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贺渊想表达什么。
于贺渊来说,他叫陆浩或者别的什么并不重要,只是他是那个人,仅此而已。
这是他和他的羁绊,此世独此一家。
晚上,陆浩躺在贺渊旁边,身旁的人好似很快就睡着了似的。陆浩并不急着入睡,但他还是闭上眼,保持安静。
过了大约半刻钟,他感觉到贺渊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
“睡不着?”陆浩轻声问。
贺渊微微一惊:“我以为你已经睡了。”
陆浩轻笑一声,转身朝向贺渊,并未正面回答:“我便猜你睡不着。”
贺渊稍稍沉默,低声道:“阿浩你给我说了许多,可我一闭眼,尽是那个村民。”
陆浩无声地握住他的手。
贺渊紧紧回握住他:“我很后悔,可是比起后悔,我更应当向前看,如今这个状态,明日如何看诊?”
“人之常情,你不用怪自己。”陆浩轻轻地环住贺渊,“你休息几日吧。”
怀中的热度称得上灼人,陆浩却不想松手。
贺渊才吐了半个音,陆浩知他想说什么,抢先道:“非是逃避,只是对病人负责,你神思不属,反是累了病人。”
贺渊像是累极了一般闭上眼:“好。”
陆浩犹豫了一下,微微动作,与他十指相扣:“明日可以与我一起去看看案子。”
贺渊还是闭着眼,倒笑了一声:“这叫大理寺的人如何说你?”
陆浩亦勾起嘴角:“那些无关之人,支开就是了。”他见贺渊心情好转,正准备放开贺渊,贺渊觉察到了,按住他的手:“今晚不能有个特殊待遇?”
陆浩稍稍一顿,贺渊便借机凑得更近,陆浩无奈地看着怀中之人:“下不为例。”
贺渊的头发很柔软,蹭得陆浩心猿意马,他情不自禁道:“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贺渊埋在他怀里,闷声闷气地问:“什么味道?”
“草药的香气。”
贺渊也抱着他深吸一口气:“你身上也总有酒香,真奇怪,原来人会带酒香啊。”
陆浩不明所以:“有吗?我没喝酒啊。”
“应该和喝没喝酒无关,一直都有,很淡。”
“原来陆三少这种酒鬼会自带酒味啊,我怎么闻不出来?”
贺渊拿鼻子蹭他的脸:“挺好闻,我再闻闻。”
“痒死了,你走开!”
“离得远就闻不到了嘛,让我抱抱。”
“你这不是在抱吗,赶快睡觉。”
贺渊突然抬起头,在他下巴上落下一个吻:“晚安。”
陆浩怔住了。
应该是洊至今天受了打击,在对他撒娇吧……
应该吧……
第32章 32强求
鸾凰殿。
面容姣好地女子跪在黄袍男子脚下,头却高傲地扬起:“臣妾敢问一句,为何?”
皇帝看着她,眼神毫无波动:“皇后失德,太子助纣为虐。”
皇后点漆般的眼眸泛着水光,语气却依旧孤傲:“皇上想做什么,臣妾都从命,可羲儿他何其无辜!”
皇帝淡淡道:“我留他一命,足够宽容,他可以安安生生在封地生活。”
皇后冷笑道:“安安生生?好一个安安生生!连他父皇都不信他,他怎么安生!”
皇帝无意回答,话已说完,他面无表情地对两侧侍卫下了令:“关闭宫门。”
他不信任自己到这个地步,何苦给她留一个皇后的虚名?她硬声道:“臣妾并未杀害大皇子和二皇子。”
当年她尚是珍妃的时候,琪妃有了喜,众人都说琪妃借这皇长子能问鼎后宫。后来琪妃难产,一尸两命,她才得了后位。可她并未害琪妃,她当年天真烂漫,从未想过争宠,因为世人皆知,皇帝最喜珍妃。
她有她弘哥哥的心就够了,还要那后位做甚?
