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宥闻言脸色的神情有了些动容,他抿着唇说:“不必了。既是报应,便受着吧。”陶宥说完便摆了摆手往屋里走去,没有再理会苏清晚。
苏清晚无奈的坐在石凳上,他盯着自己关节凸出的双手,心里斟酌着要如何说服陶宥留下自己。
“咚!——咚!咚!”
突然,苏清晚清晰的听到有人在院门外打更。一慢两快,是三更!都说一更人,二更火,三更鬼。
三更声响,就是在提醒人,鬼要来了。
果然,还不待苏清晚起身,原本艳阳高照的天上突然黑云笼罩,一轮圆月高挂在头顶,瞬间从午时三刻变成了半夜三更!
心知大事不好的苏清晚赶紧起身朝着陶宥的屋子跑去,屋里的陶宥也发现了异样,他一打开便与苏清晚撞了个照面。
“出事了!”陶宥和苏清晚异口同声,两人的脸上都惊恐未定。
虽然两个人都知道肯定会有大事发生,但是却从未料到会来得这么快。
特别是苏清晚,明明现在还是八月十五,竹简上残留的结局说的是八月廿十三那日,寂空大师推开陶府大门,才惊觉府里的陶氏一众全部惨死,无一幸免!
“你快走!”陶宥回神便一把拽住苏清晚的手腕,想要将他往外拖。
他是个贵公子,柳三郎是个屠夫,两人虽然身高相似,但是体形确实相去甚远。苏清晚一把挣脱他的束缚:“看来我柳氏三郎命中有此一劫,何必逃!”
说完苏清晚还挺了挺胸,一副视死如归的慷慨模样。
陶宥沉默的看了苏清晚良久,最后无奈的摆手:“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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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东晋风流
两人不过说了几句话的功夫,陶府的异像渐起。
原本陶宥的屋子里面未燃起的烛火莫名的燃了起来,屋檐下的那些红灯笼也一一亮起,将整个院子照的灯火通明。
要说最诡异的,还是不知从何时开始响起的唢呐和击鼓声,节奏虽然欢快紧凑,但是苏清晚总感觉里面有一股悲凉感。
“母亲!”陶宥的脸色一变,赶忙往大门紧闭的偏厅跑去。
陶宥紧张的推开紧闭的屋门,眼前的景象让他心里一惊,屋里也变了。
原本雅致大气的屋子,竟然变成了一件装修华丽的婚房!
里面挂满大红的帷幔,桌椅上贴着精致的红色剪纸。桌子上还摆放着小孩胳膊般粗的鸳鸯蜡烛,端的是一副喜气洋洋的布置。
苏清晚看到这幅景象和陶宥呆愣的神情,准备踏进屋子的脚收了回来,只是站在门边细细的打量里面的一切。
“郎君,你看,地上有一个人影。”
苏清晚说的人影是内屋里面倒影到外室被烛光拉的老长的影子,只能看到上半身,另一半被大红的帷幔挡住了。
看影子头顶上繁复的装饰,应该是个女子。
陶宥闻言回了神,他只看了一眼便大步朝里面走去。
苏清晚也只能跟了上去。
才一踏进屋子,苏清晚便闻道一股格外黏腻的香味,像是他之前在学校的时候,班里的女生使用过的劣质香水,很刺鼻也很浓郁。
确实是一个女子,她正背对着两人站在铺满大红色被褥的床榻前,一身大红的婚服上面绣满金丝凤凰,头戴金钰点翠凤冠。
她的双手垂在身侧,指甲修剪的圆润整齐,上面还染了红色丹寇。
“你是谁?”陶宥看着女子的背影沉声问道。
女子好像没有听到一般,依旧笔直的站在床边。
苏清晚看着女子的背影,突然注意到她漏在外面的脖子上面有一小块猩红。
就像是被剥了皮的血肉!
