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楚清声音不大,仿佛在自言自语:“表哥是乔府的远亲,自他入了大理寺,我们家才开始和他走动。我本来很少见他,有一次,我感叹断袖之癖也不错,让他听到了,他没有觉得我奇怪,很认真地听我讲。”
乔楚清又饮尽一杯酒,她举起空酒杯,露出个天真若孩童的笑容,示意陆浩也喝。
陆浩本不应该喝的,他应该劝乔楚清去和步韦解除误会,可一个青色的身影浮现在他眼前,明明这么近,却无论如何也触摸不到,陆浩便把那杯赤鱼酒饮下。
他也想醉一醉了。
只听乔楚清又道:“我知道我奇怪,只有表哥会把我当回事,不嫌弃我,尊重我的爱好。”
“那些来乔府求娶我的人都只见过我的表面,他们喜欢是乔府的大小姐,不是我。”
“我之前常常偷溜出府,和表哥在这聊天,没想到他还记得,还能找到我。可他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尽让我自作多情。我天天去大理寺,他心里一定很看不起我。”
陆浩说步兄绝不会这么想,可乔楚清已经开始迷糊,他算是白说了。
乔楚清一杯接着一杯,陆浩便陪她喝了下去。
酒空了一壶又一壶。
乔楚清突然放下酒杯,吐字不清道:“我本就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我多想把我的心意告诉表哥,可我是乔家的女儿。乔家曾经辉煌过,如今没落到连个身份都没有,我爹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光复门楣,如今可以借武家的势,我不应该只顾自己的,对吧?”
陆浩沉默了片刻,突然想起说要入赘季府的贺渊:“我不这么觉得。”
乔楚清早已经醉得听不到了,她说完自己,又断断续续道:“陆公子,让你陪我到现在,世子怕是要误会了。”
陆浩借着酒劲道:“他才不会介意。”
乔楚清不知说给谁听:“我们……一直离得太近了,他反而,看不到我的心意了啊。”
是啊,太近了,近到所有的亲昵都自然而然,所有的暧昧都理所应当,所有的心动都不敢开口。
乔楚清说:“要是说出来……反而会把他推远的话,我宁愿一辈子这样忍着。”
陆浩沉默片刻:“那样也挺好的。”
只是,他忍不住啊。
要是能忍住就好了。
乔楚清没有听见陆浩的话,她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也难怪,赤鱼酒烈,陆浩都有点撑不住,更别说乔楚清了。陆浩揉揉自己的脸,准备送乔楚清回去。
乔楚清已经不省人事,蜻蜓一个人扶她很费力,陆浩只好也上前帮忙。他断袖之名在外,蜻蜓也没防着他。
面容姣好的少女安静的靠在他的怀里,清香扑鼻。换作以前,他说不定还能心动一下。可现在,他闻着这花香,渴望的却是那种清苦的草药味道。
乔楚清醉成这样自然没法付账,她偷跑出来,也没坐马车。陆浩只好在蜻蜓的千恩万谢中,付了酒钱赔了摔坏的碗碟,又让乔楚清乘陆府的马车回去。
陆浩和乔楚清共乘一车不合适,陆浩只好坐在前面,和阿金一起吹风。
他这又破财又陪酒又君子的,也算仁至义尽了。
阿金平日看起来稳重,此时边拉缰绳边贫嘴:“陆少爷,少爷要是知道我替你送姑娘回去,非扒了我的皮。”
陆浩无奈道:“那你别说。”
“那可不行,少爷对我如此好,我不能吃里扒外。”
陆浩揉揉太阳穴,他也喝了不少,没精力和阿金斗嘴。路上一片漆黑,几乎没有行人,陆浩只是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二更天了,乔府还远着呢,到了大约都三更天了。也就是现在太平,我听我祖父说他那个时候还有宵禁……”
