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父顿时熄声,看着儿子的脸色,忍不住用上敬词:“您休息,您休息……”死了就死了,怎么也是签了卖身契的,再找一个就是。
……
雪,下了一夜,清晨一大早,皑皑白雪横卧半壁江山,结冰的护城河,将大梁都城包围起来,一片萧瑟的狂野盛宴。
鸡鸣过后,忙碌的人们裹着厚厚的棉衣开始一天的辛劳,冻死在路边的人被清理出去。
冰凌倒垂的议事厅内,热浪如潮水一般席卷而来。
寿康公公将明大人迎进来,心里叹口气,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梁公旭穿着裘衣,握着暖炉,消瘦的脸颊比昨日还要苍白,瘦可见骨的身形更添病容,艳色如血的唇色透着靡靡的衰败,背脊坐直不了一会,就要靠在椅背上喘气。
梁公旭看着仅穿单衣便可在寒风中来去自如的人,目光中迸射出怨毒。
明西洛不动声色的问安。
梁公旭垂下头,苍白的手指抚着手边的蜗牛,想起昨天心慈看他的目光,是喜欢吗,或者满意,手可指点江山、静若羊脂白玉,这样的男子……哪里像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就是个废物。
明西洛平静的将话说完,脑海中是她坐在馄饨桌前,迷惘的样子。
梁公旭如鹰的目光瞬间看向对面的明西洛,骤然笑到迷途花开的倒在地上:“你想的到好,她退婚……咳咳……”东海容家,那人他见过,有什么不好。
明西洛眉目都没动一下,他坐在这里,温和而镇定,仿若脱胎换骨:“没有不好,只是殿下更合适。”
“我封太子……”赫赫。
对,二殿下不行,二殿下一定会……,明西洛手掌不自我握了一下,又松开,而你行,过继二殿下的孩子一样可以。
梁公旭笑完,陷入迷惘中:“我活不久的……”最终你什么都谋划不到,幼主,多少人争抢,文家、穆家、项家、还有他的外戚杨家,你一个寒门就算提上来有什么根基。
“我会护太子妃周全。”
梁公旭骤然看向他:“哈哈,姓明的原来你图谋这个……我以为你是个人物,你也不过是……”
明西洛也觉得可笑,可能什么都不会有,一瞬间的绚丽后随着四殿下死亡,一切烟消云散,但如果这段时间能站在她身边呢,哪怕短短几年。
第199章 三更
“我可以不认识心慈。”不把她卷进来。
“她呢?怎么想。”
梁公旭想起她站在乾明殿上的样子,她俯瞰整个皇宫的样子,她问他想不想江山永固的样子,她偶然间过于消沉的样子……“这条路不好走……”
……
乐艺坊,四殿下专用的雅间内,项心慈松散的靠在软塌上,手臂环着梁公旭:“燃的什么?”
寿康公公陪着笑:“回七小姐,安神香。”
梁公旭衣衫半开的窝在她怀里,手指戳着不断爬动的蜗牛,看着它不停的探出来缩回去,玩的很开心。
楼上跳起了破阵曲,急促的鼓点,翩翩起舞的面具者,让项心慈哼起了拍子。
梁公旭看着她慢慢动着的手,怔怔的低头看着。
一旁的蜗牛沉寂爬远。
梁公旭垂下头,吻上她的手指……
项心慈莞尔一笑,用手指勾勾他的下巴,继续听曲。
梁公旭吻的认真:“这两天怎么没有出来……”
“新做了香膏,今天刚开始推出,出门时我还用了点,闻出来了吗?”说着凑到梁公旭身边。
梁公旭揽住她的脖子,凑上去……
明西洛进来的时候,两个人衣衫不整的缠在一起,明西洛垂下头,慢慢的解开身上的外氅。做的人都不觉得脸皮薄,他撞见的有什么可躲的。
项心慈顿时无力的躺在软塌上,觉得头昏脑胀:你约了他?
梁公旭冷笑:难道不是阴魂不散。顿觉没劲的趴在她肩上。
项心慈抚着他的头,想到他在谋划太子的事,又有些心疼:“累不累?”
“不累,给我自己写的折子上盖玉玺的事。”
哪里有那么简单:“贵妃会同意?”贵妃家的二皇子会同意?怎么突然想到谋太子,太医不是说要多休息。
梁公旭没有吭声。
项心慈看眼走来的明西洛,凑到他耳边道:“不行让明西洛把二皇子杀了。”一劳永逸,省的他烦你,对你身体不好。
梁公旭罕纳,甚至有点惊讶:他能打,他难道不是文官?
项心慈笑了:超出你的想像。
梁公旭愣了,少有他第一印象看不准的人?不可置信的看着对面走来的人,文质彬彬、清风朗与,怎么看怎么有点文气不是吗?
项心慈揉揉他的头,傻瓜,人家那叫才不外露。
明西洛烦看两人的小举动,跪坐在书案旁,突然抬头:“殿下有事?”
