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五殿下...
五殿下伸手扶住掌柜的臂弯将人扶了起来,伸手虚指了一下席沉修,说道:“掌柜的不必行礼,我这次来是为了给这位公子买件合身的衣裳。”
掌柜的打量了着席沉修,他虽然诧异眼前人的狼狈不堪,但是并未表现出来,只是笑呵呵的点点头:“五殿下来的巧,我店里的绣娘刚好做了一件衣裳,正好是这位公子的身量。”
“那正是赶巧了。”五殿下说完伸手拍了拍席沉修的后臂,说:“你跟着掌柜的去看看衣裳,我在此处等你。”
席沉修于是跟着掌柜的往内里走去,衣裳铺子并不大,两人不过十步便越过了屏风到了挂满成衣的隔间。
“公子,这便是了。”掌柜伸手从木柜里拿出一套衣裳递给席沉修。
席沉修沉默的扫了一眼衣裳,外袍是一件湖蓝色的圆领广袖织金松柏纹长袍,腰间配着一根墨色绣云纹腰带,里面还有两件內衫,衣裳的料子应该是极好的,衣摆垂再空中,质感十足。
席沉修伸手接过衣裳,说道:“多谢。”
掌柜笑着摆了摆手:“你既然是五殿下带来的客人,那便是我的贵客,哪里需要言谢。”
席沉修垂下眼,抿了抿唇后声音低哑的问道:“五殿下叫什么?”
掌柜的闻言一愣,脸上的笑意瞬间凝住,他有些诧异的看向席沉修问道:“你竟然不知道五殿下的名讳?”
席沉修点点头,五官隐在阴影里,晦暗不明。
“五殿下姓苏名清晚,是个大善人。”
啪的一声,席沉修手里的衣裳落到地上,将地上的灰尘尽数腾到空中,从窗户里透进来的几缕阳光将细小的尘埃照的清清楚楚。
掌柜的轻呼一声连忙捡起衣裳,然后赶紧将衣裳上的尘埃拍干净。
掌柜的抱着衣裳,看着眼前愣神的男子,有些疑惑的说道:“公子?你怎么了?”
席沉修忽然动作迅速的将他怀里的衣裳拿了过来,低声说了一声借过便越过他进到了旁边的小隔间。
掌柜的看着自己空空荡荡的臂弯,伸手摸了摸脑门,脸上茫然又疑惑。
席沉修面无表情的站在狭小的房间里,看着墙上斑驳的痕迹,握住衣裳的手紧紧的收紧。
他眼中波涛汹涌,情绪起伏变幻莫测。
他竟然叫苏清晚...那他为什么会成了五殿下?又为什么不认得自己?这里还是无间地狱吗?
席沉修百思不得其解,他沉默了许久,然后凝出修为于手心中,继而猛地一掌向自己的胸膛。
意料之中的痛楚没有传来,刚刚那一掌拍在他自己身上竟然没有一丝感觉。
难道这里只是自己的梦?
席沉修有些茫然的看向自己的手掌,不死心的又一掌拍向自己的额间,依旧没有任何痛感...
这里真的只是自己的妄念,屋外那个苏清晚全是他的臆想...
“公子?”门外传来掌柜的呼声,似乎是在不解为什么他这么久了还没有出去。
席沉修扫了一眼不知何时被自己仍在地上的衣裳,眼色一沉弯腰捡了起来,然后对着屋外说道:“我马上出来。”
掌柜的温声笑道:“不急不急,公子随意。”
话虽如此,席沉修还是迅速的换好了衣裳,然后将那身破破烂烂的僧袍用修为化作了一缕光收进了自己的手心,然后推门走了出去。
虽然是自己的妄想,他却依旧不舍得就此结束。
掌柜的看着逆光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子,有些诧异狼狈不堪的人换身衣裳竟然就变得这么不一样,用云泥之别来形容都不为过,好像一个乞丐摇身一变就成了世间贵公子。
“走吧。”席沉修扫了一眼掌柜,说道。
掌柜的回神点点头,引着人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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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沉修其实并不在意自己换了身衣裳会变得如何,但是在看到苏清晚看到自己时眼里的惊讶时,心里还是涌起了一股莫名的喜悦。
可惜真正的苏清晚从来不会自己自己穿的是什么衣裳,席沉修想到这里眼里闪过黯然。
“五殿下,我这衣裳穿在公子身上可还行?”掌柜的笑着凑到苏清晚身前说道。
苏清晚拿出银两递给掌柜,说道:“不错,多谢掌柜的割爱。”
掌柜的接过银子,摆了摆手:“五殿下以后只管来,我这店里的好衣裳永远只卖给你。”
苏清晚点点头,然后看向席沉修,问道:“公子,这身衣裳可还满意?”
