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人还高的芦苇连绵成片,不远处水鸟盘旋掠与水面。
项心慈轻身躺在柔软的芦苇中,仰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广阔的天地仿佛只剩线余,含蓄着阳光照不进来的柔软惬意。
所有繁杂的声音散去,这里已经距离官路有段距离,项心慈腰间挂着驱虫香,在宁静的只听到自然之音的宁和中,享受难得的宁静,在宁静中昏昏欲睡。
咚!
石子落在水面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项心慈闭着眼,任风吹动草木的清香在鼻翼间环绕,没有抽神的意思。
芦苇奇高,她只占一隅,即便相对亦未必看的到对方身影,无需在意。
咚!
不就,远处清晰的传来刀剑舞动的声音和斩落芦苇的沙沙声。
项心慈闭着眼,神色惬意。未曾闻兵戈相斗,便是一个人在习武,宝珠山庄最不缺的就事习武场,此人却躲到这里来……逐兽战输了,孩子心性。
项心慈收回思绪,任美好沉寂在悠闲的时光里。
忽然,刀锋挟带着凌厉的气浪斩落她身边的芦苇,芦杆落在躺着的项心慈身上。
风汲乍然看到有人,立即收敛的情绪。所有思绪尽敛,快速后退,站到一旁:“谁在那里?”
项心慈没动。
“谁在那里。”
但有一片狭长的叶子落在她的眼上,项心慈不舒服的挥开芦杆,睁开眼,一双幽静如梦的眼睛带着浅浅恼意,微微侧头便见身边一片狼藉。所有芦苇被连根斩断,复活无望、
风汲看清了此人,顷刻间回神,眉头微皱:此人衣衫华贵,身上为数不多的饰品都是名贵之物。
风汲加重了音量:“你是谁?”
项心慈有些不耐烦:“该我问你吧,好好的你偏偏一路扫过来,离这远一点,打扰我午休了。”
风汲站在原地:“你到底是谁!”明显没了耐性,剑尖已指向项心慈的方向。
向心慈重新闭上眼,聆听着风擦过芦苇的声音,不再说话。
风汲在原地站了很久,视线一动不动的从她的脸上扫过,戒备的盯着她,梁都城的陷阱?那些无耻之辈的把戏?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风汲戒备的精神慢慢收敛,缓缓退出这片区域。
柔软的阳光照在芦苇内,不远处传来水鸟展翅而飞的声音,鱼跃出水面又噗通一声落入水中,项心慈在各种各样的声音里,心无旁骛地睡了过去。
风汲再次站回原地的时候,芦苇丛中的人呼吸均匀,面容放松。她的呼吸在水畔的风声中几不可闻。
风汲诧异,她真的在这样的情况下睡着了?
风汲收回剑,左右看看,视线又回到她身上,她并未梳发髻,年龄不大,梁都贵女?
梁都城的贵女何时如此放纵?她们最喜欢的不就是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们西北之人,再将礼仪规范高高竖起,指点他姐姐规矩。此人倒是好大胆子,就不怕他一剑结果了她。
还是说,她故意为之?
风汲的视线再次停留在她脸上,想到她刚刚睁开眼看过来的目光,不得不说,他见过的女子不少,来梁都城后更是被送的频繁,却不得不说,她那一眼超脱了她的容貌,轻灵淡漠待着描绘不尽的风采。
纵然是他,当时也恍了神,没有一剑送过去,如今甚至还莫名站在这里!
风汲的视线越来越危险。
项心慈骤然从梦中惊醒,乍然看到身边有人,下意识坐起,确定是刚刚见过的人后,舒口气,放松下来:“吓死我了……”
风汲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你也会怕!”
项心慈慢慢躺回去。她确实不该独自一个人走这么远,刚才若不是此人折返,而是刺客,她定然不会有好下场。
但她出来时,特意没有让自己走远,依然在皇家园林内,是衡量过安全不会有宵小之辈的决定。
但事无绝对,除了宵小,想他死的还是大有人在,下次不要一个人出来了,项心慈自我检讨一番,身体依旧没动。
风汲蹙眉:“我在跟你说话!听不见吗!你是谁!姑娘——”
项心慈闻言才看向他,被人说姑娘,项心慈有了搭理他的心情,目光亦多情三分,轻柔温和:“你是……西北的那位小侯爷?”
风汲眼中刹那间筑起戒备,目光盯在她脸上,有惊叹更多的是杀意:“你认识我?”
项心慈声音如远处的水声清缓,沁人心脾:“刚才来的路上听到的,她们说起这两天逐兽场的事情,而你,又一个人在这里……”项心慈看一眼被他扫落的芦苇:“就随便猜猜。”
随便猜猜就能猜中,谋士、门客岂不是该自尽谢罪,此人行迹当真可疑。”
“真的就是猜猜,在这里舞剑无疑锦衣夜行,没人做的,所以只能猜西北小侯爷,这是称赞,没听懂吗?”
“你是辅国公府柳小姐?”
