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二少爷送的。”
陆将军挑了挑眉,平平端起枪,端详枪身上的铭文。
楠泉李氏,粼刺,赠建威将军。
陆将军轻抚过枪尖,淡淡道:“不是他。”
杨总管愣了愣,迟疑道:“老仆应该没记错啊。”
陆将军摇摇头,没有再深究。
这是把没用过的新枪,但枪的长度和重量都是他惯用的。没有这么巧的事,这是把为他打造的枪。
陆明请不到李氏。
啧,真不想收下啊。
陆将军又看了一眼粼刺枪。枪如其名,枪尖和枪身都隐隐流光,说是水波粼粼也恰如其分。
算了,收了!
陆浩本来打算等客人散去后找个机会拜见陆将军。但不知何时,陆将军直接就不见踪影了,玉儿又去陪梁氏说话了,陆浩只能和赵朗竹、柴树、盛安三少一起喝酒打发时间。
盛安三少都以为陆浩不敢出现在陆将军寿宴上,见到他很是意外。
孙景泰拉着他就开始抱怨齐承礼天天往他家跑烦得要死,陆浩随便附和两句。公羊旗又得意地提起他新认识的几个姑娘。
洊至不在,陆浩也没什么说话的兴致,边喝酒边听他们吵闹。
以前的陆三少追求刺激,活得醉生梦死。如今他倒是过得安稳,每日不是在大理寺就是在燕王府,连出门闲逛的时间都很少。
但是洊至在他身边,即使这么平淡的生活,他也别无所求。
柴树快乐地给大家倒酒:“阿浩,再满上?”
陆浩回过神,听石和禹说:“阿浩还要去见陆将军,少喝点。”自他当了父亲,性子倒是沉稳了几分。
赵朗竹嘿嘿笑道:“这才喝了多少,我都没醉意呢,阿浩酒量好。”
陆浩微微自得道:“那是,满上。”适量喝一些刚好壮胆嘛。
几人把陆府准备的军中旌酒,陆浩私藏的陈王酿都搬了上来。柴树酒量差些,本来想喝些桂花酒凑活一下,几人没给他机会。
天色黑了下来。
梁氏微笑着送走几名诰命夫人,抽空问常嬷嬷:“浩哥不是说回来了吗?怎么没见他来拜见老爷?”
常嬷嬷无奈地看向宴厅的角落。
梁氏放眼望去,见陆浩和另外几个少爷已经喝得不省人事了。
这本也没什么,浩哥虽然近来有所改观,不过他要是一直靠谱梁氏还觉得不习惯。
只是老爷正面色发黑地站在浩哥身后……
梁氏还要送别其他客人,摇摇头道:“嬷嬷你去看着老爷,别让老爷动手了。”
陆浩迷迷糊糊之中觉得有人把他拎起来了,身体不受控制,他睁不开眼睛,只是下意识唤了一声“洊至”。
等他再醒来,他发现躺在自己的床上,有个熟悉的身影背对着他站在床头,陆浩眯着眼看了半天,认出是陆将军。
陆浩恍惚想起自己是回来和陆将军缓和关系的,就是思维断成了一截一截的,怎么也连不到一起。
酒意蒙蔽了理智,陆浩自我感觉没醉,就这么突然问:“爹,要是那时我也在望湖酒楼,你会着急吗?”
他说的是贺渊假装被绑架那天,孙府他们都反应激烈。如果那天他也喝了迷药留下,陆将军会是什么反应呢?
陆将军没听懂他在说什么,权当他在说醉话,并不理会他。
酒壮怂人胆,陆浩又不依不饶地问了好几遍,陆将军这才理解,道:“急?谁让你去跟燕王世子混在一起,你活该!”
陆浩含糊地说了句什么,陆将军没听懂。
等陆浩又快睡过去的时候,听陆将军道:“你以后就打算一直赖在燕王府?”
许是连陆将军都懒得跟醉鬼计较,他的语气倒也不算刻薄。
若是陆浩清醒着,会耐心跟陆将军解释,只是陆浩现下喝得神志不清还想吐,不耐烦道:“爹,我们谈过很多次了,互相都说服不了对方,别浪费时间了。”
陆将军:……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啊。
他注意到陆浩喝醉了称呼他“爹”,而不是惯常的“父亲。”
说起来,他们家也没有那些死规定,为什么这几个孩子都用略显生疏的“父亲”称呼他呢?
陆将军看了陆浩一眼,他许久没仔细看过陆浩,这孩子身上的稚气,不知何时早已褪去。
陆浩长得不像陆将军,也唯有眼睛像钟芸烟。他眉眼单看并无特色,但组合起来,总有挥之不去的恣意少年感,光凭外貌,就能收获姐姐们的芳心。
他看着显小,长辈都习惯性宠几分,硬是宠得这家伙无法无天。
陆浩只有生气的时候最像父兄,眉尖上扬,唇线紧抿,显得凶戾。只是近来他性子好多了,少见锐利的表情,眉目越发温和了。
陆浩闭着眼,仿佛下一刻就要睡着,看起来无忧无虑。陆将军的怒火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只是平静地问:“那小子还没厌烦你?”