席沉修点点头,说道:“我叫席沉修,五殿下可以叫我沉修。”
“沉修。”苏清晚浅笑着叫了一声,声音温润,像是老友般熟稔。
“嗯。”席沉修眼神灼灼的望着苏清晚,问道:“我可以叫你清晚吗?”
苏清晚闻言短暂的愣了一下,然后莞尔到:“自然。”
“清晚。”短短两个字席沉修说的缓慢至极,像是绵长的喟叹。
“嗯。”
苏清晚简短的回应让席沉修甩掉了心里最后一丝拘谨,他忽然伸手一把环抱住苏清晚,将脸埋在了他的脖颈间,尽情的呼吸着他身上浅淡无比的清香。
“哎...你...”掌柜的看着席沉修的动作,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一时间有些失语。
苏清晚也被席沉修的动作弄得有些懵,他感觉到脖子上传来的温热气息,并没有伸手推开他,反倒是伸手按在席沉修的后背上,轻声问道:“公子可是想起了难堪的过往?”
耳边传来的语气抚慰,按在背后的手带着温热的触感,一时间席沉修有些恍惚,这真的只是大梦一场吗?
久久得不到回应的苏清晚心里担忧,放在席沉修背上的手滑到他的臂弯间,微微用力将人从自己身前推开,然后仔细的打量着席沉脸上的神情。
席沉修将苏清晚眼中的担忧看的清清楚楚,轻笑一声说道:“让清晚担心了,我只不过想起了些前尘,所以一时...情难自禁。”
苏清晚闻言顺势拍了拍席沉修的臂弯,说道:“既是前尘便无需多想,过好眼下才是要紧。”
对啊,过好眼下,就算是大梦一场,也足矣。
席沉修望着苏清晚,将心里隐忍了几万年的情愫尽数显露了出来,他不再隐瞒自己的歹念,就这么肆无忌惮的看着苏清晚。
他眼里的爱意浓郁如墨,只一眼便叫身前的人将他心中所想窥探的清清楚楚。
“沉修...你?”苏清晚有些迟疑的开了口,有些不解为何他会用这般炽热的眼神望着自己。
席沉修忽然伸手一把握住苏清晚的手腕,低声一句得罪便将人拽着往外走去。
苏清晚想要挣脱他的束缚但是却发现他的力气大得惊人,根本无法挣脱,于是也就随着他去了。
“你要将我带到何处?”苏清晚问道。
席沉修望着这繁闹的街道,听着喧嚣的人声,说道:“我曾经幻想过许多次,与你如寻常百姓一般在这市井之中过寻常日子,如今好不容易有此机会,自然要体验一番。”
席沉修的语气格外的满足而惊喜,浑身上下都洋溢着一种喜悦的情绪。
但是苏清晚却猛地顿了足。
席沉修察觉到苏清晚的动作,疑惑的转身看向他,问道:“怎么了?”
苏清晚向着光,眉目都被日光照的明晰无比,就连他脸上的绒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席沉修便也瞧见了他眼中的无奈。
“沉修,你应当是误会了,你我今日初见,从无前尘。”
席沉修看着眼前一脸无奈的苏清晚,忽然反应过来,就算是在自己的梦里,有些事也并不是想如何便如何的。
眼前的人有血有肉有思想有身份,虽然他只是自己臆想出来的苏清晚的影子,他也唐突不得。
于是,席沉修有些歉然的放开了苏清晚,诚恳的抬手对着苏清晚行了个礼,带着歉意的说道:“刚刚多有得罪,还望清晚莫怪。我...我只是脑子里还有些乱。”
“无碍,可是我与你的某位故人容貌相似?”苏清晚问道。
“是有几分。”席沉修说完一段,语气晦涩了起来:“我找不到他了...”
苏清晚感知到席沉修秀忽然落下来的心情,安抚道:“事在人为,你一定可以找到他的。”
席沉修点点头,长呼了一口气,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额间的碎发,说道:“此番耽搁你许多时间,我心里甚是过意不去,恰好我会些功夫,你如今要去哪里?我护送你前去。”
苏清晚摇摇头,婉拒到:“我要去的地方不过是在这条街走到头的太傅府,很安全。”
席沉修垂下眼,无奈的点点头说道:“那我以后该去哪里找你?”
