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丛隐像是没有察觉到席温的视线一样凑到苏清晚跟前,说:“阎罗王与地藏王菩萨共同管理三千地狱。”
“地藏王菩萨...”苏清晚喃喃道:“对啊,还有地藏王菩萨。”
苏清晚虽然嘴里如此说到,但是不知为何,他心里却下意识的觉得地藏王菩萨并未与阎罗王协同管理三千地狱,虽然他回忆看过的古籍确实有所记载。
有些矛盾,事实如此但是苏清晚心里却生出了另一种无端的事实,在别人看来应该称之为虚构的幻想。
“好了,时间不早了,快睡一会吧。”席温不由分说的按住苏清晚的肩膀又让他躺了回去。
“我刚醒。”
“那也要睡了。”席温和苏清晚四目相对,用眼神安抚着苏清晚的情绪。
“我不困。”
“你困。”
“不...”话还没说完,苏清晚便闭上了眼睛。
席温仔细的将苏清晚额间的碎发拨开,眼睛紧紧的盯着他的睡颜,眼神看上去温柔不已但是却也藏不住其中的熊熊怒火。
怒火终于烧到心间,席温抬手一把掐住谷丛隐的脖颈,咬牙切齿的一字一顿道:“再敢在他面前提起地藏王菩萨这几个字,我捏碎你的脖子。”
谷丛隐的脸慢慢涨得通红,他像是感觉不到痛苦一般,缓缓笑了:“席沉修,你口口声声说倾慕于他,忠于他,可是杀他的凶手就在你眼前你却放走了他,你竟然这么虚伪吗?”
谷丛隐闻言面容一僵,冷哼一声将手中的谷丛隐扔到地上,嘲弄的说道:“你好像很想我杀了柳淮。”
丛隐并未直接回答席温的话,只说到:“如果我有能力,柳淮今夜必死无疑。”
席温低笑一声,睥睨着打量谷丛隐许久,然后又重新坐到苏清晚身边,眼神复又变得温柔,显然是不想再理会谷丛隐了。
谷丛隐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轻抚颈间,眼中晦涩不明,嘴唇抿成了一条线,让人难以琢磨他心中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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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藏好了吗
苏清晚睡得并不安稳,他又做梦了。
可能是因为入睡前曾提及了地藏王菩萨,所以导致了这次梦中的场景变成了一处地藏王菩萨的庙宇。
巨大的地藏王金身立于大堂中,右手持杖左手持宝珠,眼睑低垂将众人纳入眼中,嘴角带着浅显的笑意,身上的袈裟层层叠叠颜色富丽,赤着脚踩在莲花台上,浑身上下闪着五彩的佛光。
苏清晚缓缓靠进佛像,仰面与佛像四目相对。
地藏王菩萨,誓要渡尽三千地狱中受苦之鬼的大慈大悲神佛。
苏清晚喃喃低语:“渡不尽的。”
忽然,菩萨的金身上出现丝丝裂痕,伴随着轰隆隆的巨石撵过的声音,原本令人心生敬畏的佛像顷刻间化作了一座堆满蜘蛛网和灰尘的残体。
苏清晚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变化,眼里浮起了浓烈的笑意,他大笑着说道:“渡不尽的!地狱永不会空!”
苏清晚的嗓子嘶哑的厉害,喊出来的这句话像是被人掐住了嗓子一样吐露出来,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挣扎。
苏清晚吼完转身拿起一旁的碎石朝着那座破败不堪的佛像扔去。
轰的一声,还不待石头碰到佛像,佛像便朝前倒去,倾轧的地方正是苏清晚的方向...
苏清晚惊坐而起,天色已经亮了,宿舍里面很安静,席温和谷丛隐并肩站在阳台上,听到屋里的动静皆转身走了过来。
“做噩梦了?”席温坐到床沿伸手轻拍苏清晚的后肩,轻声问道。
苏清晚点点头,心跳还有些急促。
“梦到什么了?”席温问。
“梦到...”苏清晚皱起了眉,惊讶于自己竟然又忘记了梦里的内容,只知道并非美梦。
“我忘了。”
席温眼神一黯,若有所思的将手背轻靠在苏清晚额间,过了片刻后才说道:“没事,梦而已。”
“走吧,去吃点东西。”谷丛隐说道。
“我不太饿。”苏清晚说完看向席温问道:“昨天晚上你为什么让我睡过去?”
