,目光深邃,一点就着的个性,全然不见。
他也有一字一句剖白自己的时候。
“在全世界都说我是混蛋的时候,只有你信我,那个时候卑微如你的小律师,也敢挡在我前面,替我面对记者镜头和李太的猪血。”
你曾经为我对峙过全世界。
靳佑之:“所以,棠妹儿,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这话太大。
棠妹儿失笑,“你的话,听起来像报恩。”
“随你怎么理解。”
“佑少对我无限包容,我很感激,如果你真想报恩,就把老爷子那24%的股份送给我,你舍得吗?”
一句拿来赌狠的玩笑话而已。
靳佑之转头看向正中间的灵位,眼眸中只有跳动的烛火。
“我一早就和你说过了,靳家的钱花不完,你喜欢多少拿多少……更何况这次,笔在你手里。”
——
棠妹儿返回薄扶林道家中,时间尚早,她从冰箱里拿出一袋速冻水饺煮了吃。
吃到一半,她忽然发现没有煮熟,馅心内部还是冷的,实在叫人懊恼。剩下半盘懒得再煮,反正也吃饱了,直接倒掉。
节约的习惯,早已离她而去,棠妹儿自己浑然不觉。
她双手抱头,撑在桌面上,轻轻吐纳片刻,脑海中不自觉又冒出靳佑之的话——
“你喜欢多少拿多少,笔在你手里。”
大约是种无力感,靳佑之对她,她对靳佑之,大家明明已经开始做朋友,但却在这个节骨眼上,站到了两个阵营里。
残酷地为各自利益而战,这样的局面下,靳佑之竟然说出“笔在你手里”这种话。
是真情赠送,还是假意警告她不要乱碰遗嘱?
前者过于疯癫,后者反而切合实际,可看靳佑之的态度……两者孰真孰假,棠妹儿一时无法分辨了。
她头脑一片混乱之际,靳斯年推门进来,刚好看到坐在餐桌旁发呆的棠妹儿。
他换过拖鞋,放下衣物,走过去看了一眼桌上,“在吃饭?”
“刚刚吃完了。”棠妹儿起身收拾,顺便问他,“你吃晚饭了吗?”
“在公司吃过了。”
说到公司,棠妹儿已经好一阵没去公司正常上班了,“我最近总往老爷子那跑,没关系吧,会不会耽误公司那边的事?”
“公司的事有阿仁,你专心做老爷子那边的事。”
棠妹儿犹豫了一瞬,本来想说你的眼线可能被靳佑之给拔掉了,但转念一想,这种事,靳斯年的人肯定第一时间跟他说过了。
所以,棠妹儿没提。
反而是另一件事。
棠妹儿问起,“遗嘱的三个监督人,你准备怎么解决?”
“解决了。”靳斯年轻飘飘一句。
“这么快。”棠妹儿就被这个消息给惊到,“他们可不是随随便便小人物,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你买通……”
“大人物更龌龊,只要我给的利益足够多,他们湿身比任何人都快。”靳斯年从后面撑住她身侧台面。
温热的怀抱与男人的语气不符。
棠妹儿回头。
男人眼中流露出轻蔑和厌恶的神情,他分明是在睥睨这个世界,然而这样凛冽的目光还是让人心惊。
因为分神,棠妹儿把案台上的碟子打翻在地,瓷片崩碎。
两人同时顿了一下。
棠妹儿赶紧推开靳斯年,七手八脚蹲下捡拾碎片,靳斯年站在那看了她一眼,眸色缓和。
他转身取来垃圾桶和纸巾。
雪白大片的碎瓷,已经被棠妹儿捡得差不多了,靳斯年蹲下来,看着她,“别用手捡了,容易扎到。”
“不捡干净,也会扎到脚的。”
棠妹儿执拗不听,再伸手时,被靳斯年一把捉住,“看你慌手慌脚的,去一边等着,我来捡。”
好像与手有关的操作,靳斯年拥有绝对的话语权,可那样一双漂亮的手,拿柳叶刀可以,拿笔可以,做这样的粗活,真的可以吗。
棠妹儿犹豫片刻间,靳斯年已经将她提起,手臂在腰间一拦,不费吹灰之力把人抱起来,转身,迈过这片狼藉,他把人置于岛台上。
返身回去,靳斯年用纸巾在地面仔细地沾了一遍。
他洗完手,走回棠妹儿身前,“已经清理干净了,这样可以了吧。”
棠妹儿不说话,却用双手绕过靳斯年肩膀,将头埋在他颈间。
温热的依恋,伴随起伏的呼吸,却始终说不出口。
靳斯年回抱,与她耳鬓相贴,过了好久,似叹息,又似安抚,他问:“你在害怕什么?”
改遗嘱的条件已经具备,可真到了最后一刻,你在害怕什么?
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棠妹儿條然收紧手臂,“我也不知道。”
第63章 多芥末那目光暗藏一整个冬天,安静极……
圣诞来临之前,老爷子的腿终于可以拆除保护了,能够健健康康地过节,算是一件喜事。
棠妹儿和靳佑之一起陪靳宗建去医院复诊,连医生都说老爷子愈合得好。
“这几天可以试着下地走一走,相信很快可以很快恢复到之前的行动力。”
复诊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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