项心慈扶着他坐起来:“没有,讲吧。”册封是大事,他总要听一下。
不一会,梁公旭靠在心慈身上平稳的睡了过去。
项心慈笑了笑,将他放平在榻上。安神香,是谁让点的?却不动声色。
明西洛继续讲着。
项心慈和寿康成了唯一的听众。
项心慈静静的听着,面上丝毫没觉得不耐烦,不时会问两句。
下面的曲目换了,换成了缠绵悱恻的相思离别,曲风平稳,家事、琐事、烦心事娓娓道来。
项心慈很轻易的被带了过去,好独特的叙事音律,配舞了吗?会是唯美一系还是悲戚描述,项心慈渐渐听入了神,目光缓缓放空。
明西洛已经提醒了几次,她没有回应,便也停下来听着外面的曲子,又看向她。
眼泪不自觉的从项心慈眼中流出来,无声又安静,犹如雪山深入,看不见的无息变化。
明西洛心像被重重一击,怔怔的看着她的悲伤,受到蛊惑般走过去,手犹豫再三覆在她手背上,温润软绵的触感,让他下意识握住。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却坚定的没有收回来,无声的与他一起听着外面的曲调,那只是平铺直叙的合乐曲的。
讲的是东升日落,炊烟袅袅的小事,有一定的安神入眠之效,是他给四殿下准备的。
寿康公公看眼明大人放在七小姐手背上的手,眉头皱了一瞬,又垂下,他好大的胆子。
项心慈早已经回神,手背上的力量熟悉的令她头皮发麻、贪婪的隐隐战栗,也令她如坠地窖,这个给过她极致感情,也给过她极致厌恶的男人……
明西洛有些心猿意马,他不是梁公旭、不是莫世子、更不是容度,这一步他走的时间太长,以至于不真实到恍惚,唯有手里的触感,让他心思纷乱。
项心慈收回空洞的目光,看向桌子上的茶杯,给他自我清醒的时间,手放错地方了。
明西洛瞬间警醒,神色恢复镇定,手却没有移开,看向近在咫尺的容颜,不可以吗?那天她明明在看他。
项心慈心里呵呵两声:“明大人……”
明西洛心里却不像表面镇定,七上八下杂乱无章,她会拒绝吗,是不是觉得他道貌岸然,不够正人君子,觉得……不合她心意,毕竟他确实像是穷书生与大家小姐的参与者。
项心慈声音不高,却不参杂任何感情:“是玩的起,不用负责的意思吧。”
明西洛一愣,像被人扎了一下,脸上瞬间爬上冷意,握住她的力道放轻。
项心慈抽回手,挣了一下没有挣开。
明西洛看着她,黝黑的眸光深若黑渊:“对。”
项心慈看他一眼,挣开了他的手:“继续吧,你还没讲完。”
明西洛重新摊开折子,两人……不一样了吧……哪怕只是各取所需。
……
文贵妃跪在炼丹堂外,不单的哀求,当弟弟的惨叫彻底消失时。
她的神色从无助变成了大义凌然,她重重的磕头:“我文家子孙能为陛下长寿出力,死得其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外面的宫人瞬间跪到一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贵妃起身,决然离开。
梁公旭,本宫本不想动你,如今看来你是嫌活的太久了!
……
明西洛越走越偏僻,越走越缓慢,当他走入一个死胡同时,隐藏在暗处的人毫不留情的出手了。
明西洛瞬间转身手指却如锋利的鹰爪刺出,卡主最近的脖颈,咔嚓一声,立即向旁边的人攻去。
蒙面人集体愣了一下,进攻再次开始。
耳畔仿佛风声呼啸,闷哼声不断响起,利刃刮过身体要害,明西洛将最后一个人对折两断,冷冽的目光看都不看地上的人一眼,将衣服解开,翻过来披在肩上,叩响了胡同最深处的门。
门里立即走出一行人。
“处理了。”声音如冬日的天气,干冷沉静。
“是,明大人。”
一切恢复如初,明西洛静静的走在下衙的路上,青年脚步一如往常,路过街口的馄饨摊位,老板娘笑着问他可是定下了,姿兰玉树的青年有些窘迫,急忙离开。
……
文贵妃面目狰狞的看向回话的人:“没有消息?”
锦衣卫大统领垂下头,一具尸体都没有找到。
文贵妃涂了丹蔻的指甲重重落在红木桌上,好样的!她不出手不知道,一出手才发现她以为掌控在她手里的皇宫,连后宫也出不去!
不单梁公旭好好的,就是杀那个病痨子皇后,也杀不了!如今杀个小小的七品文臣,派去的人至今没有一个人回来:“废物!”文贵妃一巴掌抽在大统领脸上。
大统领一声不敢吭:“下官定给娘娘交代!”
“三天之内,我要四皇子的人死无葬身之地。”
“是。”
文贵妃才觉得心里痛快一点:“还有一个与四皇子玩的好的是不是?查到了?”