席温像是早就料到了苏清晚会问这个问题,声色如常的解释:“你魂魄不稳,需要休息。”
“是我的魂魄不稳,还是施子良的魂魄不稳?”
苏清晚盯着席温,不错过他脸上的丝毫变化。
席温与苏清晚四目相对,心知眼前这人开始怀疑了,也对,他永远都有一双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只是大多数时候,他都选择看不见。
“是你的。”席温温柔的说道。
“我的?”苏清晚垂下眉眼,视线落在施子良瘦骨嶙峋的手背上,沉默着回忆曾经的种种,过了许久才转头望向谷丛隐问道:“局长,我的魂魄为什么会不稳?”
“我们昨晚不是说过了吗?因为阎罗用了招魂幡。”谷丛隐声音平稳,刹一听与他平时无异,但是仔细分辨却可以听出他语气里面的迟缓,好像在吐出前一个字时便在斟酌后一个字如何说才能恰如其分叫人瞧不出其中的端倪。
苏清晚听出来了这一丝隐晦的迟疑,他抬眼将面前的两人都收入视线,缓缓说道:“阎罗用招魂幡之所以只能招走地下的孤魂,是因为他们是死人,对吗?”
面前的两人沉寂如水,都没有回应苏清晚的问题。
苏清晚接着说道:“而我之所以会因为招魂幡而魂魄不稳,也是因为我是死人,对吗?”
“苏清晚,你忘了在你的时间线上你已经死了吗?”谷丛隐垂眼看着苏清晚,双手用力的怀抱在胸前,这样的姿态才能让他的语气一如往常的冷漠:“难道你是活人吗?”
苏清晚闻言脑子里轰的炸开一阵火花,他大声怒喝:“可是你说我只要进入诡事补全诡事就可以活!”苏清晚睁大双眼,瞪着谷丛隐:“我只想要活着!无论你对我隐瞒了什么,利用我做了什么,我一概不在意,我只想活着!你说过的!”
苏清晚的声音带着些颤意,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他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与愚弄。
支撑着他穿梭在诡事里的信念在此时崩塌,原来长命百岁都是他在痴人说梦,从一开始他就是个死人,从未活过。
而且,他都不知道自己现在算是个鬼还是什么东西了。
席温看着苏清晚硬撑着与谷丛隐对峙的样子,发红的眼眶还有微颤的肩脊让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无声的低叹了一口气,他终究是不忍的躬身将苏清晚抱在了怀里。
苏清晚现在心里只想着和谷丛隐将话说清楚,所以席温抱上来的一瞬间他并没有反应过来,等到他的双手揽住自己的脊背时,却已经推不开他了。
“放开!”苏清晚扭动身躯,想要挣脱。
“别气,别急。你会长命百岁的,我会让你与天同寿。”席温将苏清晚的脸贴在自己怀里,低声安抚:“清晚,相信我。”
“哦。那你先出去,我要和我领导单独谈谈。”苏清晚压抑住心里的波动,耐着性子说道。
席温闻言伸手摸了摸他的背,然后转头与谷丛隐对视一眼,两人对彼此的意思心知肚明。
等到席温出去以后苏清晚下了床与席温相对而立,相差着一臂的距离,恰好可以将眼前人的神情看得清楚,但是却不会显得过分亲近。
是恰到好处的疏离。
谷丛隐稍微往前走了半步,苏清晚亦趋步后撤,于是谷丛隐不动了,他静静的看着苏清晚,说道:“怎样才算活着呢?如果不是因为昨晚,你并不能认识到自己与活人有何区别,不是吗?”
“那我如今算什么?人?鬼?魂?”苏清晚摇着头嗤笑一声:“还望局长替我解惑。”
苏清晚的声音很轻,像是冬季下雪时吹过的风,很冷,呼在脸上会让人下意识的呼吸一滞。
谷丛隐就是这样,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将眼前人此刻冷冽的脸仔仔细细的看了许久,他脸上的神情终于不再是刻意的讨好。
虽然不太合时宜,但是谷丛隐心里其实还有些雀跃。苏清晚以前对他得体又疏离,哪有现在这般鲜活。
“苏清晚,结束这次诡事,你便能活了。”
“局长的话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信度了。”
“你可以问席温,他不会骗你。”
“席温究竟是谁?”苏清晚突然问道。
谷丛隐闻言偏转过头,说:“还是你将他带到我面前的,他是谁,你比我更清楚。”
“可是...”才说了两个字,苏清晚便转了话题:“局长,这次诡事结束,我当真能活?”
