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觉得你需要看这本书。”谷丛隐的语气里带着丝笑意。
苏清晚脚步一顿,下意识的往手里的书看去,《般若波罗密多心经》几个大字让他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谷丛隐走过来抽走苏清晚手里的书,然后说道:“走吧。”
苏清晚呼了几口气,无奈的说道:“好。”
话是这么说,但是苏清晚却发现谷丛隐并未往外走,依旧站在书架前静静的看着自己。
苏清晚疑惑地问道:“局长,怎么了?”
谷丛隐的垂眼看着面前的苏清晚:“张洹之在进入档案局之前是一名杀手。他杀人没有原则,给钱就行。”
“他说他进入档案局十年,那也是新中国成立以后了吧?那个时候还有杀手?”
谷丛隐略一思索后说道:“档案局是一个独立于所有时间的时间轴,你与张洹之原本在一条时间线上,在他进入档案局之后便在档案局的时间上,与你不再同时。他离开你的那条时间线上时是纪年公元756年。”
苏清晚思索半晌才点点头,就像谷丛隐之前说过的,档案局是游离于三界之外的存在。它俯瞰整条历史长河,不用遵循所谓的公元纪年。
张洹之所说的十年并不是自己所说的那十年,而是在档案馆里面的十年。
“洹之在进入档案局之前和之后,从来没有人说他像一个温润公子。因为他手上沾染的血,永远都洗不掉。”谷丛隐说到。
苏清晚抿了抿唇,不想再去辩解什么。
虽然张洹之在他眼里确实是一个很和善的人,至少比眼前这个冷漠的档案局局长好上千百遍。
苏清晚发觉谷丛隐还在等着自己的回答,便恭敬的说道:“局长教训的是,是我眼拙不能辨人。”
“没事,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谷丛隐看着苏清晚轻笑一声:“以后可不要只见过一个人几面便觉得他好或者坏了。”
苏清晚不知为何,总感觉他意有所指。不过也并未深究,只是点点头:“嗯。”
“你涉世未深,生性单纯。所以不知人心复杂,也怪不到你头上。”
苏清晚闻言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他好歹也是在职场上混得风生水起的人,竟然还能被人说生性单纯,他真的感觉到惭愧。
“走吧,去采茶。”
.
一楼依旧点着几百根蜡烛,好像永远不会燃尽一般。初见时呆愣的那只鹦鹉如今也活泼了起来,看到两人从楼梯上走下来还会扇着翅膀叫:局长好,小苏好笨。
苏清晚没有和一只鸟计较,但是下定决定要偷偷教他说:苏大哥长命百岁。
谷丛隐腿长,几步就走到了门口,他伸手拉开紧闭的大门,咯吱一声仿佛推开了沉寂百年的秘密。
透过门,苏清晚看到白茫茫的一片光。
谷丛隐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跨过门,消失在白光中。
苏清晚跟着跨过了门,入目是满眼的苍翠之色。脚下是漆黑肥沃的泥土,一座大山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了苏清晚面前。
现在的他,一脚在山上,一脚在档案局。
“还不过来?”
谷丛隐早已经往山上走去,看着苏清晚并未跟上便开了口。
苏清晚这才将另一只脚也迈过了门。
身后传来咯吱声,苏清晚转头便发现刚刚的白光消失不见,整座山就像是悬浮在空中一样,山下是一望无际的黑色,头顶的蔚蓝色的天空,他现在正站在山脚下,再往下走几步就要坠入黑暗。
“档案局呢?”不是说这里是“后”山吗?
谷丛隐等了半天也不见苏清晚跟上来,他无奈的往回走到他身边,说道:“带身份牌了吗?”
苏清晚点点头。
“那你用身份牌往前面碰一下。”
苏清晚从兜里掏出身份牌,然后将那块玄玉往身前一靠,一扇紧闭的门便出现在山脚。
原来要用身份牌才能找到档案局的门。
“上去吧。”谷丛隐说道。
“好。”
.