陆浩没听进去他说什么,只是愣愣地想起贺渊,这么晚还没有回去,洊至大约很担心吧。
马车一路撞破夜色。到了乔府,陆浩掀开帷幔:“蜻蜓,把你家小姐扶下来吧。”
乔楚清却睡得怎么也唤不醒,陆浩无奈地去帮蜻蜓。他好不容易才在什么不该碰的地方都没有碰的前提下把乔楚清扶起来,少女的眼睫颤动了几下,陆浩以为她被折腾醒了,乔楚清却只是喃喃道:“表哥……”
陆浩和蜻蜓都愣住了,陆浩想了想,对蜻蜓道:“此事我会再问问步兄的。”
蜻蜓轻轻叹了口气,谢过了陆浩。
陆浩生怕外人看见污了乔楚清的名声,看着蜻蜓把乔楚清扶进府便走了。
阿金调转马车。
陆浩靠在车厢里,有点飘飘欲仙,一会想他刚才不知道喝了多少,一会想如何让步韦和乔楚清好好谈谈,一会想上次洊至便是在这辆马车里吻了他。
洊至,洊至,洊至……
终究是喝多了,不然他的脸也不会这样烧得厉害。
景泽园。
贺渊睁开眼。
心烦意乱。
贺渊披上外衫,坐在窗旁,望着月色发了会呆。他自小就有失眠的毛病,这么二十几年来他倒也习惯了。
既是习惯的事,他失眠时也就并不急躁了,再说,赏月也是个静心的好办法。
今日这法子却失效了。
贺渊无意识地叩击着桌面,他想让心绪平静下来,脑子却反反复复晃着几个念头:阿浩去找乔楚清做什么了?阿浩为何这么晚还不回来?阿浩为何对乔楚清这么好?
贺渊知道这样不应该,没有人会这么在意友人的去向。
他没有立场束缚住阿浩。
可是,若阿浩喜欢上乔楚清……
他希望自己能作为挚友一直陪伴在阿浩身边,可现在他想到阿浩可能会娶乔楚清,却嫉妒得发疯。
若是阿浩真的喜欢上其他人,他真的忍得下去吗?
心口窒息般的闷痛,他什么都不想再想了,他想什么也都无济于事。
安静的夜色中,门外隐隐传来些窸窸窣窣的动静,格外明显。搬山的声音传进来:“少爷?”
贺渊的声音一如往常:“进来吧。”
搬山端着一壶安神茶。贺渊的失眠是老毛病了,燕王府不缺人手,日日都备着。
搬山担忧地看了贺渊一眼,给贺渊倒了杯茶,贺渊歉意道:“吵着你了。”
搬山摇摇头。
贺渊抿了一口茶水:“换了方子?”
搬山轻声道:“如今府上好药材多,是换了。”
贺渊嗯了一声。搬山犹豫了一下,还是说:“这方子还是前些日子陆少爷改的。”
搬山见贺渊举杯的手明显一顿,他知道他没猜错:“若我早知少爷如此在意,便跟着陆少爷了。我去寻陆少爷回来吧?”
“随他吧。”
搬山张了张口,半晌才道:“自从认识陆少爷,少爷失眠的毛病便没犯过。”
贺渊愣了一下,只觉得胸口又是隐隐痛楚,他自嘲地笑了笑:“去拿些惜春酿来。”
搬山欲言又止,还是点点头,他转身要出去,贺渊却道:“算了。”
他低头,看着白瓷杯中茯神的药渣起起伏伏。
阿浩……不、他自己,不喜欢借酒浇愁。
搬山想了想,低声道:“少爷果然是在意乔姑娘?若是如此与陆少爷直说便好,陆少爷总会顾着少爷的。”
贺渊沉默片刻:“怎么会?阿浩访友也是应该的。”
搬山心里不信,却不好深究,只是道:“陆少爷也许……今晚不回来了,少爷还是早些休息吧。”
“我知道,你去睡吧,有事我唤王灯。”
搬山出了门,贺渊发了一会愣,突然想看陆浩上次给他画的画像。
贺渊俯下身,想从博古架底层取出锦盒,却看见几个被冷落已久的摆件后面鬼鬼祟祟地掩着一个巴掌大的木盒。
这木盒贺渊从未见过,他好奇地取出来打开,里面是一个小小的神鸟慕的木雕。
神鸟慕,传说中的凤与凰之子,常人不能见,唯有天命所定的情人才能见到。
贺渊拿着木雕的手不自觉地用力。
这不是他的东西,阿浩也不会去买这种儿女情长的东西,是旁人送给阿浩的。
贺渊把木雕放回盒子里,也许是青龙他们开玩笑送给陆浩的呢。
可他还是如鲠在喉,于是贺渊唤了王灯进来,问:“这东西你可见过?”