苏清晚心里猛地一惊,他一把扯住陶宥的衣袖,低声说:“郎君,我们先走,这里不对劲。”
陶宥自然知道这里不对劲,但是他的母亲原先在这间屋子,他必须先弄清楚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以及他的母亲去了哪里。
“你先出去。”陶宥将苏清晚的手从自己的衣裳上扯下来,然后往前垮了一步,打算走到女子身前看清楚她的模样。
就在这时,原本一动不动的女子猛地转身,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叫声,一大群乌鸦从她体内飞出,扑腾的往苏清晚和陶宥身上撞。
迎面而来的乌鸦大的出奇,尖锐的鸟喙上面还残留着星星点点沾满血迹的碎肉。
苏清晚赶紧一把拽住陶宥往旁边的衣柜里面钻进去,幸好身体的原主是个屠夫,手上的力气足够大,两人才能够及时的躲开。
等到乌鸦飞尽,苏清晚和陶宥才敢走出柜子。
原本女子所站的地方只剩下一件婚服,上满沾满了残留的血肉和浸满粘液的头发。
“乌鸦竟然不是吃素的。”苏清晚嘀咕着往后退了一步,刚刚那群乌鸦猛地飞出来,真够吓人的。
“你们为何还在这里?”突然,一个身穿青衣的女子走进来了。“吉时就快到了,快些去楼里等着。”她紧接着往前走了几步,看到地上的婚服,一脸平静的说道:“她又调皮了。”说完便跨过婚服,越过苏清晚和陶宥往外走去。
苏清晚和陶宥对视一眼,都弄不清楚这又是弄得哪一出。
“还不走?”女子停下脚步,转头盯着两人,脸上突然浮现诡异的青光。
苏清晚看她变得这么邪门,伸手将陶宥往前一推:“这就来。”再不去只怕自己就要满脸青光了。
女子闻言脸色出现了笑意,满意的点点头继续往外走去。
“你就不怕羊入虎穴?”陶宥嘀咕一声。
“什么?”女子又停了下来,面无表情的看着陶宥。
苏清晚嘿嘿一笑:“无事。”
女子又满意的笑了笑,继续往前走去。
“郎君,如果我们不去,只怕出不了这么屋子的门。”苏清晚低声说道。
陶宥冷哼一声,示意自己听到了。
苏清晚和陶宥一踏出房间便感觉到了不对劲,周围的环境又变了。
一条青石小道往前延伸,小道旁边每隔三尺左右的距离便高挂一个红灯笼,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囍字,再往旁边去便是看不清的浓雾,青衣女子的身姿妙曼,走在小道上轻飘飘的,要不是她脚踏实地,苏清晚便要以为她在飘。
就在这个笔直的小道上走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小道的尽头突然变得亮堂热闹了起来。借着光,苏清晚往小道旁边瞟了一眼,这一看,吓得他手微微发颤,原来,隐藏在浓雾里面的是一个个小小的小土包,每个小土包前面都站着一个穿着红色长袍,面目惨白的,嘴唇红艳,双眼只剩黑洞的“人”。
“郎君,你看看旁边。”苏清晚压着嗓子小声说道。
陶宥本就紧张,被苏清晚这么一说,脚步便停了下来:“怎么了?”
发觉到前面的女子好像注意到他们的动静了,苏清晚把陶宥往前面一推:“没事,快走。”
青衣女子的脸微微往旁边一转,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意:“耽误了良辰吉时,你们可担待不起。”
苏清晚装作惊恐的往前小跑两步:“不敢。”
算了,陶宥不知道旁边有什么也好,免得吓到他。
陶宥看苏清晚这幅点头哈腰的模样,不免得嗤之以鼻,他从出生起就没有这么卑躬屈膝过,没有半点文人的风骨。
也对,这柳氏三郎就是个杀猪的,要什么风骨。
“到了。”青衣女子停下脚步,看着面前灯火辉煌的高楼说道。
苏清晚抬头打量面前的高楼,不禁感叹果然不是人能弄出来的东西,繁杂而诡异的构造,是苏清晚之前从来没有见过的古代建筑的样式。
高楼之所以称之为高,是因为抬头看不见顶。但是目之所及之处,雕栏画栋,金碧辉煌。
灯影绰约中能看到每一层的回廊上都挤满了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模糊不清,但是依旧让苏清晚觉得他们的表情都是喜气洋洋,春风得意。
高楼门前有数十层的台阶,每踏上一层台阶,耳边的欢呼声便越清晰。
“是白玉做的。”陶宥低头看着脚下的台阶,说道。
“这么财大气粗。”苏清晚仔细看着脚下的台阶,踩下的每一步都变得小心了起来。
走完台阶,一入门便是一尊纯金的饕餮巨像,虽然苏清晚感觉这尊巨兽长得及其丑陋,但是这闪瞎眼的金色,让他觉得饕餮再丑一点也没事。
大堂里面装扮的很热闹,红灯笼、吉祥喜庆的贴纸还有精致富丽的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摆放在各种小角落,确保楼里的每个人抬眼看去,都是喜庆的红色和富贵的金色。
有些俗气还透着一股子奢靡的铺张,就像是要将所有的宝藏财富都摆在这座望不到顶的高楼里。
“端泽侄儿。”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悦耳如黄鹂。
苏清晚抬头朝楼上看去,一个身穿黄色纱衣的无脸女子正朝着身旁的陶宥招手。
她的脸上像是被人用毛笔画上了几笔,只剩下一片凌乱的黑色。
不过,这并不妨碍陶宥认出她是谁。
“姨母...”陶宥出了神,他看着楼上的女子,大声叫到:“侄儿在此!”