谷丛隐和苏清晚一前一后的穿梭在漫山的茶树中,两人隔着不过半臂的距离。苏清晚看着头顶的蓝天白云,突然浮现一个很无厘头的问题:自己还在地球上吗?
苏清晚伸手轻轻拂过茶树上那一点点嫩芽,青绿色的新叶在他的指尖微微晃动,显得有些脆弱。
谷丛隐停了下来,看着他的动作轻声说:“会采茶吗?”
苏清晚摇头,他看过别人采茶,动作利落,双手同采。
“手心向下,大拇指和食指夹住嫩茎,轻轻朝上一提,就好了。”谷丛隐一边说着一边轻轻的提下一颗嫩芽。
青绿色的芽被他夹在指尖,还残留着生机。
谷丛隐走近他,将他的手腕抬起来,然后将嫩芽放在他的手心。
“下一次诡事的竹简看了吗?”谷丛隐突然问。
“看了。”
“这次比较复杂。”
“对。”
竹简上记载,夏夷国的太子锦,在大婚前日,一时兴起入山打猎,随后离奇失踪。等到他被人寻到时已经是十日之后。第十一日,他身穿婚服自刎于床前。竹简上缺少的内容正是他始终的这十日所发生的一切。
“你只有成为锦,才能补全档案。”谷丛隐说着示意苏清晚握住手,握住嫩芽上残存的一些生机。
“我成为了锦,行事是不是也要按照他往日的习惯?”苏清晚问道。
“不用刻意以他为行为基准,所有的一切都有定数。”
“这次我能安全回来吗?”
“你要有自信,上一次的任务你完成的很好。”
苏清晚点点头,拍起马屁的马屁:“那是因为局长让我认识了寂空,多亏了他的帮助我才能安然无恙的回来。”
这句话说的半真半假,两人都知道这句话掺了多少水分,但是又都装模作样的默认了这句话的真实程度。
所以谷丛隐很自然的回到:“这次只怕是不行了,竹简上记载的人不多,我也猜不到那里有谁可以帮你,没办法把你送到他面前去。”
“局长不是让我要有自信吗?我相信没有别人帮助,我也可以的。”
谷丛隐闻言不再言语,只是转身仰起头看着满山的茶树,过了许久才说:“那便开始采茶吧。”
苏清晚也朝远方望去,谷丛隐应该是花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在这后山上的,茶树长得郁郁葱葱。
“再有些花草就好了。”最好是五颜六色的花,再种些枫树,衬点热情的红色,这才是生命该有的多彩。
谷丛隐瞥了眼苏清晚:“花草有四季轮转,茶树万年长青。我不喜欢生命的更迭。”
“可是花盛放过、草繁密过就够了。这世上又哪有什么可以永垂不朽。”苏清晚说道。
“有。”
“什么?”苏清晚看向谷丛隐。
“爱。”短短的一个字,谷丛隐的尾音却拖得很长,带出了很多复杂的情绪。
苏清晚听到他的话心里一抖,他从来没有料想过这种感性的话会从谷丛隐嘴里说出来,他就像是伫立在高处的一座冰雕,应该是没有一点人气的存在,怎么可以说出爱可以永垂不朽这种令人感觉傻得可爱的话呢?
谷丛隐察觉到苏清晚的出神,轻咳一声:“你在想什么?”
苏清晚摇摇头,并未回答,只是按照谷丛隐刚刚教他的方法采起了茶。
他并不觉得和领导讨论情爱观念是一个合适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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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雪的新郎
高耸绵延的山脉之上铺满皑皑白雪。天空中还在下着鹅毛大雪,刺骨的冷意扑面而来,苏清晚孤身一人跌跌撞撞的走在及膝的积雪里。
其实不能算走了,他根本抬不动脚,用挪来形容更加合适,要不是因为不动更冷他早就瘫倒在地了。
脚下传来的咯吱咯吱声没有节奏,但是却成了他这冰天雪地里唯一的背景乐。
太冷了。
苏清晚穿着一身深紫色窄袖短衫和黑色长裤,膝盖上帮着绣满金丝飞莽的护膝,脚上的长靴已经湿透,脚趾也早已冻僵没了知觉。
他现在的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下肢早就和脑子一刀两断了。
忽然迎面吹来一阵寒风,像是千万根针扎进了苏清晚的脸上,疼得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他现在有些怀疑谷丛隐又弄错了地点,这里根本不像是皇家猎场,反倒像是无人区的雪山。
苏清晚将手放在还有些温度的脖颈旁,贪婪的汲取着自己仅剩的一点温度,静静地等待寒风掠过。
谁知这寒风像是一个玩性不改的顽童,竟然围在苏清晚身边打转,将他的长发吹在空中打成了结还不停下。
苏清晚心里开始慌乱,虽然竹简上记载的太子锦的死期是十一日之后,但是难保不会因为自己的出现让他今日就死...