王灯老老实实道:“我见陆少爷拿回来的,说是一个姓乔的小姐送的。”
贺渊点点头,让他下去。
王灯见贺渊脸色阴沉,觉得是不是自己说错什么话了,战战兢兢地退了下去。
贺渊沉默地看着那木盒,片刻后只是把它原样放了回去。
他凭什么去管陆浩喜欢谁呢?
她的命定之缘就比得过我吗?
陆浩回到景泽园时,园内早已没了灯火。今晚是王灯值夜,见他回来,不知为何喜形于色,却也不敢说话,只是行了个礼。
陆浩向王灯点点头,轻轻推开门。
他没想到贺渊未睡。月光照的屋内格外冷清,青年的侧影有些落寞,陆浩不由得想起被抛弃的大狗。
贺渊听到动静,转过头,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回来了?”
陆浩知道贺渊是在等他,又喜悦又心疼:“让你担心了。”
贺渊近乎叹息道:“没想到你不回来我竟睡不着了。”
酒劲还没过,陆浩只觉得脚下发飘,他揉了揉眉心:“如今我回来了,你且安心睡下。”
等他回过神,贺渊已经站在他面前:“好重的酒气,你是喝了多少?”
陆浩自己亦不记清,含糊道:“不多。”
贺渊知道他没说实话,轻轻扶住陆浩,替他脱下外衫:“不多?看你都站不稳了。”贺渊的动作突然一顿。
好重的胭脂味。
贺渊只觉得脑子里的弦嘭的断了。
陆浩突然觉得眼前一花,后背撞在墙上,贺渊死死握住他的手腕,陆浩下意识地推拒了一下,没推开。他抬头看贺渊,青年的眼神让陆浩觉得非常不安,贺渊轻声道:“不解释一下?”
贺渊的声音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陆浩努力集中注意力,却力不从心:“解释什么?”
贺渊的语气听不出情绪波动:“你去找乔楚清,为何一身酒气、一身胭脂味。”
陆浩本来喝多了就浑身发热,如今更是不自在:“洊至,你且先放开我。”
贺渊奇道:“乔楚清可以抱你我便不行?”
“说什么呢?乔姑娘怎么可能会抱着我,别闹,放开我。”
“不然你告诉我你站在乔楚清旁边,就能有一身胭脂味?”
陆浩想起他扶着乔楚清走了好一段路,大约就是那时候染上了味道。眼前的景物有点模糊,陆浩尽力保持清醒,软声道:“明日给你解释,我有点晕。”
贺渊沉默下来:“你不喜在无关之人身上浪费时间,今晚却陪乔楚清这么长时间,你果然是喜欢她。”虽然这么说,贺渊却松了手,放开了陆浩。
头阵阵发疼,陆浩皱起眉:“我不喜欢乔姑娘,她是步兄喜欢的人。”
贺渊的语气少见得冰冷:“她若是喜欢你呢?”
便是她喜欢我,可我喜欢你啊。陆浩苦笑道:“你还非要让我喜欢她不成?”
贺渊的表情这才稍稍放松:“你不喜欢,那便算了。”
贺渊显然情绪不对,陆浩轻声问:“睡不着有点心烦?”
