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意也要同意,他们可以来观礼,也可以不来……不过你放心,外公和舅舅疼我不比家晴少,他们会同意的。”
在这件事上,棠妹儿犟不过靳佑之。
进入客厅,佣人进去禀报,等待期间,一位老嬷循声过来,张口就叫,阿延。
“这么晚逛过来,吃过饭没有?”
“吃过了。”
“我看你没吃……整日就知道玩玩玩,连吃饭也不准时。”七婶自说自话,“厨房里煨了甜汤,我叫人端给你……”她刚要吩咐佣人,转过头来又说,“不行,我还是自己去端,她们不知道你吃几分甜……”
靳佑之无奈地笑,按住老嬷肩膀,“我真的吃过了。”随即,他转头朝棠妹儿笑,“这位是七婶,从小和妈咪一起长大,后来照顾我。”
棠妹儿礼貌颔首,跟着靳佑之叫她。“七婶。”
七婶梳了一把油头,小小的发髻背在脑后,虽然穿戴看起来是半个主人,但一般这样能直呼少爷小姐名字的,大多都是自梳女。
她们和主家是一辈子的情谊。
七婶爱靳佑之,看到他带回来的女孩子,亦十分亲近,只是见到陌生人有些腼腆。“那我去端两碗来……”说着便要走开。
正好,庄炳坤和庄廷安父子二人从楼上下来。
庄廷安扬声:“七姐,你不问问人家棠小姐愿不愿意,就强迫人家喝你的汤,先斩后奏、横行霸世,咱们家可没这个规矩。”
这话听得棠妹儿心里发凉,却没想到七婶在庄廷安面前一点不惧。“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我就是煮了一锅汤嘛,想端给谁喝就端给谁喝。”
“我对别人好,别人自然也会对我好,哪有你说得那么复杂。”
庄廷安冷哼一声,七婶看都不看他,径自去了后厨。
靳佑之低头贴在棠妹儿耳边,“妈咪说过,舅舅和七婶小时候就爱吵,吵一辈子了。”
庄家父子先后落座。
“你们入夜过来,总不会是来喝汤的吧。”庄炳坤沉甸甸的目光转向靳佑之和棠妹儿。
棠妹儿看向靳佑之,靳佑之握了握她冰凉的手,随即涎笑着说,“我们确实不是来喝汤的,是给您老人家送喜酒的。”
这样直白的开场,把庄炳坤和庄廷安弄的十分震惊,两人面面相觑之后,又盯着两个年轻人牵着的手。
从脸上看不出来,但从庄廷安态度上,大致可以推测庄家所有人的意思。
“你们要结婚吗?”他问,“这太突然了吧,之前没听说你们在恋爱啊,咱们这样的家庭结婚……至少要筹备一年多的。”
靳佑之:“筹备的时间短,那就多请几家策划公司,对于咱们这样的家庭,排期、场地,根本不是问题。”
庄廷安:“可靳老过世不满一年,你还在热孝中,就这么结婚,于情于理恐怕不合适吧!”
这和棠妹儿想得差不多。
庄家不喜欢她,出身只是一部分原因,让他们极度忌惮的,是她和靳斯年的那一段关系。
两兄弟争一女,到时候连报纸都要卖脱销。
连一向不插手事务的庄炳坤都说了,“要不然,阿延你再考虑一下,你们在一起应该没有多久,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年轻人还要多磨合……”
庄廷安:“就是,今晚头脑一热,你们冲过来就说要结婚,是不是不想叫外公睡个安稳觉了。”
棠妹儿本来没那么乐观,被庄家话里话外否定,并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但靳佑之就不那么好说话了。
“我们年龄适当,男未婚女未嫁,想要结婚只需要感情就够了,什么时间仓促这种话,什么身披热孝,实在太敷衍……舅舅,您要不要再想个别的理由?”
庄廷安无话可说。
靳佑之:“至于您刚才说到爷爷,在他老人家生前,是很赞成我和棠妹儿的。外公,爷爷和您说起过吧。”
老人上了年纪,难免畏生畏死。
庄炳坤端着茶盏,低头慢饮,大约是想起过世老友,他一时沉默。
靳佑之见火候差不多,便说,“外公不反对,那我就选个好日子,早点结婚,早点生孩子,您也能抱上重孙子,是不是?”
庄炳坤假意瞪了他一眼。
两年前的圣诞节,靳佑之对棠妹儿就流露出了爱慕之情,他冷眼看着,也能猜到这里面的艰苦。
诚然,以他们的家世,联姻固然很好,但面对被自己捧大的孩子终于心愿达成,庄炳坤下不了狠心。
算了,由他吧。
“说结婚,就结婚,你当是儿戏啊,这么着急去筹办,也给不了人家女孩子体面……不如先订婚,知道你着急,那就先订婚把事情确定下来,然后婚礼慢慢筹备。”
——
从庄府出来,圆月升入中天,四周偶有鸟声经过,达不成万籁俱静的效果,但棠妹儿内心却前所未有过的泰然。
很难想象,就在二十四小时之前,她还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回去的路上,靳佑之开车,棠妹儿坐在副驾,每经过一个红灯路口时,他总要把手伸过来,与她牵上一下,哪怕只有几十秒,他已经十分满足。
嘴角一直没有落下过的靳佑之,还想再确认一下棠妹儿的想法。
“……先订婚的话,你会不会觉得委屈?”