“我的好侄儿!”陈姨母伸手对着陶宥嗔怪的一点,然后便消失在原地。
陶宥瞬间回神,他浑身一抖然后惊恐的看着苏清晚:“我刚刚好像看到姨母了。”
苏清晚伸手指了指刚刚陈姨母所在的地方,好意提醒:“她刚刚就在那里。”
“这里究竟是哪里...”陶宥看着苏清晚手指的方向说道。
“我怀疑是那些人的老巢。”
“你的意思是,那些被陶家残害之人的鬼魂安置之所?”
不就是鬼屋嘛,苏清晚听他说的含蓄,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应该是。”
“那他们将我们带到这里做什么?”
“你忘了吗?当然是参加婚宴啊。”
苏清晚话音刚落,楼外便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和唢呐声。里面还夹杂着几声高呼,好像是:“吉时到,新人来咯!”
“出去看看?”苏清晚问身旁的陶宥。
陶宥略一思索后点头:“走!”
来都来了,知道的越多越能脱身。
苏清晚和陶宥并肩朝门口走去,远远的便看到刚刚他们路过的青石小道变得宽阔了很多。
路上的灯笼个个无风自摇,浓雾散去了很多,苏清晚原先看到的那些“人”依旧站在土包前,不过他们都开始手舞足蹈起来,动作诡异而凌乱,每一个关节都能转动到不自然的角度。
“他们一直在路旁?”陶宥看着那些“人”,愣愣的问道。
苏清晚点点头。
忽然,青石道上缓缓的出现了人影。
空中也开始飘落红色的花瓣,依着夜色,有些凄美。
等到来人走的近了些,苏清晚才发觉他们并不是真人,而是纸人,他们的关节僵硬,五官画的很敷衍,脸上一边一团红色的朱砂,一双眼睛只用墨水随意一点。有些纸人的五官还挪了位,显得恐怖异常。
队伍的后面有两顶轿子,看样子也是纸糊的,虽然是喜庆的红色,但是轿檐上面却挂着两个白灯笼,显得有些晦气。
虽然,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很晦气。
“迎新人!”原先那个青衣女子突然走到纸人前面,对着高楼里面的众人挥手示意。
唢呐声越来越急促,夹杂着点点鼓声,让苏清晚的心里竟然有些异样的兴奋感。
苏清晚警觉到自己的异样,赶紧将寂空留给自己的佛珠拿出来攥在手心,这佛珠也确实神奇,他心里异样兴奋感立刻消失,只剩下身处险境的紧张。
青衣女子话音一落,纸人便立刻朝两边退去,只剩下两顶轿子兀自飘在空中。
“下轿!”
青衣女子高喝一声,轿子随即化作一地黑灰,两个身穿红色婚服,头盖红盖头的女子突然从轿子里面跌了出来。
她们两人身量苗条,腹部都微微隆起。
竟然是两个孕妇!