贺渊转过身:“无事,你赶紧睡吧。”
陆浩脚下发飘,也不想表现出来惹贺渊担心,强撑着洗漱了一下。贺渊远远地坐在一旁,望着窗外,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茶。
空气安静下来,直到陆浩的中衣解了一半,贺渊突然起身走近,陆浩诧异道:“怎么……”
贺渊的手不轻不重地按上他的侧颈,陆浩一怔,突然想起乔楚清在那处留了一吻,大约能看出唇印,他脱口而出:“你别误会。”
贺渊的声音平稳:“这便是你说的不喜欢她?”
陆浩一时不知从何解释,他想笑着说乔楚清把我们当成一对,可他半醉半醒,只觉得贺渊与他咫尺,他却一步也靠近不得,实在是假笑不出来。
陆浩的脑子一片混沌,思维在赤鱼酒的作用下停滞起来,一时编不出别的借口。
他没注意到贺渊的手指在他的脖颈流连,没有收回的意思。
陆浩迟钝的大脑好不容易理清思路,先道:“你误会了。”
贺渊见他久久不回应,如今却又说的如此敷衍,轻笑一声:“也对,乔姑娘美貌,孤男寡女共处一夜,你动心也是应当的,只是不想告于我罢了。”
陆浩突然起了些莫名心火,抬眼看他:“你不信我?”
贺渊一顿,没有回答。
也罢,反正我也不能说我喜欢你。
陆浩心里涩得发疼,面上冲他一笑:“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小清貌美如花,也许我今晚不应该回来。”
此话一出,贺渊脸上泛起了一些冷意,他一把拽住陆浩,没等陆浩反抗,便半拉半抱地将他扔在床上。
陆浩酒劲未过,只觉得眼前一花,便被贺渊压在身下。
太近了。
贺渊轻轻低头,在他耳畔轻声威胁道:“再说一遍?”
温热的气息打在耳垂,陆浩只觉得一阵酥麻,他觉得不妙,下意识地推拒了一把。
贺渊轻笑一声,强行将腿抵在他两腿之间,又制住他的手。
这动作的暗示意味太强,陆浩不敢乱动。贺渊几乎是咬在他的耳垂上:“你就如此喜欢乔楚清?”
陆浩下意识地侧头躲开,心里闷得几乎喘不过气:“你我要如何解释?”
贺渊笑了一声,又按上他那处侧颈,算不上轻柔地摩擦,似乎想擦掉那处艳红的唇印:“你大晚上陪她喝酒,一身胭脂味,还留了吻痕。便是对安恬晴,你也不过如此了。”
贺洊至一个劲念叨些无稽之谈,烦得陆浩脑袋嗡嗡作响。陆浩觉得自己真的是喝多了,他听见自己叹了一声:“你就不能安静一会。”
然后他吻在了贺渊的唇上。
几乎是下一瞬间,眼前之人就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吻。唇齿被侵略,毫无章法的纠缠起来。贺渊没有给他一丝一毫反制的机会。
这个姿势太不利了。
陆浩晕乎乎的想,他能感觉涎水顺着嘴角流下,他想推开贺渊,手却被牢牢抓住。
身体的温度越来越高,这样下去……
陆浩含糊地发出一个鼻音,贺渊这才松开他,他大口喘起气来。
贺渊脸上的表情很是陌生,连陆浩也未曾见过。
贺渊神情中的火焰还未彻底消散:“你知道我忍得多辛苦吗!”
陆浩闻言,用带着水光的眼睛茫然地看着他。他长发散乱,衣衫半解,脸上泛起潮红,还在微微喘着气,嘴角残留些晶莹的液体。
贺渊不敢再看,正准备起身。陆浩却似乎明白了什么,下意识拽住他,声音带了些更深的意味:“洊至……”
他不该喝酒的。
贺渊的理智告诉他,你一定会后悔的。可他还是扯开陆浩的衣襟,让他肖想已久的两点茱萸暴露在他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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