皇帝并不回头,皇后只觉得可笑。
他的承诺,到底经不起别人算计,到底经不起前朝牵涉,到底经不起后宫众多新人。
皇上说琪妃难产是她操纵,当年的侍女已经认罪,那侍女所说之事一一能找出证据;当年二皇子惊厥,也是因为皇后下了毒,亦有当初的宫女作证。
皇后青葱般的手指紧紧抠住地面,便是证据齐全,可她若真的心狠手辣至此,四皇子又如何长的这么大?
这么简单的问题,她的夫君,却连想都不愿想?
作为皇后,她时时都在担忧,背后之人害了她有何目的,是否对大乹不利。
但作为罗锦绣,她累了,她只想知道一件事。
她终是落下了泪,轻声道:“弘哥哥,你还记得你娶我那天送我的琴吗?”
皇帝微微一顿。
“那琴唤做‘不相离’,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可陛下你知道吗?我不喜欢那首诗,因为我的夫君,从来不会是一心人……”
宫门慢慢合上,皇帝终是消失在视线之外。
陆浩看着眼前卷宗,头疼得厉害。
比他官大的那几位如今正处理皇后案余党,所以这四皇子案的收尾,便交由他了。
但这卷宗要如何写?直接写妃嫔私通?陆浩正想着步韦是否知晓平日惯例,突然想起步韦今日告假。
他把笔一摞,不写了!
陆浩唤搬山进来给他倒杯茶,搬山边倒茶水,边兴致勃勃地道:“陆少爷,少爷似乎精神了不少。”
最近搬山一直跟着陆浩,村民病逝之事搬山并不知情,只是近来贺渊格外寡言少语,搬山察觉出了不对。
陆浩好笑道:“你一直跟着我,倒是知道他的情况了。”
搬山摸摸脑袋:“前写日子少爷日日来大理寺,这几天未过来,我想那便无事了。”
陆浩微微一顿,状若无事地端起茶杯。他知晓贺渊在城北非常忙碌,可心里还是忍不住抱怨:没良心的家伙,打起精神了就不来找他了。
喝完茶,陆浩又拿起笔,绞尽脑汁地写那卷宗。其实说卷宗难写不过牢骚罢了,比起在外找线索,自然在大理寺待着比较省力。
皇后案姑且算是结束了,虽然许敬宗说皇后一案可疑之处甚多,许敬宗几人都不死心。但他们负责的案子还是都交付回去了,陆浩手头的案子大大减少。今日他可以舒舒服服待在大理寺处理案牍。
到了晚上,陆浩缓步走出了大理寺,他望着漫天红云,感叹今天真是个悠闲的好日子。
“陆公子!”
女子的声音带着哭腔。陆浩诧异地转头,一身藕色长裙的娇小女子边抽泣边跑过来,是乔楚清的侍女蜻蜓。
蜻蜓眼睛肿得像桃子,气都喘不匀:“陆、陆公子,我家小姐出、出事了!”
陆浩忙问:“乔姑娘怎么了?”由他出面解决一个闺阁女子的事并不合礼仪,不过此时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蜻蜓抹着眼泪,话都说不清楚,陆浩听了半天,只听出乔楚清在珍膳楼。
陆浩松了口气,蜻蜓如此慌张,他还以为乔楚清出了什么大事,人还在就好。
珍膳楼离此地不远,步韦又告假了,难怪蜻蜓来找他。陆浩略略一想,让搬山回去转告贺渊他晚些回燕王府。
搬山有点为难:“若我离了陆少爷,少爷定要责怪我。”
陆浩生怕乔楚清真出了事,步韦非吃了他不可,只道还有阿金在。
阿金是燕王府的车夫,也是贺府的旧人,一向尽心尽力,非常可靠。
搬山只好应下。
陆浩急忙带着蜻蜓去找乔楚清,蜻蜓不多时便停下不哭了,可陆浩问她乔楚清怎么了,蜻蜓却摇摇头,一脸为难。
侍女不便随意讲自家小姐的私事,陆浩也就没有追问。
珍膳楼名字张扬,但实际上略显陈旧,毫无出彩的地方。蜻蜓领着陆浩到了仙露间,在门外焦急地唤了声小姐。
门内毫无动静,蜻蜓慌张地拍门,又唤了好几遍,一个沙石摩擦般的声音才响起:“我想安静一会。”
陆浩愣了一下,才认出这沙哑的声音属于乔楚清。陆浩诧异地问:“乔姑娘这是怎么了?”