随着两个孕妇的出现,高楼里面的人全部沸腾了。每个人都是一副满怀欣喜的模样,好像他们当真在庆祝一场盛大的婚礼。
苏清晚仰头朝楼上看去,看到每一层的扶栏上面都靠满了人。他们都没有面容,脸上全部是凌乱的黑色,和陈姨母一模一样。
陶家的血债竟然有这么多?
“竟然是两个身怀六甲的女子,不过,我总感觉她们有些熟悉。”陶宥突然凑到苏清晚耳边低声说道。
苏清晚闻言心里突然有一个想法,陶府有身孕的恰好有两个,而陶宥对眼前的人感觉熟悉,难道这两个人是陶家二爷和陶家三爷的夫人?
如果当真如此,那么陶家的其他人是不是也在这里?
“请新人入楼!”
青衣女子引着身穿婚服的两人朝着楼里走去,趁着她们路过自己时,苏清晚不留痕迹的看了眼她漏在外面的肌肤,还是正常的血色。
“郎君,如果她们当真是你的熟人,你会如何?”苏清晚趁着楼里的人注意力都在那两个孕妇身上时悄声问陶宥。
陶宥闻言身体有短暂的僵硬,他低不可闻的说:“我无能为力。”
苏清晚刚想说话,身边突然挤进来一个戴着兜帽的男子,他整张脸被黑布裹住,只有一双眼睛漏在外面。
他一把抓住苏清晚的手腕然后拽着他往墙角边走去。
“寂空大师?”苏清晚看到那双眼睛便认出了他,没有谁还会有那么一双复杂的眼睛,波澜不惊但是却又深藏悲悯。
直到将两人的身影隐在暗处寂空才放开苏清晚,他冷漠的看着他,过了很久才到:“你不该随他来。”寂空看来是真的很生气,敬语也没用了。
“我不得不来,那青衣女鬼很可怕的。”苏清晚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无辜些,不过他确实不得不来,他要知道陶氏一族到底经历了什么,所以明知是龙潭虎穴他也不得不闯。
“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厉鬼的老巢?”
“你知道还敢来?”寂空的语气带了怒气,眼神也变得凌厉。“你现在随我出去。”寂空说着便想拉着苏清晚离开。
苏清晚知道如果寂空愿意,完全有办法带自己走,可是现在已经知道那两个孕妇可能就是陶府的人,那么这里一定会发生些什么,他怎么可能走?
“我不会出去的。”
“你!”寂空看着苏清晚,冷哼一声:“柳三郎,你如果非要留在这里,那便好好看看这里到底是什么样子!”
苏清晚闻言赶忙往后退了一步:“不必!”这里原本的样子用脚都能想到有多可怕,他情愿一直蒙在障眼法里面。
“怕了?”寂空微微靠近苏清晚:“怕了就跟我走。”
苏清晚眼珠一转,他拉住寂空的衣袖嘿嘿一笑:“寂空大师,你这么在意我?”
寂空瞟了一眼抓住自己衣袖的粗糙手指,稍微侧过身子,又端起了那副高僧的样子,冷漠的说道:“贫道乃是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不忍见到无辜之人遭受无妄之灾罢了。”
苏清晚撇着嘴说:“要是你真的以慈悲为怀,为何不救陶宥,他也是无辜的。”
“他和你说的?”寂空嘲讽的冷笑一声:“贼喊捉贼。”
苏清晚惊讶的看着寂空:“你什么意思?”
“陶府没有一个干净的。”寂空说完便将以衣袖从苏清晚的手中抽出。“你既然不愿意走,我便陪你亲眼看看,他到底无不无辜。”
说完寂空伸手从衣袖里拿出一块面饼递到苏清晚怀里,顺带着还有一个水壶。
“给我的?”苏清晚问道。
“吃了。”寂空说完便背过身去盯着大堂里的人,不再言语。
苏清晚确实感觉到了饥饿,于是也没拒绝,直接几口将面饼吃了个干净。
“一拜天地!”青衣女子一声高呼,整座楼又开始了高呼,楼上楼下的人都激动得手舞足蹈。
“他们为什么这么兴奋?”苏清晚凑到寂空跟前问道。
寂空垂眼瞟了他一眼,说道:“因为他们即将得偿所愿。”
“你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你不知道?”寂空盯着苏清晚的眼睛,好看能看透苏清晚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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