大统领有些为难:“娘娘——”那是令国公府:“只是小孩子贪玩,不……”
“判断权在你那里了?”对梁公旭来说,玩伴更有杀伤力不是吗,文贵妃眉毛一挑:“给本宫查清楚就是,轮得着你多花。。”
大统领不认同:“娘娘,如今情况,娘娘实不易到处树敌。”
“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
“大喊大叫成何体统!”
“二殿下,二殿下从马上摔下来,昏迷不醒。”
文贵妃一惊,脸色苍白,瞬间向外冲去:“太医,太医可到了!”
“到了,到了,都在。”
同一时间,梁公旭病发,叫走了太医院剩下的所有太医。
皇后下旨,从二皇子府带走了所有内科圣手。
第200章 四更
二十多年间犹如死水一样的朝廷,突然间像嗑多了仙丹一样,让人看不明白。
四殿下要封太子。
掌控皇家后宫,就差跃过皇上的文家,文伯爷填了炉。
如今二殿下突然坠马,昏迷不醒。
正常吗?
但凡有点脑子的都决定不正常。
可,有不正常的理由吗?皇家就那么几个人,储位值得争?更何况皇上年富力强,虽然不理政事,但九王爷力挺几乎不可撼动。
大皇子出身低微,目前来看没有野心。
二皇子,二皇子的确会拦了四殿下册封太子的路。
可四殿下那身子骨,坐上去干什么,等死吗?还是单纯喜欢太子殿下这几个字。
众臣完全搞不懂,甚至云起云涌的皇室开幕戏,没有任何臣子钻营投资,亦没人站队,想领个头功,因为实在是?
当然了如果二殿下没有昏迷不醒,文家肯定下场阻扰四殿下,只要四殿下死了,朝中局势一面倒偏向文家。
可如果二殿下死了呢?
众臣发现,四殿下这么睿智的吗?有吗?
但又好像最近发出的折子,有山雨欲来之势?四殿下的病情是装的?不可能?他不病也没人威胁他,更何况他真有病。
而且精神也不好,不勘为主。
工部尚书施刚,若有所思,他不是世家大族,如果可以世袭罔替谁不愿意,子孙代代显赫,不用科举武试,可,皇宫这场变局,很难让人看明白。
即便四殿下上位了,他该不该倾向四殿下都不敢下码,万一死了呢?或者四殿下还没死,先把他杀了呢,都有可能。
辅国公府柳家内。
柳雪飞亦觉得这事蹊跷,四殿下有意皇位?恐怕皇上还没死,他就死了,那他做太子做什么?好玩?“最近四殿下那边有什么动向?”
谋士看眼国公爷:“这……实在要说,四殿下招了一位乐师,最近迷上了听戏听曲。”
“乐师呢,可什么问题?”
“户部参中明西洛,几年前便靠写曲谋生,那时候就颇有才名,很多人慕名求他,一直没有消息,最近又写了一首曲子,在梁都广为流传,后被殿下找到,强行纳入宫廷乐师编制,户部为这事上了不少折子,看着不像有什么问题。”主要是项家完全没有站队的必要,更何况是占喜怒无常又活不了多久的四殿下,不是没事找事吗?
明西洛?柳雪飞想起来了,随即惊异,《安神曲》是他写的,前些年那些曲子也是他……但:“他为什么突然又开始写曲赋。”
“是乐艺坊老板去求的,明大人碍于以前老板的帮助,才答应。”
柳雪飞颔首,那就说的通了。
柳国公看眼若有所思的孙女:“也许只是四殿下兴之所至?”
柳雪飞觉得不是,但如果不是,理由呢?
……
令国公府的大厅内,聚集了不少人,亦在商议,皇家突如其来的闹剧。
这是要干什么!
四殿下谋的局?通过谁,怎么谋的?
或者,谁投靠了四殿下?更甚者,谁想控制四殿下?谋什么?江上?别闹了九王爷还没死呢?可九王爷如果死了呢?死在边关战事里,毕竟刀枪无眼?
会是这个原因?令侯爷都怕自己想多了,对方却谋不到哪一步,图惹笑话。
这皇家,安安分分都不见得能保江山百年,还窝里斗,皇上也是昏聩,容着身体不适的四皇子胡来,壮年的皇子都死绝了,就剩一个病秧子,干什么!
项逐元一直没有开口,目光深沉的听着耳边各种各样的声音,他只想到一点:项心慈是不是说过想让四殿下做太子?
或许,所有一切,不过是她无心的一句话。
项逐元手不自觉的握起,如果那样,为这件事绞尽脑汁的人可就可笑了。
……
入夜,天幕漆黑如墨,没有一点星光,朦胧的月光昏昏沉沉,冷冽的寒风刮过,干枯的枝丫咯吱作响。
秦姑姑朦朦胧胧的醒来,看到世子坐在小姐床边,惊了一瞬,立即禁声,出去守着门。
项逐元坐在她床边,神思复杂的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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