棠妹儿:“为什么会觉得委屈?”
“我是觉得订婚的形式大于意义,能让你做靳太,为什么只给你准靳太的身份——让我觉得有种不够尽力的感觉。”
“我觉得不会。”棠妹儿笑说,“人家都说做新娘是女人最美的时刻……订婚可以美一次,结婚还可以再美一次,女人一生可以美丽两次,不是很好吗?”
靳佑之淡声笑笑,“棠大状每天都很美丽。不需要特意等到某一天。”
棠妹儿抿唇,说他,“油腔滑调。”
不等靳佑之辩解,她反而想起另一件事。
这件事她之前就疑惑过,但只当细枝末节,想想就过去了,现在都要嫁给他了,棠妹儿又被勾起好奇。
“今天听见七婶叫你阿延,我记得靳老临终住院,好像也这么叫过你,阿延是你乳名么?”
靳佑之开着车,目视前方,“不是乳名,是我以前的名字。”
“以前的名字?你以前不叫靳佑之的么?”棠妹儿尝试着把它拼起来,“……阿延,那你叫,靳、延——”
“靳延年。”靳佑之自己也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说出口时,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沉重。
“在十五岁之前,我叫靳延年。”
确实,这样听起来才像靳家的少爷。
棠妹儿又问:“延是哪个延?”
“延续的延。”
棠妹儿轻声一顿,“是你们父亲给你们取的名字吗?”
“嗯。”
棠妹儿深深吸了一口气。
靳争的意图特别好理解——在这两个儿子出生之时,他们的父亲,已经为他们做好了规划——
斯年,此去斯年,祭奠一个男人荒唐恣意的年轻岁月。
延年,江山延年,才是靳争贵为门阀家主的真正理想。
不同的女人为他生的儿子,在靳争眼里有着天壤之别。
棠妹儿:“既然你父亲对你寄予厚望,那为什么又把你的名字改掉了?”
靳佑之:“因为他生病了。”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带有几分阴沉。
“如果不方便,你可以不用告诉我的。”棠妹儿表示理解。
靳佑之摇摇头,拨动转向灯,他把车缓缓停靠在路边,旁边人烟稀少,只有路灯投下散漫的光。
他的脸陷入阴影里,“这一段,其实不是我的痛苦,是大哥的痛苦。”
轻微的错愕,棠妹儿不加掩盖地看向他。
靳佑之:“父亲得的是胰腺癌,病程发展很快,从入院到最后弥留,只有一年的时间,爷爷很崩溃,我年纪还小,于是,大哥弃医改商,一上来就做成了靳氏有史以来最大并购案。”
“……要知道,那个项目,我父亲在住院之前,已经啃了两年,都没拿下来,大哥却用了短短四个月就攻克了。”
棠妹儿:“那不是很好么,靳氏后继有人。”
靳佑之点了支烟,再平静不过地看了她一眼,“爷爷,父亲,他们不这么想。”
靳宗建父子的第一反应,不是为家门后继有人感到骄傲,而是觉得靳佑之的地位受到挑战。
高贵的名门之子,靳氏血脉真正的延续,被一个野种挑战了。
靳佑之:“爷爷年纪大了,父亲病重,而年轻的大哥一鸣惊人,这对他们来说,就像把剑架在喉咙上,不得不屈服。”
“他们一生讨伐征战,对待大哥这个骨肉血亲,还是改不掉一颗成王败寇的心。”
认输了,害怕了,投降了。
所以,他们把靳延年的名字改掉,叫佑之,献上他们的诚意。
从今以后,世界上没有靳延年这个太子,只有靳佑之,做他靳斯年的拥趸。
靳佑之:“他们请求大哥对我高抬贵手,可是他们却没有想过,大哥想要的,可能不是来自父亲的臣服。”
试想想,二十岁的靳斯年秉着一颗孺慕之心,亲手终结梦想,想要为父亲分担时,得到的不是赞许和信任,反而是最恶毒的猜忌,他当时作何感想。
听到这里,棠妹儿只觉得全身血液逆流。
荒谬的同情,给予她恨到心扉的人。
第76章 我老婆她和靳斯年,在哪都是一场大戏……
大概是解决完一桩大事,靳佑之的心情不错,开车路过闹市区,他们找了一家餐馆,吃了些东西。
可能饿狠了,棠妹儿难得觉得潮汕菜好吃,多吃了半碗饭。
夜半的街道,自有一番面貌,寒凉的温度,不影响这座城的风情万种,靳佑之牵着棠妹儿沿着街边散步,一边消食,一边讨论订婚的仪式。
西式还是中式,室内还是室外,时间定在圣诞之前,还是安排在明年春天……根本谈不上商量,靳佑之全盘听从棠妹儿,简直就是予取予求。
不过棠妹儿尚存一分理智,“我们订婚的事,长辈已经认可,按部就班地准备就可以了,当下的问题是,马上就要到总裁改选的日子,CEO的位置,你倒底还坐不坐了。”
一年时间过得飞快,棠妹儿如果不说,靳佑之自己都快要忘了。
“你觉得呢,”他不甚在意地笑笑,“我这个提线木偶可是货真价实的,CEO的位置,大哥让我做,我才能坐,大哥不让,你觉得我真的能发动董事会轰他下台么?”