第982章 一更
项心慈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安不相干的名字,不过这个名字在众人心目中代表的意思她多少明白些:“你是说我足智多谋、聪明伶俐。”只是她很久没关注过这个人了。
风汲重新抽刀,剑尖直接指向她,还说不是别有居心,此人无论怎么看都有问题!
项心慈见状,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风汲目光冷厉,就这点东西!如果单凭容貌他没那么肤浅。
项心慈重新闭上眼:“没事就离开,你打扰我了。”小小年纪心思这么重。
风汲凝眉:欲擒故纵。谁派来的人?想致西北军于死地?
风吹过河畔,风汲等了很久剑下都没有动静,眼看着她又要睡过去,不禁开口提醒:“聪明伶俐说的是小姑娘。”
项心慈慢悠悠睁开眼,脑子衔接了一会,才想到刚才说什么:“如此严谨,那我用——聪慧、睿智?”
“我还第一次听人这样夸自己。”
“难道我说的不对?”
风汲可不是为了跟她探讨如此无聊的问题!
项心慈自顾自想着:“西北风家?西北……有功夫在这里一待就是一下午?哦,我知道了,你输了,心情不好在发泄。”
风汲不是冲动的人,更无心向外人展示他们西北军的实力,但什么时候随便一个人都能直呼他们西北风家:“你到底是谁?”
“刚才不是猜了吗?对猜的结果不自信?”
“你——”风汲本不用理会她胡言乱语,区区延古,他未必放在心上,他们西北实力并不用跟此深闺女子、自命不凡的都城人证实。
但风汲看着她的脸,脱口而出:“我没有输!”
“那就是不满自己谦让了延古,在这里自讨苦吃。”西北?铁矿那个西北,那是挺倒霉的,这次被叫来宝珠恐怕是威慑他们,没赶上好时候啊,如果放在以前,西北军背靠九王爷何等威风,用得着看皇家内陆军的脸色。
“柳姑娘当真伶牙俐齿!”
“只是合理揣测。”
“敢问柳姑娘在此有何目的?”
项心慈觉得这样看他有些吃力,伸出手,纤细雪白的手指在阳光下仿佛散发着圣光。
风汲更加戒备的看着她!她要做什么!
“拉我起来。”
“放肆!”风汲怀疑自己听错了!所谓男女授受不亲,他们梁都城女子更是将其奉为圣典,怎么会做出如此轻浮放荡的事!
还是……风汲后退一步:“柳姑娘请自重。”传闻柳姑娘容色无双,果然名不虚传。
项心慈收回手,看看自己孤零零的手指,好吧,被以下犯上了。
项心慈无奈,只好自己起来,此刻更加坚定了以后出门要带人的心思。
项心慈站起身,拍落身上的草屑。身上轻纱的暗色花纹在阳光下更添华丽雍容。
两岸的芦苇,遮住了风汲呆住的身形。
项心慈整理好自己:“来午睡啊。”不过现在雅兴被打断,留在这里也无趣:“你继续吧。”试探着踮起脚想向外看一眼,发现自己身高不够,不禁抱怨道:“你都把我趟出来的路弄没了。”
风汲瞬间更加戒备,肌肉紧绷。
项心慈浑然未觉一般:“你帮我看看往哪个方向走,通向官路。”
风汲剑尖未落。
项心慈翻个白眼,指望不上,低下头拨开被砍落的芦苇,看眼它们根须的方向,又起身四下看一眼,转身向外走去。
风汲骤然收了剑,急忙道:“你走错了。”再往前数丈是湖水。
项心慈噗嗤一声笑了,便往另一条路走去,语气中的笑声怎么掩都掩不住:“谢谢了,小风将军。”
风汲方知道上当,她根本不会看芦苇辨方向:“你——”
“放心,不会把你在这里的事说出去,我今天什么都没有看见——”
“我凭什么信你!”
项心慈回头,看着芦苇丛中那屹立站的少年,笑容如湖中飞舞的水鸟:“我说的话就是信誉。”
胡说:“万一我不出声提醒——”
项心慈这次没有回头,声音依稀随着风传来:“那就折返回去重走喽。”
风汲久久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的地方,突然笑了,随即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急忙收敛神色,茫然自问,怎么会返回这里再看她一次?
风汲快速转身,离开此地。
……
“西北的小风将军我看着不错……”穆夫人为夫君整理整理衣袖。
穆济看妻子一眼,自己将袖子揽了过来,没接话。
穆夫人憋着气,待夫君走后,才猛然摔了杯子冷哼一声:“我怎么不能问了!我女儿谁家男儿嫁不得!”
侍女见状默默俯下身收拾残骸,这几年老爷给大小姐相看了几户人家都不错,也不敢嫌弃小姐脸上有疾,偏偏老夫人不同意,如果老爷一意孤行,夫人便又哭又闹。
如今老爷已经一年多未过问过大小姐婚事,就连段小姐都远远在外成婚了,她们家小姐还是待字闺中老姑娘。
如果是柳小姐那样的姑娘家也行,老爷也不至于如此不满,偏偏大小姐不听老爷的建议觉得出门抛头露面有失体面,老爷才真恼了两人,再问过问过婚事。
“捡个杯子要多少时间!毛手毛脚!”