陆浩睁开眼,噗嗤笑了:“爹,他不会烦我的。”
“啧,你们才认识多久,过几年你再看。”
太阳穴阵阵作疼,陆浩胡乱揉了两把,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我们认识……二十三年了。”
“……你才十九。”这些年他给府上请老师的银子敢情是白花了!
“你懂啥。”
陆将军只当这傻孩子喝得更傻了,把一旁的被子扔在他身上,低声道:“他们贺家要是不要你了,可别来找我哭。”
陆浩不高兴:“我贺家才不会那样呢。”
陆将军青筋暴起,一把将刚盖上的被子掀开:“你贺家?你贺家!你特么哪家的你给我仔细想!”
“阿浩?”
陆浩睁开眼,借着朦胧月色诧异地发现贺渊站在他身前。
而且自己为啥在院子里跪着?
可恶,喝断片了。
陆浩想站起身,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奇怪,这是又被揍了?
贺渊见他发愣,以为他酒没醒,弯腰摸了摸他的嘴角:“青了。”
陆浩喝多了抱着阿山不撒手,贺渊很不满,对阿山道:“你让阿浩抱我。”
阿山:嗯嗯嗯烦死了,谁想被少爷抱啊。
陆浩跪着地上,闻言乖乖松开了手,主动抱住贺渊,脸埋在他的腰上,疑惑地问:“父亲又生气了?”
阿山见陆浩似乎终于清醒了,道自己刚才在屋外候着,不敢进去,只听见陆将军愤怒的咆哮,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但陆将军出门的时候让陆浩罚跪,所以阿山几人只好把不省人事的陆浩拖出来。
刚好贺渊有点担心陆浩,忍不住找人打听了一下,就听阿山说陆浩被打了还被罚跪,贺渊就大半夜溜进陆府了。
贺渊捧着陆浩的脸吧唧了一口:“你怎么惹到将军了?”
陆浩跪得腿麻,索性把重量压在贺渊身上:“我好像干了点啥,问题是我不记得了。”
贺渊:我家宝贝好像不太聪明的亚子。
贺渊只好他转头问阿山:“将军说要跪多久?”
“一晚上吧。”
贺渊尽力把陆浩乱七八糟的头发抚平,问他:“我陪你一起跪?”
“不用,你站着吧。”陆浩靠着贺渊闭上眼,“我得睡一会。”
他很困,贺渊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贺渊的手摸上他的头:“睡吧。”
阿山:我是不是……该走?
阿山离得远了一些,和一直站在远处的搬山待在一起,两人哈欠连天,阿山寻了个话题让自己清醒一些,他对搬山说:“我家夫人说既然少爷常留你们府上,让我跟过去服侍少爷。”
“其实有我就够了,”搬山乐呵呵道,“不过你家夫人担心陆少爷嘛,那你就过来呗,包吃包住。”
阿山闷闷不乐。
搬山安慰他:“怎么?舍不得阿海他们?我陪你玩啊。”
“不是,我就是觉得,我怎么这么像陪嫁丫鬟啊。”
搬山:……比喻得还挺恰当。
齐承礼终于打算离开盛安了。
庄湘宜听他说起,冷着脸道:“我还当你待得舒服了,不打算回去了。”
齐承礼也不恼,嬉笑道:“总归要回去的。”
庄湘宜点点头:“那我吩咐下人去准备,三日后出发如何?”她的身体还没好全,无法亲力亲为。
齐承礼想了一下,答应了,他道:“宜儿,笑一个呗?我保证下次不会把你丢下了。”
庄湘宜并不在意:“不用,我们本就是奉旨成婚,至于你喜欢绮姑娘还是旁的什么姑娘,随便你。”
“不是为了姑娘,我只是……你不是也有个喜欢的人?那个苏家公子。”
“那时圣旨都下了,又不是你逼我的。”庄湘宜想嘲讽齐承礼一句难为你知道,出口的话却不咸不淡,“七年了,什么都忘了。”
“是啊,七年了,”齐承礼轻叹一声,“宜儿,我算是看明白了,唯一愿意陪我这个蠢蛋过一辈子的人,只有你。”
齐承礼惯会说甜言蜜语,可他这次确实说得漂亮,庄湘宜都感动了那么一瞬间。
可也就感动了那一瞬间。
齐家人皮相好,庄湘宜盯着齐承礼的鼻梁发愣,想着七年了,她竟然从没心动过。
可那又如何,她也从没求过太多,她和齐承礼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她听见齐承礼道:“宜儿,你不喜欢的话,我就不纳妾了。”
这话她倒是听过很多次,庄湘宜忍不住笑了:“我不信。”
嘛,就这样,凑凑合合过完下半辈子吧。
贺渊到了孙府侧门,齐承礼探头探脑在门口张望,孙景泰抢先向贺渊打了个招呼:“洊至,你俩出去玩吧,我还有事。”
贺渊没有多问,毕竟孙景泰不像做纨绔之后总要干正事的。于是他转头问齐承礼:“神神秘秘地约我出来做甚?”