靳佑之被捆住手脚的原因,归结于她。
棠妹儿一时难过,刚要说话,就被靳佑之拿手指压住她唇珠,“我们以后是夫妻,不许再跟我分那么清,事情是我自愿顶下来的,作为男人,也该由我来解决。”
“那你准备怎么解决。”
靳佑之一时沉默,街头变幻的巨幅广告牌,焕发蓬勃色彩,一条街都被笼罩在如梦如幻的夜色中。
以至于,靳佑之在说出他的计划时,棠妹儿觉得他在发梦。
“关起门来,我们还是骨肉兄弟,他喜欢做CEO就给他做,对靳氏不利的暗箱操作,如果可以和平解决,那就没必要你死我活。”
靳氏被掏空,是客观存在的事实,听靳佑之的口气,他竟然寄希望于“和平解决”。
豪门之内的厮杀,哪有兵不血刃的胜利。
该说他乐观,还是优柔呢,棠妹儿突然有点看不懂靳佑之的想法了。
散步消食结束。
靳佑之和棠妹儿兜了一圈,返回泊车的位置,两人开车返回四季酒店。
一个人住行政层,一个住总统套,两人进了电梯,靳佑之先下手为强,按下顶楼按钮。
棠妹儿再想按时,靳佑之已经不由分说吻了上去。
电梯在中途再次开门。
门外的工作人员和棠妹儿同时吓了一跳。
棠妹儿下意识缩了缩脖子,靳佑之拿身体挡住外面的视线,背手在身后挥了挥。
工作人员连忙道歉,帮忙关门。
棠妹儿极其无语。
经过这个不大不小的插曲,靳佑之变本加厉,拖着棠妹儿在浴室里又胡来了一回,最后他们在大床上汇合,严格来说,今晚才是恋爱的第一天。
邪念全部摒除在外,靳佑之从后面抱着棠妹儿,含着她耳垂,说,“睡吧。”
声音来自咫尺黑暗。
“晚安。”
“晚安棠大状。”
“晚安老婆。”
棠妹儿偎依在他怀里,忽然觉得这一刻十分安静温暖。
“晚安。”
“晚安靳佑之。”
“晚安……阿延。”
——
早上起来,棠妹儿穿着已经皱到不能看的衣服,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去。
靳佑之趴在枕头里,伸手拉住她,“干什么去……”
他脸埋着,但光洁的后背袒露着,一道道肌肉线条没入凌乱的白色棉海里,既赏心悦目,又叫人口干舌燥。
棠妹儿没敢多看。
“昨天我就应该去上班了,你哄着我陪你又闹了一天,今天再不去,工作就要堆成山了。”
想起来就有点气,棠妹儿甩开他的手,嗔他,“我和你不一样,你是老板可以不干活,我还有考核要求要完成。”
靳佑之侧脸转向她,冲她灿烂地笑,“这么说,靳氏倒了也很好,我不用干,你也不用干了,咱们可以天天黏在一起了。”
棠妹儿瞪他一眼,“时间不早了,我回房间换衣服,然后直接去上班了啊。”她往外走。
靳佑之扬声:“那我中午去找你吃饭。”
——
以棠妹儿今时今日的地位,她迟到早退旷工,除非老板,不然谁敢过问,她的工作早就脱离了公司规章的约束,一切以她能为公司带来多少真金白银的收益,作为评价标准。
如她预料,三天没来,工作堆积如山。
棠妹儿叫阿仁挑最要紧的先处理,签字签到手腕算,十点半,她又要开例会。
法务部的会议室在十二楼,百叶窗帘拉起来,房间灰蒙蒙地,一张张数据表递在投影灯下,大家在讨论规避法律风险的可行性。
棠妹儿坐主位,比对着上面的数据,一页一页翻开文件。
会议进行到一半,靳斯年推门进来。
整间会议室忽然安静。
一尘不染的皮鞋踩在深灰色的地毯上,脚步声几乎听不到,但他的存在感却不容忽视。
等老板在角落坐下,上面演说的同事,才回身继续。
老板随机旁听会议,有点类似古时候皇帝微服私访,是靳氏传统,这种情况不常发生,但一年之中也会有几次。
不必太惊讶。
棠妹儿自己跟自己说,她保持着专注度,终于,来到会议结尾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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