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国夫人一路从城区,走到城外,并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理会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更没有看自己一眼,她只是一个人,漫无目的在前面走着,身边跟的是谁并不在意,仿佛真如她说的,她只是想出来走一走。
费兆行看着前方,有些不解,她有心事?因为那天一起看戏的人?
费兆行一步一趋地跟在她身后,城边有巡逻的侍卫经过,费兆行犹豫一瞬,并没有将忠国夫人交给他们。
而是一直走到城外,看着她站在不远处,清风送来淡淡清香,她的衣裙毫不遮掩的在阳光下与波光凌凌的水色争人眼眸。
费兆行突然觉得,她就是出来走走,似乎也不曾遮掩她的颜色,她是没想过自己多好看,还是不屑于谁能对她做什么?
“在家族兴衰与个人存亡前,你会选择什么?”
费兆行回神,发现她停在不远处眺望远方山色,一帧便是一副山水春色。
费兆行仔细想了想了:“家族吧。”他的父兄祖辈都不会为了个人得失抛却家族,家族兴盛超过个人得失。
项心慈望着远方,青山绿水,蓝天白云,秋水一色:“宝珠的景色真美。”
费兆行看向她,是以为最近皇上和项家的事?“如果是夫人,怎么选……”
“不知道,随便吧。”她只是在想大哥怎么选,她自己有什么好选的,好像能选择一样。
“……”费兆行疑惑,莫非自己想多了?夫人并不想探讨如此复杂的问题:“夫人……有心事。”
项心慈从袖子上摘下一颗绿宝石,在手中垫垫重量,俏皮的向水面扔去,击起一串串涟漪:“看——”
费兆行立即看过去,跟着她一起笑了,宝石,哎,能博她一笑,他怎么知道宝石不觉得值得。
费兆行看着水面上的波纹一点点归于平静,以为夫人不会回答上一个问题时。
项心慈突然道:“有吧。”纷纷杂杂,总觉得到最后可能有什么变化,其实都没有,他们还是会走到以前的老路,重复那个结局:“谁没有点心事。”
费兆行皱眉,隐约不喜她心事重重的的样子,她不该有烦心事。
最金贵的人就该被养在最名贵的城墙内,忧心珠宝玉器,高高在上,不食肉糜:“会过去的。”
“……”项心慈转头看着他,站在阳光下,眸光比阳光还耀眼。
费兆行慢慢离开视线。
项心慈笑了,笑的明媚自然:“你真有意思。”
费兆行第一次被人定性这几个字,也忍不住笑了,他什么有意思、哪里有意思,很没意思才对,但她高兴,似乎自己也可以很有意思。
费兆行忽然转过头,对上她漂亮的惊人的视线:“夫人对任何人说话都如此随意吗?”
项心慈想想,因为对方陪了她这么久,实话实说:“也不是,最少要看着顺眼。”
所以他费兆行看着还算‘顺眼’,费兆行无奈失笑,但又察觉不对,急忙收回笑容:“夫人……如果只是想找人打发时间,夫人恐怕找错了人。”
“如果不止打发时间呢?”
“……”
项心慈看他傻愣愣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如果你不是总这么端着,我可能对你不是很感兴趣,可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真的让人忍不住想逗两下。”
费兆行嘴角动了动,最终又移开目光:“夫人,要不要去前面走走,前面是宝俊城有名的……”后面的话他没说,觉得不太合适。
“姻缘树?”
“夫人知道?”