乔楚清不开门,蜻蜓急得抽噎起来:“老爷、老爷要给我们小姐定亲了。”她差点又要哭了,“小姐自小稳重,我头一次见她这样。”
陆浩一直猜测乔楚清喜欢步韦,闻言担忧地皱皱眉,也不好多说,只能问:“你可是想让我劝劝乔姑娘?”
蜻蜓点点头,恳求道:“我虽找到小姐了,可小姐并不见我。附近我也并不认识什么人,只好求陆公子。”她很是愧疚地低下头,“我知道这是为难公子,可我实在没有办法了,至少请公子把小姐带出来。”
陆浩忙说他会尽力一试。便是不看步韦的面子,乔楚清一直对他十分诚心,他也不会不管。
陆浩清了清嗓子,敲敲门:“乔姑娘?我是陆浩,我能进去吗?”
门内一片安静,陆浩正以为自己受冷遇了,乔楚清道:“陆公子请进吧。”
蜻蜓惊喜地看着他,能进门便好说了。
陆浩对蜻蜓点点头,道声失礼推开了门。
门框似乎碰到了什么阻碍,发出些刺耳的声音,陆浩奇怪地看了一眼,见地上一片狼藉,杯碗碎了一地。乔楚清面色苍白地坐在中间,连发髻都散开了,蜻蜓忙上前去,替她整理妆容。
乔楚清也不动,只是轻轻道:“蜻蜓,对不起,我明知你会担心……”
蜻蜓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小姐,你可吓死我了!今早你突然就不见了!”乔楚清也是落下泪来,和蜻蜓一起抱头痛哭。
陆浩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想着索性让她们哭吧。
谁知乔楚清哭了一会,开始痛骂道:“步韦那个混淡!”陆浩正懵,蜻蜓也附和道:“步公子简直不是人!”
陆浩不敢插嘴,看这样子,乔楚清定亲步韦大约什么也没说。
果然,乔楚清喜欢步韦。
乔楚清还说她天天来大理寺是为了看自己,她虽是日日来,又见了自己几次?分明就是为了步韦,看他不过是借口罢了。
乔楚清哭得累了,停下来歇了一会,陆浩这才有劝道:“乔姑娘先消消气。”
乔楚清不好意思地擦擦脸:“倒叫公子看笑话了。”
陆浩犹豫了一下,还是问:“恕我冒昧,乔姑娘可向步兄表明过心意?”
乔楚清摇摇头:“虽未说过,可我天天往大理寺跑,他总是知晓的吧。”说罢,她的眼泪几乎又要落下。
陆浩心道他怕还真不知道。
若只是两情相悦却互不知晓还好,问题是如今乔楚清都要定亲了啊,步韦为何不表明心迹?
这种事步韦其实本人处理比较好,但是陆浩现在若不插手,估计会出大事,陆浩直接道:“乔姑娘,我想步兄还是喜欢你的。”
乔楚清自嘲一笑:“公子别哄我了,表哥若喜欢我,怎么会在父亲说要给我定亲时一言不发呢?”
陆浩:……我特么还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
陆浩只好先道:“如今天色已晚,乔姑娘还是先回去吧,省得家人担心。”
乔楚清咬牙道:“就是,本姑娘有何好伤心的,那武家公子才貌双全,嫁就嫁了!”乔楚清朝他一礼,“今日多谢陆公子了。”
陆浩忙道:“我也未曾帮上什么忙。”
乔楚清眼睛还红肿,却笑起来:“公子真是温柔,怪不得世子喜欢。”
陆浩心里一痛,笑着摇摇头。
乔楚清邀请陆浩一同用膳,陆浩想着乔楚清是自个跑出来的,身旁就只有一个蜻蜓,一会儿他还是把乔楚清送回去比较妥当,便答应了。
酒楼的小厮进门时见一片狼藉,目光不善,乔楚清说会一一赔偿,小厮才殷勤地替他们换了个包间。
等换了新地方,菜也上齐了。
今天总算结束了。
陆浩刚拿起筷子,余光突然瞥见一个黑影,他这才发现有人门也不敲地闯了进来。没等他看清来人,便见乔楚清起了身,淡淡道:“表哥怎么来了?”