忽然,早就是失去了知觉的额头突然传来一道温润的触感,像是被人用温热的手心轻抚了一下。
苏清晚打了个激灵,他握紧双手,警惕的看着围住自己狂风,原来不知什么时候,风有了形状,变成了絮状的长丝,像是起舞的纱幔。
苏清晚抿着唇,缓缓的将手贴在腰间的佩剑上,这把长剑是太子锦的东西,剑鞘上还镶嵌着紫色的玛瑙,也不知道里面的剑刃够不够锋利,不过无论如何,手握长剑,让苏清晚心里的紧张感消散了些。
“咯吱。”
身后传来声响,苏清晚赶紧转过身去,谁知道动作太大,竟然跌倒在雪地里。
雪很蓬松,堆得又厚,他一个大男子跌到里面瞬间便被白雪掩埋。
“咯吱。”
脚步声环绕苏清晚的耳朵,他感觉自己好像被人包围了,但是他看不见任何人,只能看到眼前的白雪。
他还不能死,他要长命百岁!
苏清晚咬紧牙关,伸手在雪地里硬撑着爬了起来,他双膝跪地,看着依旧围绕在自己周围的疾风白雪,除此之外,看不见半点人影。
苏清晚皱着眉,难道自己听错了?
“咯吱。”
这一声贴紧苏清晚的耳朵,声音震动他的耳膜,他惊呼一声然后伸手按住耳朵。
“是谁?你到底想做什么?”
回应苏清晚的是越来越刺耳的风声。
苏清晚无力的瘫软在雪地里,仰头看着头顶飘飘落下的白雪,他的眼神空洞而迷茫。
“锦。”
突然,一道悠长低沉的声音回荡在苏清晚的周围,在空无一物的雪地上荡开一阵阵涟漪。
苏清晚猛地爬了起来,有救了有救了,看样子太子锦的主线剧情开启了!
苏清晚为了扮演好太子锦,并未表现得太过于惊喜,而是装模作样抽出长剑,一副警惕的模样,质问道:“你是何人,竟敢如此称呼本宫!”
过了很久都没有人回应苏清晚,就在苏清晚以为刚刚自己听错了的时候,围在他身边的疾风突然化作一张巨大的网将他圈在里面。还不待他叫出声来,便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苏清晚发现自己突然回到了2022年,而且他变得家缠万贯,还有权有势。就连那个一直喜欢压榨他的上司也对他低头做小,让他感觉人生达到了顶峰。
突然,苏清晚感觉自己好像被谁推下了悬崖,一种强烈的失重感传来,惊得他嗖的一下睁开了眼睛。
这才发现,他刚刚只是美梦一场。
苏清晚遗憾的长叹一声,翻了个身看向头顶的床幔。
白色的床幔堆叠在一起,他又看了眼身上的被子和身下的床单,全部是白色的,就连自己身上的衣裳也是白色的!
他惊讶的翻身下床,目瞪口呆的看着整间屋子都是白色的。
白色的衣柜、白色的茶桌、白色的门....