“我保证。”谷丛隐神情清浅,语气却认真:“我没必要骗你。”
“可是你先前就骗了我。”苏清晚勾了勾嘴角:“但是如今好像除了相信你,我也没别的选择了。”
谷丛隐无声的叹了口气,伸手按住苏清晚的右肩,软下了语气:“苏清晚,我很抱歉之前对你的隐瞒。这次,我会将你平安带出诡事,然后让你真正的活着。”
谷丛隐说的太诚恳,苏清晚虽然心里依旧对他隐瞒自己一事心怀不满,但是却也无可奈何,毕竟他现在在诡事里面,真的和谷丛隐闹僵了他在这里必死无疑。
虽然已经是个死人了,但是苏清晚不想以施子良的身份再次死去。
“对了,我不知道席温如何与你说的,但是我要提醒你一句,席温可能并没有那么简单。”谷丛隐突然压低了嗓子说了这么一句话。
苏清晚不解的看向他,疑惑他为什么突然提醒自己。
“诡事里的诡,可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可以打赢阎罗王。”谷丛隐的嘴角微扬,伸出一个手指按在自己的嘴角继续说道:“我也不是要你怀疑什么,只是小心谨慎些总归是好的,知道吗?”
苏清晚点点头,想说你也不是什么好人,不过依旧装模作样的说道:“多谢局长提点,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看着苏清晚又恢复了一副合格的下属该有的恭敬,谷丛隐只道:“调整一下心态,正事要紧。”
苏清晚连连称是,然后转身去叫席温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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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温知道谷丛隐说了几句不能被自己听到的话,因为在感知到房里的沉默的时间过于久以后他用修为探听过,却发现里面被谷丛隐施了结界。
所有在看到苏清晚开门打量自己时他并未表现出任何的异样,自然的由着他审视自己。
“怎么了?清晚?”席温笑着上前一步,凑到苏清晚的眼前。
苏清晚抬手将他推开:“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并不算活着的?”
席温闻言抬手轻抚下巴,作出思考的模样:“嗯...大约是第一眼看到的时候。”
“那你知道我之所以穿梭在这些诡事里面,为的就是能长命百岁吗?”苏清晚说的时候,忍不住轻笑出声,像是被自己先前的愚蠢逗笑了。
席温见状伸手揽住他的肩膀,安抚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无论你因为什么原因出现在诡事里面,我都要保护好你。”
苏清晚看了一眼肩上的那只大手,然后猛地抖落:“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以后对我尊重点。”
席温大笑一声又凑了上来:“我自然尊重你,我必须尊重你,我只尊重你。”
尊重两个字席温说的千回百转,莫名其妙的让苏清晚心里发毛,总感觉他这两个字带这些不怀好意。
虽然他并不理解其中的深意,不过他依旧伸手推开了席温并且大喊一声:“离我远点!”
席温充耳不闻,大手一挥揽住他的肩膀与他一起进了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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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谷丛隐说过完成这个诡事便能让自己真正的活,苏清晚心里便将完满完成任务放在了首位,至于谷丛隐所说的提防席温,他早就放到了一边,因为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席温一定会帮助自己补全诡事这一点,苏清晚从未怀疑过。
至于席温的真实目的,苏清晚告诉自己不用太计较,一个人的脑子就那么大点,想的事情太多,容易诸事皆乱。
不过,苏清晚依旧心里有一点希冀。
没有一个人不希望被那样特殊的对待,特别是在孤立无援举目无亲的情况下。
当你在黑夜中摸索时 ,有一个人手举烛火来与你同行,那种感动是不可比拟的。孤寂的心开始跳动,前路不再充满恐慌,你只需要缓步前行,便抵达彼岸。
所以苏清晚不会去强行逼问席温讨要一个真相,他不想亲手掐灭那一盏烛火。
先走着吧,虽然明知周围寒风瑟瑟,只需将手稍微往前伸一点,就能将可怜的光吹灭。
此时三人并肩走在学校的操场上,虽然各自都心怀鬼胎但是表面上看起来依旧是亲近的同学。
操场上聚集了很多人,都在议论着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好端端的地皮全部被掀飞了。
“你昨天晚上弄得?”苏清晚低声问席温。
席温无辜的摆摆手:“不是我,是阎罗。”
“会不会引起什么轰动?”苏清晚问。
“那倒是不会,我走的时候把掀出来的尸骨埋了回去,学校领导最多安排人重新修建一下地皮就行了。”
苏清晚松了口气,要是挖出来一地的白骨,少不了上级领导的入驻调查,这样会横生出很多弊端。
苏清晚看着操场上熙熙冉冉的背影,忽然想起来竹简上的那句话:鬼,藏起来了。
“席温,如果人群里面藏了鬼,你能看出来吗?”苏清晚问道。
“当然可以。”
席温顺着苏清晚视线看向人群,说:“那里面没有鬼。”
“你想到了什么?”席温好像察觉到了苏清晚的意思,转头看着他的侧脸问道。
苏清晚看向他:“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已经补完了第二个竹简,鬼已经藏起来了。”
席温闻言眼光流转,像是惊叹于苏清晚的敏锐,轻点了一下头:“应该是的。”
“...”苏清晚一噎:“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早就发觉了?”