项心慈向前走着:“梁都城有一座福寿桥,因为以前皇上每天从那座桥上经过,后来明大人成了明帝,有好事者便将那座桥当做福寿桥,祭拜,祈求好运,不到半年时间,那座桥挂满了红绸,也成了一个传说,仿佛积福已久。”可也不过都只是期许罢了。
费兆行尽量自己从她远眺的眼眸间回神,对那座桥还有印象:“百姓寄托的东西往往是最朴实的。”而他们想要的东西,往往都在帝王的一念之间。
项心慈没想到他会想到那些,好吧,百姓。
费兆行看着眼前几人抱的大树,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先帝,想到先帝便不得不联想起他身边的人。
她与先帝天作之合,情深意重,先帝死后也为她铺平了道路,即便项家真的……恐怕也伤不到她分毫。
风吹动树上的红绸,亦有人为女子祈祷姻缘。
“夫人小心!”费兆行突然抓过夫人的胳膊,快速将人甩到一边。
项心慈一惊紧紧抓住费兆行的衣服,才没有被费兆行甩出去,但因为没有依托物,还是被甩的头昏眼花。
费兆行急忙查看:“夫人没事吧。”
“对不起,对不起,孩子没有看见,冲撞了贵人,贵人勿见怪,孩子还小。”妇人紧紧抱住自家孩子。
第1049章 八更
小孩子怯生生的:“我……看她好看,只想摸她一下,不小心绊倒了……对不起姐姐。”
妇人急忙捂住孩子嘴:“对不起贵人,对不起贵人——”
项心慈脸色难看的看着费兆行,她哪次被保护不是被保护的好好的,最不济也是在臂弯里、挡在身后,还从来没被甩得如此狼狈过,胳膊险些被甩断了。
如果不是自己抓的及时,她就被甩出去了,还不如被小孩子撞一下。
费兆行也察觉出不妥,他刚刚似乎太用力了,旁边就是水塘,她若是真被自己扔出去,但他那时根本没想那么多:“夫人,您没事吧?”
项心慈捂着胳膊,甩开他的手。
费兆行急忙查看,手抓住她肩膀防止脱臼:“哪里疼……”
妇人见状悄悄的抱着儿子,走了。
项心慈看见了没有追究:“哪里都疼,你是不是想害我。”
费兆行不是没意识到是自己的问题,他当时太着急:“对不起……下官……”
项心慈哭笑不得。
费兆行焦急的活动者夫人的手臂,前后左后活动,疏通经络。
“好了。”项心慈揉着手臂:“没事了。”
费兆行不放心,他刚才……费兆行无法想象,那是他做出来的事,怎么就甩人了。
费兆行想帮忙再看看,才察觉到是夫人的手臂,柔软的触感还在指尖,最终收回手。
项心慈被他傻笑了。
费兆行也忍不住笑了。
两人在红绸微荡的姻缘属下,略显狼狈的笑着。
“那是费大人吧。”
“费大人身边是谁?”
费兆行闻言,立即沉下来脸,快速拉着她向不远处租赁马车去走去,二话不说带着她上去,他被人看到没什么,她不行。
“胳膊——”
费兆行急忙后退:“对不起。”
项心慈无奈:“胳膊都快被你拽飞了。”
“刚才……”
项心慈又疼,又忍不住想笑:“知道,你逼不得已。”心情因为起步的马车跟着好起来。
“我……”
“都说了没事。”
费兆行看眼她手臂,移开目光,掀开窗帘向外看一眼。
项心慈看着他,狭窄到马车内君子如玉,身形修长,其实她对他确实有不良企图,在他带马而上毫不犹豫迎上林无竞时,仿佛一把打磨到极致的兵器,流入人间,镇妖缉邪!
费兆行放下窗帘,转头。
项心慈突然上前,抓住他衣袖,唇擦过他耳畔。
费兆行愣了一下,瞬间起身。
项心慈向后倒去,抽了一口凉气。
费兆行立即去抚,又松开手。
项心慈也松开了他:“哎,果然没好事。”
费兆行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看着她,突然转身,掀开帘子,直接从行驶的那车上跳了下去。
项心慈捶捶胳膊,掀开车窗,眼睛亮晶晶的歪头看着他。
费兆行本是一气之下转身就走,再不与之有瓜葛,可看到她孤零零地坐在车上,刚刚走了一路,不得不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只是走在车边,却不看车窗一眼。
项心慈趴在窗口:“生气了?”
“……”
项心慈伸出手腕,纤细洁白的手腕上,还有他抓的两到红痕,但更显眼的事她挂在手腕上的两枚小小的穿了红绳的银质铃铛:“好看吗?”
费兆行依旧没回头。
“给你道歉。”
费兆行没说话,他刚才竟有一瞬犹豫,没有直接推开她。费兆行从没想过,他也是以貌取人的人,相对于刚刚那一瞬的震惊,他更惊讶于认清自己的人品。
何况迟来的道歉,费兆行已经不需要了。
“让你亲回来了?”
“下官送夫人回去!”
真生气了!真生气就走了!费兆行年轻时真好说话:“不用,我下次出来还能找你吗?”
“不能!”