“此后一段时间,我都会住在太傅府,你若有事,可去那里寻我。”
席沉修叹了口气,往旁边退了一步,说道:“那今日你我便先在此分别,日后我再去寻你。”
苏清晚轻笑着点点头,然后抬腿朝前走去。
席沉修看着他宽大的衣摆扫过自己的衣襟,眼神复杂无比。
此处既然为他的臆想,那他为什么会想象出一个自己从未见识过的苏清晚?
他纯粹而善良,眼神如春日暖阳般和煦,没有半点疏离与冷漠。
席沉修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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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光逐渐西沉时,席沉修已经隐身藏于苏清晚所说的太傅府中的书房中了。
此时的苏清晚正站在书案右前方,满脸恭敬的任由端坐在书案后的胡子花白的老者呵斥。
席沉修听出来这人就是如今的太傅,也是苏清晚的老师,他字字句句都是在说苏清晚不该厮混在市井中,作为渊泽国的五殿下,他应该于庙堂之上保持足够的威严,不然以后怕是难以服众。
席沉修轻嗤一声,他觉得这老头说的都是屁话,苏清晚作为地藏菩萨的时候藐视众生,有了足够的威严,身边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如果不是他死皮赖脸的缠上去,苏清晚该有多孤独。
如今的苏清晚多好,随和谦逊,与世间百姓关系融洽,随便走进一间铺子都能其乐融融的说上几句。
想到此处,席沉修猛地顿住了,难道这就是自己为什么会臆想出一个与地藏菩萨苏清晚性格迥异的‘苏清晚’的原因?
席沉修心里忽然浮起一丝怅然,不知道没有成为地藏菩萨之前的苏清晚是否也如眼前人这般,有过一段纯粹的时光?
“太傅此言差矣,我虽为皇子,但是与城中百姓并无甚区别,不过是出生好了些,哪里有什么资格自诩为‘上位者’?”
苏清晚的语气带着笑意,但是眼神却很坚定,并没有因为眼前人是自己的老师而有任何妥协。
“殿下如今乃是皇子,但是总有一人会成为一国之君,若无威严,臣民恐难难信服于你。”太傅冷着脸,布满沟壑的脸上挂着明显的不满。
此时日光已经退下,屋子里虽然已经燃起了烛火,光线依旧很是昏暗,苏清晚望着太傅,眼神清澈,语气舒缓的轻声道:“我信我的子民,他们会爱戴我,如我爱护他们一般。”
太傅闻言沉默半晌,然后摆了摆手对着苏清晚说道:“罢了罢了,且随你去吧。”
苏清晚对着太傅躬身行礼后恭顺道:“那我便不叨扰太傅了。”
太傅显得有些不耐分的端起了书案上已经冷了的茶喝了一口,随口说道:“走吧走吧。”
苏清晚抿了抿唇,垂下眼转身退了书房。
席沉修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快步跟了上去,与他隔着一步的距离,犹如在地狱中他跟在苏清晚身后的那样。
席沉修跟着眼前的人穿过一条长廊又走过一条悠长的小径,终于到了一处虽然偏僻但是却格外雅致的偏院。
此推开院门,便看到符然正守在门口,看到苏清晚时长呼了一口气。
“殿下,你终于回来了。”符然说话时伸手拍了拍自己得胸膛,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
苏清晚见状轻笑一声:“哪里有这么可怕,太傅不过是叫我去说了几句,并未过多斥责。”
符然撇了撇嘴:“太傅从来没有‘只说几句’的时候,每每都是拉着殿下你一顿痛批。也不知道皇上和皇后为何如此信任他,非要殿下你拜他为师...嘶——”
符然话音刚落便被苏清晚拍了一下额头,他龇牙咧嘴的望着苏清晚,说道:“我说的都是实话,殿下你为何打我...”
“父皇母后相信他自有他们的道理,你以后万万不可再说此等大不韪的话。”苏清晚的语气带着劝告,是难得的严厉。
符然闻言也收了不正经的姿态,正色道:“好,谨遵殿下教诲。”
席沉修听着两人的对话,心里忽然想到自己跟在苏清晚身边几万年,他也曾许多次和自己这般,告诫、点化、教导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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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席沉修守在苏清晚床边,在夜色中将沉睡的人仔细的打量了许久。
夜色将苏清晚的眉眼都铺上了一层朦胧的纱,似梦似幻之间席沉修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恍惚感。
席沉修俯下身,缓缓的将脸贴在苏清晚的鼻前,当感觉到苏清晚的呼吸喷在自己肌肤上的温热感时,席沉修垂在身侧手忍不住一抖。
这里真的是他的臆想吗?那为什么眼前的人又这般的真实?可若不是臆想,他又为何身处此地而未有痛感?