陆浩刚准备向步韦打个招呼,步韦直接无视了他,冲到乔楚清身前:“小清你没事吧?我听姑姑说你失踪了!好不容易找到这里。”
陆浩恍然,怪不得今日步韦告假,原来是去寻乔姑娘了。
乔楚清平静道:“和父亲吵架了,出来转转,叫表哥担心了。”步韦松了口气:“那我们先回去吧,姑姑他们很是担心。”
乔楚清表情不变:“表哥先回去吧,我与陆公子有约。”
步韦这才看见陆浩,陆浩向他笑笑,步韦的脸色却不太好,他还是没有与陆浩说话,转过头,勉强笑道:“小清,你也不能私下与阿浩相处啊。”
陆浩:兄弟情都喂了狗了吗?不对,我还是你上司呢!
乔楚清茫然了一下,语气带了些怒意:“表哥你说什么呢,我为何与陆公子相交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如今我也定亲了。”
步韦闻言一顿,半晌才苦笑道:“你日日到大理寺去找阿浩,我也不傻。”
乔楚清闻言沉默下来,目光空洞,不知道落在何处。
陆浩察觉到了步韦坏了事,连忙站起身,劝解道:“步兄你误会了……”
步韦打断他的话,强笑着摇摇头:“罢了,我便不碍事了。”
乔楚清的表情像马上就要哭出来:“我还以为至少你理解我呢。”
步韦没有说话,木讷地转身向外走。蜻蜓忙喊道:“步少爷,小姐可要定亲了啊。”
步韦转过身,没有看乔楚清:“恭喜你了,武公子是个好人。”
乔楚清忍不住走到步韦身边:“可惜我不喜欢他。”她直直盯着步韦,步韦却一愣:“你果然喜欢阿浩吗?”
陆浩:你是不是傻!
乔楚清怔了一会,突然展颜一笑,伸手扯住陆浩的衣襟,陆浩不明所以,没有挣开她,乔楚清抬头在他颈上落下一吻。
陆浩和步韦都僵住了,只听乔楚清笑道:“我确实是喜欢陆公子。”
“乔姑娘……”陆浩回过神,正要劝乔楚清别说气话,乔楚清打断他:“公子不用费心,我的心意,我自己清楚!”
步韦抬头看她,自嘲一笑:“那祝表妹早日得成夙愿。”说完便转身走了。
陆浩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心道:不是我说,就是我答应了,贺洊至答应吗?
几乎是步韦的身影消失的一刻,乔楚清就呜咽起来,她深深吸了几口气,喊道:“店家!上酒!”
蜻蜓劝阻了几句,乔楚清却只是摇头。
陆浩心里叹气,借酒消愁虽无济于事,不过他还能让乔楚清装做无事发生吗?步韦也是属意乔楚清的,他怎么就会觉得乔楚清喜欢自己呢?
乔楚清叫了一种名叫赤鱼的酒,等酒上来,乔楚清拉着蜻蜓坐下,给她倒上酒,也没忘了陆浩。
“今日!不醉不归!”
陆浩无奈地端起酒杯,酒还未入喉,酒气便扑面而来。
好烈的酒。
乔楚清与他们碰杯,随后一饮而尽:“你们也喝!”
陆浩和蜻蜓对视一眼,顺着她的意思也喝了酒。
显然乔楚清平日并不饮酒,才喝了两杯,乔楚清便满脸通红。她喃喃道:“陆公子、蜻蜓,我心里难受,你们能听我说说吗?”蜻蜓为难地看向陆浩,陆浩倒不介意:“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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