……
卢虎将刀解了,给自己倒杯茶:“喝不喝?”
延古擦着刀摇摇头。
卢虎一口饮尽:“西北风家就这点斤两。”
延古不急不慢:“西北因为铁矿的事最近战战兢兢,要不然这次也不会派人来梁都,还跟着来了宝珠,估计有讨好圣意的用心,不好对咱们的下狠手罢了。”
卢虎不是骄傲自大的人,闻言便了解了几分:“西北铁矿一事,你说风家知不知道?”
延古看他一眼:“你说呢?”
卢虎被看的莫名其妙:“我怎么知道。”
延古也不确定,当初他们只是查了冰山一角,皇上便叫停了,但从一点上他不是没有自己的推测:“可以说知道也可以说不知道,你想西北以前就是九王爷的地方,九王爷手上有多少东西,哪些东西算图谋不轨好限定?”
第983章 二更
卢虎茫然的等着后续,所以呢。
延古已经说完了。
卢虎什么也没听懂:“重点呢?什么意思?”
延古将斟满的茶塞他嘴里:“喝你的茶。”对牛弹琴。
……
风汲已经很少梦到什么,以他的身份,不必让任何人出现在他梦中,他便可以让她出现在现实里。
所以当梦转醒,直荡心神的情绪久久回荡时,让他挫败不已,从16岁身边被安排了人开始,他便没有过如此荒谬时期。
但刚刚……他依稀还记着芦苇从中,他伸手握住了那个女子的手,她借着他的手起来,将他扑在芦苇丛中,眼中狡黠的笑意已将他惊醒……
守夜的人听到动静,将门小心的推开一条缝:“世子……”
风汲掩着额头,瓮声瓮气,自我不悦:“没事。”
“……是。”
……
风汲最近有意无意会注意女眷那边的动静,让他一直不能释怀的逐兽战已经释怀,不过是场演武,胜败都是娱乐,何必非要争个高下。
“姐,你今天出去?”
风兮兮看眼弟弟,她今天约了施家世交王家的女儿,这也是他们来之前施家为她引荐的领路人:“是啊。”
风汲想问她认不认识‘柳大人’,柳小姐身为朝廷命官,应该不似寻常女子一般足不出户。
但他昨天出去转了几圈并没有看到人,可能现在休沐,柳大人留在内园也说不定。
“风汲?”
“没事,大姐好好玩,皇上的事不用放在心上,我们来之前施大人也说了,能成就成,不能成并不强求。”他也是来了这里才发现,皇上没有广纳美人的习惯,今春的选秀也无疾而终。
不得不说这位帝王,是梁国百年来难得一见的圣君。
风大小姐心中感动,风汲是家中一直反对她远嫁的人:“我知道。”
……
“柳姑娘!”风汲没想到从延统领处出来会遇到想不到的人。
项心慈没有回头。
秦姑姑等人也没有回头。
“柳大人。”风汲立即调整了称谓。
秦姑姑便诧异的见夫人停下脚步,向后看去:不是在叫柳家小姐吗?
项心慈只是随便回头看看,便看到熟悉的身影站在不远处,正看着她,随即了然:“西北的……”
风汲几步走过去,又在几步外克制停住,恭手:“在下风汲。”
项心慈笑了:“这个名字起得好。”
“柳姑娘果然博闻强识。”汲乃是一位大将军的名字。
两人相视一笑,那天的尴尬和戒备似乎从未存在。
秦姑姑将惊讶收入口中,什么跟什么?却微垂下视线,对夫人叫什么名字适应力良好。
风汲客气询问:“柳姑娘要去哪里?”
去见乐乐,刚刚无竞说太子在练习摆沙盘,明西洛在处理政务,她正好过去看看孩子,没想到会碰到他。
项心慈自然不是什么人都能浪费时间的人,自然是风汲长了一张让她不讨厌的脸:“吹吹风,风将军呢。”
“我来找延统领,上次的事我很抱歉,希望柳小姐不要介意。”
“我姓项。”项心慈无意用柳雪飞的名字,只是当时以为两人不会再见,懒得纠正他而已。
“项?”风汲立即道:“项大人是您的……”
项心慈闻言眼里含了一抹由内而外的温柔笑意,西北军怎么会不认识项逐元:“正是堂兄。”
风汲也笑了,莫名觉得两人拉近了三分距离:“想不到是项大人的妹妹,重新介绍一下,我是风汲,曾经与项大人一起参与突击战,想不到会遇到项大人的妹妹。”
“这么巧,那风将军定然是天妒奇才,我听堂兄说当初能参与突袭战的都是军中精锐,各个都是以一敌百的好手,想不到见到真人了,风将军那天的刀法还是谦虚了。”
风汲被提起那天在芦苇荡的事有些汗颜,当初他是不该如此:“让项小姐笑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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