齐承礼不回他,对阿金喊:“金大叔,去醉花楼!”
阿金茫然回首,齐承礼连忙补充道:“你们家世子同意了。”阿金也就真信了,驾着马车往醉花楼走。
贺渊无语了:“你能不能看在王妃的份上收敛两天。”
“可我前两天给宜儿送花她还骂我有毛病。”
“……你要去醉花楼你自个去,我很忙。”
齐承礼打了个哈欠:“我不是后天走嘛,我决定剩下的两天两夜便在醉花楼度过了。”
“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毕竟两天两夜,除了你谁这么闲?”
贺渊气得眼皮直跳,你哪只眼睛看出来老子闲了?但是跟齐承礼置气基本等同于浪费生命,贺渊深吸一口气:“你去了也没空理我。”
“去嘛去嘛,你在楼下喝你的酒。”
“那我不如回去和阿浩喝。”
齐承礼装模作样地捂住脸:“人家马上都要走了,说不定这辈子都不回盛安了,嘤嘤嘤,你无情,你无义,你……”
贺渊打断他:“你特么祭祖的时候敢不回来?”
齐承礼装作听不到,掀开车帘催阿金快点。
贺渊习惯了他的无理取闹,不过难得阿浩不在,青楼嘛……
他吩咐阿金:“改道去泽芝楼。”
齐承礼诧异道:“泽芝楼?泽芝楼花魁涟梧姑娘倒是人间绝色。”
阿金倒是明白了:“少爷想见见宛宛姑娘?”
贺渊笑笑:“就你机灵。”
齐承礼不解,不过还是道:“洊至你放心,我不会告诉阿浩的,男人嘛,逢场作戏也正常。”
贺渊闭上眼,不理会齐承礼。
齐承礼出手豪迈,薛妈妈很快同意让他去见花魁,她的菊花脸转向贺渊,贺渊道:“我找宛宛姑娘。”
老鸨收足了银子,谄媚道:“小梨儿,快带公子去找宛宛。公子真有眼光,要知道连建威将军家的三少爷都对我们家宛宛死心塌地呢。”
齐承礼:原来如此……你特么不会说话就憋说!
贺渊是第一次来泽芝楼,但他拒绝了小姐姐给他领路的提议,问了宛宛闺房,自行上去了。
齐承礼摸了摸下巴,靠,这货比自己还积极。
贺渊敲了敲门,宛宛已经提前收到了消息,娇媚道:“是贺公子吗?宛宛这就来。”
房门打开,贺渊心里赞了一句确实绝色。柳叶眉,鹅蛋脸,丹凤眼,那眉眼顾盼间都是风情,也尽是薄情,却能惹得男人撞破南墙。
佳人却一脸诧异:“您是……燕王世子吗?”
贺渊确实有些惊讶:“你见过我?”
宛宛顿了一下:“远远见过世子一面。”她引贺渊进来,关上门,眼神骤然复杂起来。
她如何说,她曾偷偷溜到燕王府门前,等几个时辰,只为看看燕王世子的模样。
不是因为她想攀龙附凤,她只是想看一眼,那个人的挚爱是何等模样。
那时燕王世子穿着一身普通的青衫,可宛宛一眼就知道那人是他。这个人骨子里的贵气怎么也藏不住,看着就不像是凡人,她这种风尘女子如何能比呢?
难怪最近见陆少爷他都不再穿以前那些花哨的衣服,而是喜欢穿青衣,原来是因为燕王世子吗?
宛宛看着燕王世子的背影。
他真的很好。
可他就真的那么好,能让她的陆公子变得彻彻底底,不留半点痕迹吗?
罢了,宛宛回过神,关上门。
她别骗自己了,那个张扬的青年,再也回不来了。
宛宛见贺渊没有先开口的意思,主动找了个话题:“世子来找我,是陆公子有什么吩咐吗?”
她和燕王世子的交集,只有陆公子了吧。
贺渊听她一开口便是陆浩,微微抬了抬眼,又见宛宛拘谨地站着一旁,示意她坐下。
他其实也说不太明白他为何要来找宛宛,或许刚才只是顺势而为。
想了想,贺渊道:“在下想听宛宛姑娘讲一讲阿浩。”
宛宛怔了一下,倒也在情理之中。她甜笑道:“是,世子。”她膝行到贺渊旁边,环住贺渊的胳膊,被贺渊礼貌地挣开了,他委婉道:“姑娘不必为难自己。”
说起来,阿浩也被这么挽过吗?
宛宛试探出贺渊是对姑娘彬彬有礼的类型,立马恢复了本性:“以前陆少爷还说世子不喜欢他呢,我就说肯定不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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