突然,门被人推开了。
苏清晚和门口那个雪人四目相对。
来人真的是个雪人,圆滚滚的脑袋,圆滚滚的肚子,短短的脚和略显敷衍没有指节的手。
“哇,太子醒了!”雪人看到苏清晚很是开心,扭头就跑开了。
苏清晚嘴角不由自主的抽动,他走到门口,朝外面望去,差点被外面白乎乎的一片景色晃瞎双眼。
“这么白,也不怕瞎?”苏清晚嘀咕。
不远处的回廊里突然窜出来一个人,他满头白发,肤白如雪,眉毛和睫毛也是白色的。身上穿着一件纯白的长袍,腰间系着白色的腰带,整个人除了瞳孔是浅灰色,只剩下白色。
倏忽间,苏清晚好像在那双清浅的眸子里面看到了片刻深藏的悲悯,惊得他头皮一惊,再仔细看时却发现只剩下浅浅的灰色。
“锦!”男子快速冲到苏清晚身前站好,一双眼睛欢喜的看着苏清晚,语气激动而喜悦。
苏清晚回想竹简上的内容,确定未曾记载过向他这般模样的男子。但是,现在看他这幅样子,显然和锦是相识的。
于是他假意思索片刻,问道:“你是?”
男子闻言表情一愣,但是转瞬又恢复正常,他轻笑一声:“难怪锦认不出我。我是容。”
容!苏清晚知道容。
夏夷国是一个很奇妙的国度,这里人妖精灵三族共存。
其中精灵族人生性良善,样貌生的灵动。所以很多时候,那些有权势的人族和有道行的妖族都会将未成年的精灵族掳去养在府里,就当是赏心悦目的装饰一般。
而精灵一族,在未成年之前都无法获得灵力,所以一般情况下都是被养在家中以免遭受意外。
有一日锦去酒楼中喝酒时恰巧碰到有人在卖精灵。
那是一个未成年的女精灵,生的格外美丽。一双浅灰色的眼眸闪着恐惧的光,全身的毛发都是雪白色。她被关在一个黑铁做成的笼子里,有一种破碎的凄美感。
太子锦那日刚好心情不错,便买下了她。但是他却没有豢养精灵的癖好,便让下人将容放回了家。
可是,竹简里面明明说了容是个女子啊?
“你为何变成了男子的模样?”苏清晚问道。
容微笑到:“雪族人在成年后会再次分化性别,我降生时是女孩,之后成了男子。”
原来是这样,苏清晚看着面前俊美又妖异的男子,感叹道:“不愧是精灵族。”长得真好看。
容闻言面露疑惑,他抬眼看向苏清晚,有些试探的问道:“锦此话何意?”
苏清晚收敛了一下眼睛里面的痴态,端着架子说:“此前只听闻精灵族人皆是仙人之姿,今日得见,果然传言不假。”
苏清晚说的真诚,容听完眼睫微颤,垂下眼睑嗫嚅:“是吗...”
苏清晚看到容这幅似在意中人面前羞怯的样子,心里虽有猜测,但是却只当不知。只是语气如常的问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是你救了我吗?”
容的肩膀无故的往下一沉,沉默了很久都没有回答苏清晚的问题。
就在这时,刚刚那个雪人跑来了。他的五官不太清晰,但是苏清晚却能感觉到他的神情是喜悦的。他走到容的身后,说道:“王,我们都准备好了!”
容点点头,他依旧没有回答苏清晚的问题,只是用那双清澈如琉璃的灰色眼瞳凝视着苏清晚:“锦,我想带你去个地方,你愿意去吗?”
你愿意去吗?短短五个字,苏清晚竟然听出了忐忑与期待的情愫。
苏清晚的视线转到雪人身上,看见他也正看着自己,一条弧度不甚明显的嘴咧着,像是在微笑。
苏清晚回望进容的视线,点点头:“好。”
容一直紧绷的脸瞬间笑了起来,他缓缓伸手扯住苏清晚的衣袖,一时间苏清晚竟然分辨不出是他的手白还是衣裳更白。
容带着苏清晚来带了一条蜿蜒的回廊上,回廊的两侧竖着大大小小的冰雕,有雄鹰、麋鹿、还有腾飞的巨龙与盘旋凤凰。每一个冰雕的工艺都格外精致,苏清晚能看到上面一根一根的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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