席沉修缓缓的偏转头,鼻尖轻触苏清晚的鼻尖,眼神忽然变得及其坚定。
即使是大梦一场,他也要守在身下之人的身边,符然不过是个普通人,有什么资格跟在他身边?
想到此,席沉修猛地起身,化作一缕光在钻入偏房中。
符然此刻正酣然入梦,半点没有防备。
席沉修站在他的床边,一脸阴沉,抬手掐出一道法诀弹入他的眉心,便看到一缕黑雾在他额间闪现,然后又化作虚无。
席沉修见状满意的轻笑一声,然后转身离去,继续守在苏清晚床边,静静的等待着天亮。
在旭日爬上来的第一瞬间,席沉修便听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朝着这边而来,席沉修脸上漏出意料之中的浅笑,然后隐着身形穿过屋墙,便看到符然正一脸慌张的朝这边跑来。
符然在走到门前时顿住了脚步,他深呼一口气压制住心里的慌乱抬手敲响了门:“殿下?”
“何事?”屋里很快传来了声音,随后门便被打开了。
苏清晚衣裳虽然已经穿好,但是脸上还有些惺忪,看到眼前一脸神色慌乱的符然便立刻清明了起来:“你怎么了?”
符然猛地扑通一声跪在苏清晚面前,声音哽咽的说道:“殿下应知我母亲去年逝世,昨夜她托梦于我,向我哭诉她正在地狱中遭受非人刑罚,我母亲一生从未作恶,她所受之苦皆是因我而起...”
话到此处,苏清晚便都懂了。
他虽然从无害人之心,但是身为渊泽国未来的国君,身边总是危机四伏,要取他性命之人从未断过,而符然作为他的侍从,手里难免会沾上人命。
苏清晚伸手将符然扶了起来,问道:“如何才能救你母亲于地狱水火?”
符然哽着嗓子说道:“母亲说我入佛门带发清修三载便可。”
苏清晚舒了口气:“既然此法可行,那你便去吧。”
苏清晚顿了顿,又说到:“青峰山上的普济寺乃是皇家寺庙,你便去那里吧。”
符然感激的对着苏清晚行了个大礼:“多谢殿下。”
苏清晚拦住符然的动作,说到:“趁早去吧。”
席沉修看着道别的两人,脸上漏出满意的笑,随后便化作一道光消失在原地,然后又出现在了太傅府前。
朝阳照在席沉修的侧脸上,如九天之上撒下的穹光,将他精致如画的五官衬得如仙人般幻梦,尤其是他眼角的云纹,都被衬得如葡萄美酒一般流淌着耀眼的光。
如今他一身锦衣,翩翩然似谪仙降世,当他敲响太傅府的大门时,他想着,如今总算可以和苏清晚比肩而立了。
他不再是地藏菩萨,而自己也不再是地狱里的恶鬼。
可能,这正是这段臆想产生的目的——让自己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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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妄想2
席沉修如愿留在了五殿下苏清晚身边,以友人的身份时刻保护着苏清晚的安危。
同时,席沉修也更加了解了作为五殿下的苏清晚的为人,他待民如子,从不苛待身边的人,时刻挂念着国民的子民是否安居乐业。
而且,如今的苏清晚具有很强的同理心,席沉修曾经亲眼目睹他看到一个孤女在街上遭人欺凌时红了眼眶。
那时,席沉修庆幸困于三千地狱中的苏清晚没有这般的同理心,不然他无时无刻都要同情地狱中的恶鬼,以此遭受心灵上的摧残。
眼下,席沉修看着立于高台之上满脸温润笑意的苏清晚,日光照在他明朗的五官上,衬得他像是点化世人的神,让人不由得虔诚的仰望着他。
“明日午时在此,我会将此次前往邻国取回的粟种免费赠与诸位,一户一斗。 ”
苏清晚声音一落,围在高台四周的人群忽然鼓掌而呼:“多谢五殿下!”
苏清晚笑着对他们摆了摆手:“还望诸位趁着好时节,将粟种在地里,到时候也好有个好收成。”
席沉修的眼睛一直锁在苏清晚身上,将他眼里的喜悦之情看的分明。
苏清晚没有向他的子民吐露半分这些粟种来的有多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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