“怎么可能!是晚晚先发现的,我是听了你的话才往那方面想的!”
苏清晚对着席温呵呵一笑然看向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谷丛隐,疑惑的问道:“局长,你在想什么?”
谷丛隐回神,摇了摇头:“没什么。”他顿了一下,又说道:“你猜的不错,鬼藏起来了。应该是因为昨夜阎罗来了,所以那些被钟鸣斯招来的鬼,藏起来了。”
“那便对了!”席温伸手揽住苏清晚的肩膀,看着他的眉眼说:“咱们离完成任务又近了一步。”
苏清晚抖了抖肩,故作嫌弃的撇着嘴说:“放开我!”
“苏清晚你可不能这样,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昨天就在这个操场上我可是为了你和阎罗打了一架!”席温聒噪的在苏清晚耳边嘀咕,他之前在诡事里的所有身份加起来都没有一个席温的话多。
苏清晚突然想起来那个跟在自己身后,乖巧听话的小狐狸精——阿温。说起来也是巧合,自己随口一取的名字恰好是席温的那个温。
比起如今絮叨的席温,阿温真的算得上是个贴心小棉袄了,从不多言自始至终的拥戴自己。
“席温,之前的每次诡事,你的所作所为都是随心而为的吗?”苏清晚伸手拉住席温打断了席温的喋喋不休,问道。
“啊...”席温一愣,停下了脚步然后说道:“不是,我去诡事也要像你一样顶替一个身份,有些事是我不得不做的,有些事是我想做便做的。”
“比如呢?”
“寂空帮助陶宥灭陶府满门一事。”
“因为你成了诡事里面推动事情发展的主角吗?”
“对...所以后续的诡事我都尽量找了一个不太重要的角色冒充。这样既不会影响你完成任务,也可以最大程度的保护你。”
苏清晚听完若有所思的沉默不语。
“怎么了吗?”席温这句话问的小小翼翼,他预感到自己好像在无意识之间说错了话,让苏清晚察觉到端倪。
苏清晚抬眼注视着席温,深深的看尽他的那双眼睛,那深藏的悲悯之情,像是垂怜世人的菩萨一样。
“没怎么。”苏清晚摇摇头,转身朝着谷丛隐走去。
席温看着他的背影,神色变得紧绷,于是他开始仔细回忆刚刚的对话,一字一句的揣摩其中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骤然之间,他意识到了。竹简放在档案局里面,除了档案员和局长,没有人可以看到竹简上的内容,而自己又是从哪里知道诡事里面的每一个角色的重要与否的呢?
席温微微握起双拳,低不可闻的长叹一口气最后还是停在了原地没有追上苏清晚的步伐,他要想想接下来要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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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意识到席温没有追上自己时,苏清晚就有些后悔刚刚表现的过于明显了,明明说好了不去计较席温的目的,怎么忍了这么一会就忍不了了呢?
当初知道谷丛隐有事瞒着自己的时候,自己不是很能装傻的吗?
苏清晚抬手按了按眉心,一时间有些恍惚,竟然弄不清楚自己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
果然,人都是矛盾。
谷丛隐早就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看着朝自己走来的苏清晚,他自然注意到了苏清晚一脸的纠结。
“在苦恼什么?”谷丛隐问。
“嗯?”苏清晚一愣,随即摇摇头:“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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