项心慈眨眨眼,难过的看着他。
费兆行看都不看她,忽略的身边经过的一行侍卫。
项心慈转到另一边窗口:“等一下大人。”项心慈亮出手里大宫女的腰牌:“这位大人,我迷路了。”
侍卫看到对方手里的腰牌,立即恭手:“姑姑。”
“麻烦你们了,贵人还等着要我寻的东西。”
“姑姑请。”
“稍等我跟人说一声。”项心慈又转过来:“不用担心,我有人跟着了。”
费兆行竟没发现有侍卫。
项心慈看着他笑了:“明天见。”
费兆行转身便走。
项心慈看着她走远,才让马夫开车,心情突然不错。
……
费兆行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又坐起,有些焦躁。反复几次后,脑海中都是车厢里她拉过他的一幕。
……
“夫人,您可回来了,宣德殿那边……”
“皇上去了?”项心慈拆下手上的朱钗。
秦姑姑急忙接手:“呸呸呸,夫人您……”秦姑姑急忙让人下去:“是风灵小姐落入了湖中。”
“那就不用说了,什么时候世子和皇上……再跟本宫说。”
秦姑姑捏着手里的簪子,急忙追上去,为夫人接衣服沐浴:“夫人,这也是大事,风灵小姐被人推为皇上争风吃醋的两位小姐推下去的。”
项心慈落下最后一层舒服,雪白的肌肤浸入温泉水中,闭上眼,毫无兴趣。
秦姑姑拿了玉飘,往夫人肩上淋着水:“太皇天后亲自去看了,听说是皇上授意的。”
项心慈闭着眼靠在玉枕上:“他昨晚受的惊吓平复了?”
秦姑姑听出了几分讽刺:“夫人吃味了。”
“那也要真是他授意的再说,有些累,让梅姑姑过来给本宫捶捶腿。”
秦姑姑将水中的玉石台升起来:“奴婢来吧,夫人这是去哪了,走了这么多路。”
“就是出去走走。”
秦姑姑笑着,若是让皇上知道夫人吃味,皇上病都能好三分。
“容度来信了吗?”
“来了。”哪天不来。
“狄路呢。”
“狄大人不曾。”
“那四哥便没有危险。”
“什么?”
“没什么,大点劲儿。”
“是,是。”
项心慈突然想起来:“风灵?是风汲的姐姐?妹妹?”
秦姑姑见夫人问起,笑了:“是风将军的姐姐。”
“有段时间没见到风将军了。”
秦姑姑想起林统领和自家世子屡次三番告知对方夫人身份的事没说话。
“你刚才说了这么多风家小姐,就想说她掉到水里,太皇天后去看她了?”
秦姑姑捏腿的动作都抑扬顿挫几分:“不是,风小姐不是掉水里了,很多侍卫看到了,施救的也是当时在职御林军,都等着皇上为了安抚西北方,封风小姐为妃呢,风小姐这一摔可是给她摔了锦绣前程,多少人懊悔摔进去的不是自己。”
“……”
秦姑姑推推夫人,担心夫人睡着了:“夫人,封妃……”
“皇上说了吗?”
那倒没有,但那么多人看着,总要对风家女子清白有所交代,又是因为皇上之事起了争执。
……
翌日谁也没料到,皇上将西北候之女指给了西南杨家,两股势力结亲,几乎囊括南方所有军力。
项章紧急叫儿子和五弟回来,皇上这是对三弟形成围剿之势。
项承不是没有想到,只是:“只是两家联姻而已,三弟本就不掌军权。”
项堰水上浇油:“但皇上绝对有那种现已,你问问玄简是不是那样!玄简你说!”
项逐元神色如常,不想说话。
项章总心有不安,想探探忠国夫人口风,又……“到底什么时候回都城!”夏天都要过完了。
“皇上没下令,怎么走。”
项章焦急的走来走去,总觉得不安。
项承不接话,他的处境因为心慈不好说话,他想说要不然项家交出兵权试试,又怕没有顾忌的后果是项家分崩离析的更快。
项章在项西南的事,老三不掌兵权,但他有私兵,当初与玄简在西南合谋势力并不小,皇上整合私兵时当时绕过了项家,本以为……
先这看来,帝王术到底是帝王术,只是项家向来安分守己,莫非是为了太子登基扫清外戚?
第1050章 九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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